墙 【第三章 塔莎 三条腿的狗】
平均每年我们生活的世界会有一万多人失踪,也就是说,每天有将近30人走出家门后,永远不会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墙》便是基于这个数据创作出来的一部关于失踪和重现的奇幻小说,
时间:1975年6月 地点: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
“I'm selfish, impatient and a little insecure. I make mistakes. I am out of control and at times hard to handle. But if you can't handle me at my worst, then you sure as hell don't deserve me at my best.”----Marilyn Monroe
(大意:“我自私,没有耐心,缺乏安全感,会犯错误,甚至有时情绪失控,难以捉摸,但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最糟糕的时候,那么你注定不配拥有我最好的时候。”----玛丽莲梦露)
塔莎抱着刚从打字员同事那里借来的俄英字典,一点点解码这句曾飞出玛丽莲梦露之口的英文。抱着字典的她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一丝不苟,好像这是决定她命运的考试,好像这是所罗门王的藏宝图。
每查出一个单词的意思,她便笨拙地将对应的俄文词汇誊写在莫斯科银行信封的背面,嘴里还念念有词:
“嗯…我很…自私…”
“哦,不对,没有‘很’…我自私…没耐心…”
“小小的?不安全?”塔莎想了半天也没明白“a little insecure”的意思,但她决定继续。
“我做错误,哦不,应该是我…犯错误!”
“我…在控制…之外,有时候…还…”
“…难…应对...呵呵。”塔莎深有同感,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她看到了下一个词是“but”,塔莎激动地站起来转了一圈,她好期待梦露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如果你…不能应付我…在我最差…的时候?”
“那你...”塔莎查了好久“hell”的意思,终于决定将它翻译成一个骂人的词汇。
“那你…他妈的…绝对不配…最好的我。”
塔莎拿着誊写好的梦露金句,心里惊呼,眼里放光,心说:不愧是我偶像,不愧是人人爱的梦露,好霸气哦,好大女人哦,好爱好喜欢。她又看了一遍这句话,还带感情朗读了几遍。一遍小声地,幽怨地读;一遍大声地,近乎吼叫地读;最后一遍她有停有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来回抛了好几个媚眼。
“......那你他妈的【停顿,缓缓将视线从镜子转向窗外】,绝对,绝对,绝对【塔莎喜欢将‘绝对’说三遍的感觉,但又一转念,也许五遍更好,于是又加了两个‘绝对’】,绝对,绝对【将视线重新转向镜中的自己】,配不上最好的我。【停顿片刻,她抛出了最后一个媚眼】”
塔莎很满意,事实上她不止满意,甚至还有些得意,毕竟终于有人堂堂正正地说出了自己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而这个人竟然就是梦露,她感激地望了望‘恩格尼奥克’杂志封面的梦露写真,心想:谢尔盖这个蠢货还挺不赖,总算送了个好礼物。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母亲从老家打来的。
“塔莎,祝你生日快乐!你还好吗?你干嘛呢?”母亲小心翼翼地问着。
“35岁生日有什么好快乐的,就那样呗…...工作嘛,每天都一样,坐在桌前打字。”塔莎原以为是男人打来的庆生电话,发现是母亲后,比较失落,有一句没一句的,“喀山还好吗?哥哥和妹妹跟你联系了吗?他们都怎么样了?”
“你哥哥在新西伯利亚建楼呢,勃列日涅夫这个老王八蛋农业农业不好好发展,倒是挺能建房子的。”母亲不满的说,“一张设计图全国一起用,可会省事了。你哥跟我讲,这从此苏联的城市除了名字不一样,哪儿哪儿都一样。而且你猜怎么着,连钥匙都统一生产,比方说你住的列宁格勒共青团路革命三区十一楼五单元三零二号的钥匙竟然和新西伯利亚共青团路革命三区十一楼五单元三零二号的钥匙是同一把!简直太荒唐了,斯大林也就整了个莫斯科七姐妹,勃列日涅夫可要青出于蓝了…...”母亲自顾自地叨叨着,塔莎的思绪早就飘走了。
今年的生日正好赶上了周末,有三个男人约她见面,随着母亲的声音越飘越远,塔莎幻想着和这三个男人分别见面的场景。尤里应该会买衣服给我,色老头肯定又是买内衣丝袜;阿廖沙嘛,猜不到诶,不会是花吧……他送什么不重要,还太嫩;谢尔盖这个臭傻帽,唉,都不想想他…...
