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事 (二)
接受到差使的诸人,根据时间要求,陆续按各自职责运作起来。 纸匠是本村普通村民,只是手巧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手艺,村里死了人,都是请他来帮忙做纸活,一天管三顿饭,不给工钱。他自带两个徒弟做帮手。买来白纸,先做成“左钱”,按逝者的性别,男左女右,挂在大门一侧,作为办丧事人家的标志。这“左钱”是用草纸裁成三寸宽、三、四尺长的纸条,把几十张纸条的一头扎在一起,逝者活了多少岁,就扎多少张纸条。之后再糊纸车马,糊引魂幡,糊哭丧棒,剪“买道”钱等等,一直忙活到出殡,才算结束。纸活里糊车马最复杂,先用高梁秸绑成骨架,再糊纸做外壳,贴上纸剪的车轮。这车是仿过去富人家载人的木轮“轿车”,车上有顶棚,电视历史剧中常常见到,这里只是尺寸小了些,大体有多半人高,三尺来长。尤其是驾车的马,糊的很有些意思,黑纸剪的眼睛,四蹄蹬地,昂头翘尾。赶车人名曰“得靠”(得,读dei音,三声),用彩纸剪成,黑裤绿袄,剪了眉眼。贴在车辕的右侧。而现实生活中的赶车人是在车的左侧。引魂幡也是用高梁秸做骨架,一丈来高,吊长长的白纸条,纸条剪了花边,贴满各样白纸花,还吊了白纸绣球,扛起来颤颤巍巍,很是热闹。 送信人的任务是到周围的村子,通知死者的亲戚。早些年都是徒步,后来自行车多了,就改骑自行车。一般每人跑一个或两个村子,拿着写了亲戚村名姓名的白纸条,进村先打听清楚家门,进门不能入屋,在院子里高喊:“你家跟某村某某是亲戚吗?”核对无误,才说,某某于某日某时去世了,定于某日出殡。之后掉头往回走。据说,过去曾有送丧信送错了人家,被人打出来的。外村的亲戚们,接到丧信,一般当日就来吊唁,领了孝衣即回去。等出殡那天再来,送供享、送葬。死者若是老太太,其娘家人是极重要的亲戚,血缘较近的兄弟、子侄们都要前去。到了那里,吊唁过了,死者的儿子们及管事诸人,要请娘家人看过死者的寿衣、准备的棺木,汇报丧事的主要安排等等,一一征得同意。对方提出什么条件,要尽力满足。据说早年间,有的娘家人会挑鼻子挑眼,耍尽威风,多是认为事主对死者生前不够孝敬,借机刁难而已;经过多年的移风易俗教育,人们大多想明白了,在这里挑人家的毛病,自己家又如何?因此多以理解的态度对待:“安排的都很好。人活着的时候都孝敬了,以后孩子们还得过日子呢,丧事花钱太多了没用。”也有的挑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了事。 死者若有在外地未归的儿女,要尽早派一个人,到十五里以外的南庄邮局拍电报,电文都是事先由村里的文化人拟好,写在白纸条上。抬头是收报人的详细地址、姓名,正文大都相同,“母(或父)病危,速归”,拍电报是按字数收费,当时大约是一毛钱一个字,所以电文尽量简略。人已经死了,怕收报人承受不住,却写成“病危”。 在外面的儿女,收到这样的电报,大体就知道老人已经不在了。立时坐火车、再坐汽车,或直接坐汽车到县城,再坐“二等”,走四十里地到村子。公社到县城的柏油路没修通以前,附近不通长途汽车。当时在县城汽车站附近,专门有一种职业,用自行车载客,名曰“二等”。这大概是县城出租汽车的前身。都是骑车架子格外长的加重自行车,在后架上绑一个特制的小木椅子,椅子有半圈矮靠背,下面还垫了棉垫。客人侧身坐在椅子里,包裹绑在车架的另一边。走在崎岖的土路上,颠得肚肠子生疼。从县城到村里,收两块钱。进了村子,远远看见家门前助丧的人群、门口的“左钱”,禁不住百感交集,放声痛哭。街坊们接住,打发走“二等”,搀扶着进家。家里人听到街上的哭声,大体就知道是外头的亲人回来了,齐声大哭。回来的儿女,看见了父母的遗容,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哭过一会儿,众人上前劝住,家人简单叙述老人临终前的细节,言罢,一家人又哭。有人送上孝衣,穿戴起来,便与家人一起跪守在灵前。 到了晚上,孝子、孝女们也不能上炕睡觉,实在困了,或坐或躺,和衣就地打个盹。乡亲们大多也来帮忙“守夜”。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人们的日子略有宽余,开始请来说书人,夜间说书;再后来也有请公社的电影队来放电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