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此相似
我上一次打三页草稿纸来整理剧情,还是在读《单挑》的时候。这本《一个人办不到》,前三篇就觉得令人头大,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具有挑战性的阅读体验了。
然而众所周知,伊坂的短篇集往往每一篇都不是独立的,因此在看到最后之前不能轻易下结论。这篇评论是对这本短篇集的第三篇《二月下旬到三月上旬》的剧情分析,因为豆瓣不让发书评了,没法发在它该在的地方,但本质上这是一篇把剧情泄了个底朝天的书评,严重剧透警告!
《二月下旬到三月上旬》的主人公名叫慈郎。很多人认为《二月下旬到三月上旬》是一个人格分裂的故事,伊坂故意用一首叫《四重人格》的歌和《搏击俱乐部》做多重人格的暗示,而且对于主人公的童年伙伴坂本约翰,经常有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旁人看不到这位坂本这样的描写,似乎在暗示这个人是主人公想象出来的不存在的伙伴,或者主人公分裂出的一个人格。
我认为这完全不是人格分裂的故事,主人公没有人格分裂,只是时间错乱。
文章中2月27日到3月3日这个看似连续的日期,其实并不连续,每一天都属于不同年份。
为什么说主人公没有人格分裂呢?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本书第七篇,坂本约翰登场且与那一篇的主人公有交集(第七篇的主人公在新干线的厕所上偶遇了一位名叫约翰而且通过姓名占卜得知自己会死于肠胃炎的人,我们知道在这一篇中坂本约翰正是死于食物中毒,因此两个约翰是同一个人),所以,坂本约翰是存在的,并非慈郎的想象。
基于此,主人公身边的人之所以有时出现有时消失,不是因为他们不存在,而是因为主人公把他们存在与不存在的时间混淆了起来。
二月二十七日
这个二月二十七日是慈郎与坂本约翰二十几岁时的二月二十七日(慈郎自称“如今我都二十几岁了”)。
这个时间点上:
慈郎的父亲已经去世(去世于他青春期时,去世前也喜欢和不存在/不同时间的人谈话);
母亲入院两年,神志还很清楚;
慈郎还没有结婚,面对母亲的催婚,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离开医院等红灯时遇到了以前的女学生,现在高三左右(推测这位女学生后来成了慈郎的妻子)。
二月二十七日这天作者给出了两个关于时间点的主要提示:
1. 一场战争已经结束(“刚刚打完的那场仗”);
2. 这一年的四月起消费税要上涨。
(若干年后的)二月二十八日
这一天与上文的二月二十七日,并不是同一年,而是若干年后。
虽然文中出现诸如昨天探望过母亲、坂本约翰昨天跟慈郎说的事情这样的令人误以为昨天就是上文的二月二十七日的暗示,但是,实际上若干年已经过去。依据有三点:
一是母亲病情的恶化,慈郎对坂本约翰提起,母亲“没有很难受地样子,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与上文的二月二十七日完全是不同的状态。
二是母亲的催婚已经被慈郎认为是神志不清(“最近她一直催我早点结婚,说不定早就神志不清了”),推测这时候慈郎已经结婚,但是还没有孩子(“哪有什么孩子”)。
三是消费税已经上涨,坂本和慈郎吃饭的时候抱怨“你看消费税一增加,饮食费用也跟着上涨”。如果这一天和二月二十七日是同一年,则消费税还不会上涨(四月份才涨)。
因此,这是若干年后的二月二十八日,在这一时间点:
1. 又一场战争即将发生(“又要开始打仗了吗”);
2. 消费税已经上涨(可能不止涨了一次了)。
(慈郎四十多岁时的)二月二十九日
这一天也不是上文二月二十八日的下一天,而是过去了很多年。
虽然同样有昨天见坂本这样的误导性描述,但是这个二月二十九日的时间提示比较明显,因为这一天发生了慈郎、坂本、慈郎的儿子在车上等红灯时被一辆黑色丰田休旅车里的人拦车,并听到警笛的事。根据慈郎在坂本葬礼上的回忆,“我开车载着还是小学生的儿子在等红灯,旁边休旅车上的男人突然袭击我们。后来,恰巧经过的警车救了我们,当时我们都接近五十岁了”。
在这个时间点上:
慈郎与坂本四十多岁;
慈郎有妻子和儿子,儿子上小学;考虑到慈郎二十多岁时妻子还是高三,这个年龄差距和儿子的年龄可以说得通。
战争和消费税关于这一时间点的提示:
1. 此时正在征兵,这场战争将是“通过军方的伪装昆虫散播病毒”的战争。
2. 消费税又涨了一次(年轻人抱怨老年人“造成税金上涨”)。
(慈郎快六十岁时的)三月一日
这一天距离前文的二月二十九日又过了十几年(可能是12年)。
这一天出现了关于主人公慈郎发生时间错乱的提示:主人公听到年轻时的母亲说话、听到穿着高中制服的女生求婚。
这一天的时间提示也很明显,因为这一天慈郎和坂本被绑架并被麻袋所救。根据慈郎在坂本葬礼上的回忆和坂本侄子的回忆,“被麻袋救下来之后……”“那是伯父快六十岁时发生的事”。
此时慈郎的妻子已经去世(从后文时间倒推,是在这一年的三年前去世的),儿子已经长大。坂本提醒慈郎,他“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在上小学的儿子”,这里并非是指慈郎没有儿子,而是指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不是小学生了。此时慈郎的母亲也已经去世,因为有“母亲不见了,妻子不见了,只剩下我儿子”的描述。
不太确定的推测:被绑的两人被慈郎的儿子报警所救,出现的给慈郎松绑的“熟悉的脸庞”是慈郎的儿子,“拜托了,老爸。”也是慈郎的儿子对慈郎所说。
战争关于这一时间点的提示:
此时那场“通过军方的伪装昆虫散播病毒”的战争已经结束(“这种东西应该是几年前那场战争中使用过的武器,尖锐部分还涂有可以使伤口感染的细菌”)。
(十二年后的)三月二日
这一天距离前文的三月一日刚好过了十二年零一天。
坂本因为食物中毒去世,这一天是葬礼,这一年是猴年(推测本篇出现的所有日期都在猴年)。因为两人被绑事件发生在“十二年前吧。我记得那年也是猴年,刚好过了一轮”。这一年的十五年前慈郎的妻子去世,“她感染了之前在战争中使用的军事伪装昆虫散播的细菌而死亡”。
(若干年后的)三月三日
慈郎在病床上和儿子的立体影像对话。下一个猴年还没有来临。
文章的结尾写道:“无论哪个时代,无论哪天,永远都是战争前、加税前”。
战争和加税的循环如此相似,导致了时间的重叠。
时隔多年,我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父亲去世前,出现的那些幻想中的人和事物,和今天的这些立体影像是何等相似。哪天我也该告诉儿子他爷爷去世前的症状,还有那个以J联赛为目标的田中先生的事。
世事如此相似,时间错乱岂不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