“…...塔莎?你听见了吗?”母亲大声问道。
“我刚走神了,你说什么?”塔莎中断了思绪。
“谢尔盖他妈昨天问我你俩处的怎么样,这事能不能成?我说我今天问问你,回头还得给人家妈回话呢。”母亲声音里有些焦虑。
“妈,我俩经常见面,也就还好,不怎么来电。”
“塔莎啊,你35岁了,必须考虑这个事情了”,母亲顿了顿,“谢尔盖家跟咱家多年的交情了,从小人家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了,能不能考虑考虑人家。”
“行了妈,没别的事就挂了吧,从喀山打过来挺贵的,不说了不说了。”塔莎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抬眼瞄了下表,十点过半,尤里的车应该快来接她了。塔莎换上了尤里之前从黑市上给她淘来的蕾丝内衣,向上推了推不再挺拔的乳房,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五官依旧精致,只是脸色较一年前又蜡黄了不少,下巴上的赘肉有点明显了,她使劲地向上伸了伸脖子,肚子上的肥肉不多,但大腿和屁股却是比年轻的时候大了不止一两圈。嗯,至少看上去还算风姿绰约,她心想。
接下来塔莎选了一条天蓝色的长裙穿上,坐在镜子前往脸上重重地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粉末,直至最后一寸暗黄的皮肤被盖住,镜中的她终于又一次骄傲地昂起了头,塔莎认出了自己,那朵刚刚绽放的桃花。凉鞋的选择费了一些时间,最终在白色和橙色中,她选择了白色。
这时尤里的车到楼下了,两声短促的喇叭声是尤里给她的信号。塔莎推开窗户向车子挥了挥手,踩上凉鞋推门而出。
黑色的GAZ69停在路灯旁,尤里弓着身子在车旁点烟,看着漫步过来的塔莎猥琐地笑了。尤里五十八岁,是列宁格勒一家兵工厂的干部,冷战期间挣了个盆满钵满,五年前开始和塔莎情人关系。尤里口头上定义他们之间是情人关系,事实上他在间接的廉价包养塔莎,不,其实连包养都不算,因为他并没有提供给她每月的生活费。
尤里在嫖塔莎,虽然形式上不是,但性质上是。
尤里带塔莎出入高端场所,吃香喝辣,时不时送些礼物。作为“交换”,他得以变着法子和塔莎做爱,把她折叠成各种形状,换上各种异域风情的服装,不管塔莎喜不喜欢,尤里总会达到他的目的。
他享受那种凌驾于塔莎之上的感觉,他爱塔莎虚伪做作的样子,他痴迷于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的愚蠢和拜金,他想玩弄她,虐待她,折磨她,如果可能的话…...毁掉她。正是这样的欲望驱使他一次又一次将车停在塔莎楼下,一次又一次按响那急促的两声喇叭。尤里又瞄了眼塔莎的身段,呵呵地笑出了声,在他眼中,塔莎就是个骄傲又廉价的婊子。
塔莎避开了尤里的眼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二人一路无言,尤里的脑子里一直在思考一会儿要如何折叠旁边的女人,塔莎却还在猜尤里将要送她的礼物。她一点都不喜欢尤里,对他半点好感也没有,尤里矮胖,脑袋像鸡蛋一样秃,肚子像篮球一样圆,四肢短小,走一会儿路就大喘气,牙齿被香烟熏的焦黄,而最让塔莎难以接受的是他酸臭的体味。虽说尤里是个爱干净的老头,但肥胖的体质使他容易出汗。夏日的列宁格勒更是刺激了他本不坚挺的汗腺,一身身汗下来,味道就相当明显了,那是夹在肥肉褶皱中没能风干的汗水发酵后挥发出来的一股馊味,连洗澡都很难去除。
可塔莎还是接受了他,也任由他折叠自己,因为尤里带她出入平日她不可能进入的高端场所,她享受被人服务的感觉,享受被旁人瞩目的感觉;因为尤里送她永远买不起的巴黎大衣,波斯地毯,马赛肥皂,中国茶具,她无法对宝贝们说不,即使她知道对尤里来说,这些东西不仅得来轻松,而且不值一文;因为尤里总会开着GAZ69来接她,她喜欢坐在车里的状态,喜欢收集邻人透过窗户抛来的羡慕眼神,即便在车里她并无话可说。
尤里直接将车开到了冬宫酒店,拉着塔莎开了间房。进门后,他把准备好的内衣丝袜扔给塔莎。
“这是米兰那帮骚娘们流行穿的,换上。”尤里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黑俄罗斯人”,刚要点上,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不,你别动,我给你换。”
塔莎便僵在那里任尤里将自己脱的一丝不挂,只是嘱咐他不要弄坏了裙子。尤里积攒了一个星期的意淫和邪念在脱下塔莎裙子的瞬间便开始发作,他用他那粗短的小胳膊撕破了塔莎的内衣内裤,在塔莎身上又是啃又是亲,发出猪一般的喘息声,塔莎面无表情地将视线集中在房间的左上角,试图屏蔽掉尤里身上的酸臭和自己的不堪。
“差不多得了,别再咬了。”塔莎叹了口气说。
尤里这才停下了嘴上和手上的动作,把新的内衣套在塔莎身上。这套内衣意外的好看,就连塔莎都暗暗赞叹,怪不得是米兰的新品,的确诱人。有意思的是,内衣上并没有任何所谓的设计,只是几处浅粉色块、几处深粉色块,以及几处淡蓝色块的无章组合而已,吊带是暗红色的,内裤的设计也是如此,可一旦上身,整个房间都被这套内衣染的满是情欲,尤里一下就醉了。
“下周还穿这套来见我。”十二点半,尤里冲了个凉,穿好衣服,完成了本周对塔莎的折叠。他拿出了一根“黑俄罗斯人”点上,递给塔莎一个香奈尔手提包,这是他两天前暗示一个客户送的。
之后二人下楼用餐,塔莎喜欢冬宫酒店的餐厅,壁画是仿照冬宫设计的,地板也是借用了冬宫地板的理念,食物更是入口即化,一小勺鱼子酱配一小口伏特加,简直能让她忘记刚刚在楼上发生的事,就连面前正把脸埋在盘子里的尤里也显得没那么丑陋了。
塔莎用幽怨的声调说着刚学来的话:“尤里,我……我…...自私,没有耐心……”
尤里缓缓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她,“你说啥?”
“我说,尤里,我自私,没有耐心…【由于不会翻译a little insecure,塔莎直接跳过了这部分】…会犯错误,甚至有时情绪失控,难以捉摸…”塔莎低下了头,难过地看着盘子,“...但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最糟糕的时候,那么你注定不配拥有我最好的时候。”
尤里听完愣了一下,忽然开始大笑,正在嘴里被咀嚼的饭菜都随着笑声喷了出来。
“…...接受你最糟糕的时候?就凭你?你也配?”尤里边说边笑。
可渐渐的,尤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换上了军火商特有的狠脸。
“塔莎啊,你太可爱了,还跟我来什么‘注定’?还‘不配拥有你最好的时候’?”他花三秒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后,才缓缓吐出。然后一拳砸碎了手边的盘子,骂道:
“我去你妈的臭娘们,再说一次试试看!试探我?啊?搞我?啊?说话!”
尤里声音越来越大,塔莎的头却越来越低,旁人再次将目光聚集在了她身上,但这次她不愿收集它们。
塔莎感觉自己很委屈,有些哽咽地说:“这是梦露的话,我只是想重复一下而已。”
“梦露?那个嗑药嗑到死,见男人就睡的烂货?你重复她说的话不嫌嘴脏吗?”尤里一听不是针对自己的,气消了大半,换下了军火商的脸,重新看了看可怜的塔莎,“也对,你懂什么。”
塔莎愣住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梦露嗑药磕死了,更不知道梦露是出名的荡妇。尤里得意地看了看邻桌的食客,像是刚刚赢了场战役,邻桌的绅士小姐们都克制地笑着,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只有塔莎想立刻离开这里,她想见阿廖沙,想把自己埋在阿廖沙香喷喷的臂弯里。
从冬宫酒店出来后,塔莎去了阿廖沙工作的琴行。6月的列宁格勒几乎没有黑天,太阳晚上11点下山,凌晨3点半便又探出头来。街道永远喧嚣着,音乐和舞蹈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街角,夏园的喷泉旁挤满了走路还不稳的婴儿,涅瓦河畔的栏杆上靠满了相依的情侣,塔莎回忆着和阿廖沙的第一次相遇,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那年春日塔莎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街头艺人突兀地将她拉入了自己的表演,艺人组合里的老者抱着手风琴拉《三套车》,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加入了合唱:
“…...
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为什么低着你的头。
是谁叫你这样的伤心,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你看吧我这匹可怜的老马,它跟我走遍天涯。
可恨那财主要把它买了去,今后苦难在等着它。
…… ”
塔莎被面前这个年轻人牵着,跳了一支又一支舞,早春的寒意立刻就被男子热辣的眼光和伏尔加河上的三套车驱散了,她笑了起来,这样认识了阿廖沙。
她勾引阿廖沙,像狐狸勾引猎犬,猎犬每次快咬到狐狸尾巴时,狐狸便轻巧地转向,让猎犬一下扑了个空,狐狸优雅地钻入地洞,猎犬则在洞口边刨边叫,怒不可遏直至精疲力竭。她在阿廖沙眼里看到的欲望是干净的,纯粹的,甚至是凶狠的,像一头野兽,所以她不愿让阿廖沙得到自己,她想玩弄他,玩弄到他精疲力竭,再将他一网打尽。
在进琴行前,塔莎故意绕到高端咖啡厅买了一小袋索契咖啡豆,她挣得并不多,甚至有些捉肩见肘,但她喜欢在阿廖沙面前摆阔,喜欢在他面前展示优越感,喜欢看他崇拜自己时的样子。
“瞧瞧这是谁啊?塔莎,塔莎,塔莎啊!生日快乐塔莎!”阿廖沙看到塔莎进来,高兴地迎上去抱住她。年轻男人的气息撩拨着塔莎,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怎么了塔莎?”阿廖沙有些担心地看她。
“没事儿,走路走的有点多”,她拿出刚刚买的咖啡豆递给男孩,“诺,送你的!”
阿廖沙看着裙摆飘飘,提着香奈尔包包的塔莎,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讨厌,这么多口水!”塔莎边用手绢擦脸边责怪。
阿廖沙跟店长打了声招呼,转向塔莎说:“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一把拉住塔莎去了对面的彼得格勒岛。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列宁格勒斯基动物园!”
“我可不出票钱哦,已经给你买咖啡豆了。”塔莎望了望阿廖沙。
“谁说我们要买票了?我认识那里的保安,他会让咱们过的。”
两人到了动物园后墙,阿廖沙的朋友果然放他们进来了,塔莎很开心,她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她蛮喜欢阿廖沙的这份礼物。
阿廖沙先是拉着她的手,渐渐的阿廖沙的手像是缠住猎物的蟒蛇,滑向了塔莎的腰。女人柔软的腰肢和裙子细腻的触感令阿廖沙不经意间加重了呼吸的力度,他时不时轻捏一下塔莎腰上的肉,惹得塔莎嗔怪连连,没过一会儿便跨过了塔莎的腰按在她的大腿上,停留数秒再从大腿摸回到腰间,如此反复几次,最终他的手试探性地按在了塔莎的屁股上。
塔莎敏锐得像那只快要被猎狗咬住尾巴的狐狸,噌一下跳出了阿廖沙的怀抱,有些生气又有些淘气地看着阿廖沙,一言不发。阿廖沙的内心在咆哮,他将得不到塔莎的愤怒藏在心底,告诉自己要耐心,只要够耐心,总会吃到她,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于是低下头笑了笑,走上去再次牵起了塔莎的手。
二人从北极熊馆一直逛到昆虫馆,期间阿廖沙的手又重复了几次它的苦旅,可惜的是,没有一次能取回真经,狐狸的尾巴在洞口摇啊摇,他就是够不着。
时间到了下午四点,阿廖沙邀塔莎去他屋里坐坐,塔莎同意了。一进门,阿廖沙就将塔莎按在了墙上,不断地吻她,试图剥去她的长裙。塔莎也迎合着阿廖沙的吻,没过多久酥麻感便上了头,但塔莎之手还很清醒,有力地做着抵抗。阿廖沙把塔莎推倒在沙发上,继续着他的征服之路,而塔莎这次只是满足了他的手,任由它游走在自己身上,却紧紧地守护着自己的长裙,阿廖沙的手就连咫尺之外的内裤都无法靠近。
折腾好一会儿,两人都累了。阿廖沙很沮丧,推开窗户点了根烟,塔莎则整了整衣服,在沙发上坐正,并将一双长腿叠起,手臂盘在胸前,静静地看着阿廖沙,大约十秒钟后,她说:
“阿廖沙?”见他不回头,塔莎放慢速度魅惑地说,“阿…...廖……沙?”
少年终于回头,他的眼白在大楼背阴中显得尤为雪亮。
“阿廖沙,我,我自私,没有耐心……会犯错误,甚至有时情绪失控”,塔莎缓缓将叠起的双腿展开,换另一条腿跷上,“难以捉摸,但如果你不能接受我最糟糕的时候……”塔莎忽然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那个怔在窗边看着自己,忘记抽烟的阿廖沙。
看见阿廖沙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喉结一上一下地动,她继续道,“......那你他妈的【稍作停顿,目光从阿廖沙身上移开】,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又将视线转移到阿廖沙的身上】,配不上最好的我。”她向阿廖沙眨了下左眼。
阿廖沙面向她,用情地吸了口烟,说:“你饶了我吧塔莎,我要疯了。”他的声音在颤抖,身体在颤抖,忽然之间阿廖沙猛地将还剩一半的烟扔出窗外,再次扑向沙发上的塔莎,他比上次更凶猛,更迅速,更无情,塔莎终于放弃了抵抗。
二人在床上依偎了将近两个小时,塔莎又该出门了。临走前她瞥了眼床上浑身无力的阿廖沙,笑着地摇了摇头,满意地离开。“哼,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欢场无真爱,沉沦情欲间’吧。”塔莎自言自语道,“这是第一次给他,下次不能给了。”她忍着下体的酸痛加快脚步,离开了阿廖沙的公寓楼。
下午七点钟光景的列宁格勒依旧烈日当空,面对刺眼的阳光,街上的人一个个眯着眼睛。塔莎在几个橱窗前做了些许的停留,确认自己的衣冠还足够体面。
她一想起过会儿要见谢尔盖就气不打一出来,这傻大个从小就愣了吧唧的,除了有劲儿、木讷、一根筋以外估计没啥特点了,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但谢尔盖确确实实追了自己二十多年,也为了她离开家乡来列宁格勒打拼。他是码头搬运工的领班,用拳头打出了自己的地位,也是芬兰湾唯一的喀山汉子。
他们从小相识,塔莎视谢尔盖为蝼蚁,谢尔盖视塔莎为天使。二十多年的追求没有任何结果,塔莎只是单纯地利用谢尔盖,利用他痛扁年轻时出轨的恋人,利用他保护自己免受报复,利用他搬家/扛米/挑水,利用他为自己的食物买单……她也不是没尝试过喜欢这个男人,但谢尔盖除了那颗对塔莎的真心,一无所有,长相粗糙,智商不高,只能做做体力活,光看那双手就知道这是下等人,而且还好酒好赌。
塔莎不用想都知道跟着他不可能过什么好日子,可说来也怪,她对谢尔盖总是有股莫名的愧疚,那感觉就像是幼儿园的好孩子偷偷踹了一脚班里的受气包后,又怪罪在别人身上似的,有愧但没到忏悔的份上。于是当她得知谢尔盖来列宁格勒找她后,虽然不情愿,还是同意跟他约会。刚开始的几次约会,两个人见面没什么话说,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后来,塔莎就放开了,继续利用他,这次利用他泄愤…...每次见谢尔盖就是劈头盖脸的数落,数落他笨,数落他蠢,骂他没教养,没文化,穷光蛋,不修边幅,不拘小节……谢尔盖一条汉子在她面前既抬不起头,又不敢顶嘴,连正眼都不敢看一眼,有时候被骂严重了,心里实在委屈也只能憋着,等一切都结束了,回码头打一场群架才算出了这口气。
谢尔盖约塔莎在涅瓦河入海口附近的一家海鲜店吃饭,塔莎在马路对面就看见了坐在店里的谢尔盖,高大的他一个人就占了两个人的位置,只见他拿着菜单用手比着读,像是个字还没认全的孩子。塔莎摇摇头,走进饭店。
“塔莎!”谢尔盖看见她走进来,忽地从座位上站起,吓得服务员叫出了声,旁边的食客也被椅子和地板尖锐的摩擦声吓了一跳。等意识到自己的不得体后,谢尔盖也并没有任何致歉的表示,反而是塔莎连忙赶过来抱歉地向周围人点头陪笑。等她落座后,谢尔盖才坐下,他这一坐又震动了餐厅,引来了不少反感的目光。
“你这人有脑子吗?”塔莎强压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
“好久没见你了,太高兴了嘛,那个…...祝你生日快乐!”谢尔盖捧了一束花给塔莎。
“啊!谢谢。”塔莎好久没收到花了,看着手里的一捧橙色的郁金香,刚刚的怒火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今天真好看,我喜欢看你穿裙子的样子。”谢尔盖有点害羞地低下头。
“再多说几句,我就喜欢听好听的。”
“塔莎你,美女美艳美颜美丽美好美人美少女……嗯……美眉,还有什么?”
看着谢尔盖那绞尽脑汁的样子,塔莎久违地笑了。
两人要了一斤虾,五只螃蟹,两碗鱼汤,一大篮列巴,一小瓶伏特加和两个小杯子。塔莎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中午那顿还被尤里呛得难受,这会儿可算是甩开膀子饱餐一顿。
主食撤走后,两人继续喝剩下的伏特加,喝到一半,塔莎觉得谢尔盖有些异样,好像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张口。塔莎觉得谢尔盖的样子可笑的很,也就没多加理会。可几分钟后,谢尔盖的脸越憋越红,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尔盖握住伏特加瓶一口闷了瓶里最后的酒,“塔莎我们回喀山吧,我要娶你。”
谢尔盖很激动也很紧张,眼睛都湿润了,“你知道我对你的心,知道我有多爱你。”
“嗯,继续。”塔莎不以为然地看着他。
“我每天都在想你,二十年了没有哪天不想你”,谢尔盖用大手擦去了眼角的泪,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继续道,“这么说神父可能会生气,但我还是要说,塔莎你早就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你是我的信仰啊!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人生,你嫁给我好吗?”
塔莎抿了一口酒,动了一下心,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求婚,可她还是快速并冷漠地做出了回复,“不好。”
谢尔盖愣在原地,身体由于高度紧张变得异常僵硬,思绪万千的同时,大脑一片空白。他今天其实是来做了断的,如果塔莎同意嫁给他,谢尔盖发誓拼上自己的一切让她幸福;如果塔莎拒绝他,那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他的眼泪止住了,身体也不颤抖了,眼神变得柔和,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令他魂牵梦绕20年的女人,他想记住塔莎此刻的样子,想记住塔莎的好,忘掉塔莎带给他的伤害……
“喂!怎么回事啊你?突然不说话了。”塔莎被谢尔盖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再不说话我可走了啊!”谢尔盖仍一言不发,就那样看着她,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谢尔盖,我自私,没有耐心,会犯错误,甚至有时情绪失控,难以捉摸,但如果你不能接受我最糟糕的时候,那你他妈的绝对,配不上最好的我。”塔莎熟练地,不加修饰地重复了梦露的名言,这一次她说得是如此地通顺流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像是这句话本就出自她口。
然而谢尔盖想都没想就做出了回答,“塔莎,我不止一次接受了你最糟糕的时候,但却从来没得到过最好的你……哼,这根本就是句屁话。”
塔莎顿时恼羞成怒,一把将花甩在谢尔盖的脸上,拿上香奈尔手提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海鲜餐厅。呆坐在餐厅的谢尔盖,看她夺门而出快步走入黑暗,竟感到了一丝的轻松,好像一个20年的包袱从肩头滑落。
塔莎边走边骂谢尔盖不知好歹,决定找机会好好报复他一下。扶着栏杆上楼回家的时候,她听到了房东太太正在骂自己的女儿:
“达莉娅你他妈的赶紧和那个有妇之夫断绝关系!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骚货?”
塔莎放慢了脚步,她听到了达莉娅的哽咽声。
“妈,可是我爱上他了,我没办法。”
“你他妈的都25了!少跟我来这套,没办法给我想办法!赶快找人嫁了!”房东太太怒吼道,“女人老了就像三条腿的狗,没人会要的!”塔莎听到这,加快脚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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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塔莎有关的三个男人都没想到这竟是她在列宁格勒生活的最后一天,因为从第二天起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三人分别被警方带去问话,但警方除了三人的不在场证明外一无所获。
一件更加奇怪的事发生了,全苏联有四十多人几乎在同一晚失踪,他们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不同社会背景,但这四十多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住在勃列日涅夫主持修建的共青团路革命三区十一楼五单元三零二号。
其中就有塔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