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丹:我期待出错,“失控”令人着迷 | 艺术客 · 现场

采访当天,黄丹工作到凌晨5点,下午她以精致的妆容,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指尖上残存的青绿色颜料透露出艺术家工作的印迹。她看着手指开玩笑说,这样有些不礼貌,希望大家不要在意。

9月19日,黄丹最新个展“观其生”在三远当代艺术中心开幕。展览并没有按照惯例请策展人,对黄丹来说,呈现自己想要的,不追求刻意的效果,是最为简单却最有力量的。 “作品是大我,我是小我”,这是黄丹对艺术的态度。她笑称自己在“利用画廊”,画廊给了她展示的空间、更大的宽容度以及往更好方向发展的承诺。面对新的展览,创作、装裱、布展、开幕、媒体宣传等一系列过程,都在不断地推动她,让她有时间、有条件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内挤压自己、逼迫自己、回味自己。
黄丹去年在三远当代艺术中心的个展名为“生”,此次个展名为“观其生”。然而,两个“生”字有着不同的语义。前者的“生”指代一种不熟和粗粝的状态;后者的“生”成为了一个名词,代指人类生存的这个世界。她脱离了“旧”,以观察者的身份,从更宏大的视角旁观这个世界。展览以线性的呈现方式,展露了艺术家境由心造的变换轨迹与成长脉络。


翻阅黄丹的朋友圈,最常见到的是她与女儿相处的照片。她的家就是她的工作室,创作的时候女儿偶尔也会陪伴左右,她就这样自然地把生活与工作融合在一起。在采访的过程中,她纤长的手指一边画着个人艺术态度的思维导图,一边滑动着屏幕逐一讲解作品。在那一张张严谨的思维导图之下,慢慢浮现了一位时而理性时而感性的艺术家的艺术历程。


在同为艺术家的父亲黄格胜的眼中,黄丹下笔如杵,章法诡异,色彩大胆得匪夷所思。父亲对女儿画作的认知,正是女儿性格的真实写照。不重复自己和他人,这是黄丹自初中时便确立的目标,经过岁月的历练,如今的她已经可以不在意绘画的得失和成败,一心享受创作的过程。“当对画有所寄托的时候,反而是不对的。这令人无法放松地投入创作之中。”


2020年全球经历了“抗疫时刻”,这一年,黄丹找到了“失控”的感觉,这是一种让她特别舒服的、期待已久的表达。在那个装满了她创作的每一张手稿、每一个过程、每一张作品的iPad中,她重点调出作品《互控》,这是一张今年的新作,也是她“失控”的临界点:“看起来井然有序,其实打乱的是不易察觉的那种自有的秩序”。 从这张画开始,黄丹开始进入了“稍”新的状态,延续之前的人物、马、树、石的题材,她笔下的对象被进一步放大和简化,正如她一直在做的“减法”,逐渐通过理性上的剥离,找到脱离叙事的自由的状态。

“人生就像一条盘山公路,盘着向上走的时候不会觉得有多陡,但当走到一定阶段,会发现距离出发点已经有了相对的高度。”这是父亲黄格胜告诉黄丹的话。人不会一直在原地循环转圈,也不可能在不知目标的时候就走直线,甚至还可能被沿途的风景吸引而走出带有很大弧度的弯路,但最终都会指向一个往前的方向。 直到开幕前黄丹仍在创作。在这种让画廊又期待又焦急的状态中,黄丹个展“观其生”逐渐掀开了面纱。

艺术客×黄丹
艺术家
艺术客:这次新展“观其生”与以往有什么异同?新作品的创作背景是什么?
黄丹:我觉得不同的东西是几乎看不到的,至少我自己看不到。去年的展览叫“生”, 此处的“生”是形容词,指一种保持着不熟的状态,带着一种粗粝的、还在分裂的感觉。今年“观其生”的“生”是名词,指与生命、生灵、生机有关的一切,也指蕴含“生”意的整个世界。去年说得更多的是我,以及我看的方式。今年主要想说的是我看到的,以及由看到从而感受到的。单就展览名字来说,其实去年的题目可以和今年题目合并在一起,称为:保持用“生”而不熟的方式,举步维艰地去观看并思忖这个存在着“生”的世界。
因此,之前和现在存在脉络上的联系,并无以往和此刻之分。在我看来,或者从我的创作出发点来说,能被称为脉络,那一定就是线性发展的。不管我的风格和题材产生如何变化,对于我自己的表达,就是一条直线,且只有一条。各种尝试都不能称为旁枝或弯路,所有尝试都是我没有主题性的表达。

艺术客:您的创作会受一些艺术家影响吗?
黄丹:每个人都会受到影响。但极力不被影响到,是我想做的。
艺术客:在绘画中,理性对您来说有什么样的作用?
黄丹:理性是贯穿于我创作始终的最大因素。在我看来,绘画的过程就是一次次地“试”,跟科学家做实验一样。绘画对我来说就是理性的。光靠感性的喜欢或者某些偶然的敏感没法支撑这个耗时漫长甚至是一生的事情。只有把喜欢和敏感放在理性的一次次尝试和否定中,再不停地根据对自己新的认识和了解去改变绘画方式和表达,才会有以终身的时间作为一个完结的绘画过程。这里面要经历无数次的狂喜和失落,也包含无数时间的茫然和落寞。
除理性之外,绘画和科学家做实验还有很多相近的地方,如需要屏住呼吸,如需要安静寂寥,如期待结果却又耐着性子按部就班。至少我的创作方式不是那种打一个响指就“灵感”袭来,问题迎刃而解。如果真的完全依靠灵感和感性,那么绘画将不存在“问题”。而纵观我的创作方式,真是困难重重,只能在理性的指导下带着极大的耐性去一个个解决,漫长又艰难。

艺术客:作为以水墨为媒介的当代艺术家,“传统水墨”是怎样影响您的创作的?
黄丹:我感受到的传统和我每天经历的所有非传统混在了一起,我不知道怎么去区分哪些是传统带来的影响。我不想谈水墨显得传承厚重,也不想去区分东方和西方,甚至分不清楚各个画派。我应该是那种天生不想去区分然后选择的人:我喜欢把所有的分类混为一谈,也喜欢去掉前面所有的定语而只留下最后那个中心词。水墨画是画,油画是画,版画是画,雕塑也是画;男人是人,女人是人,孩子也是人。去掉前面的定语,找出最没有表面效果的内核,只要能做到这个,那么就是我选择的表达的方式。

艺术客:您的绘画会让人觉得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拒绝“精美”,包括喜爱使用的颜色都是比较“原始”的,在新的作品里也有一些像草稿一样的痕迹,从什么时候开始以这样的形式表达了?有特别的意味吗?
黄丹:我一直想在全力控制整体的前提下寻找笔触带来的绘画本身的 “还原感”,但在之前“严防死守”般的控制下,画面确实会缺少偶然性。而这种偶然性也是作品在某种程度上特别需要的一种效果。于是在整个创作过程中,我会想在大的控制下逐渐“失控”,从而寻找到一种更丰富的表达。
在《互控》这张作品中,还是慢慢摸到了我一直想要的这种理性撕扯下又带着不经意的“痕迹”,这种小失控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一次历险。这种隐秘的触动,或者说这一次次的新体验,夹杂在原有的大脉络之中,又将翻滚着进行下去。

艺术客:您现在的作品比起以前更加抽象了,您对“抽象表现”的思考源于什么?创作手法有受什么影响吗?
黄丹:每个人对抽象的定义不同,在我看来,线落到纸上已是抽象,而我只是想更概括更主观地去说我想说的话。抽象是个漫长而孤独的过程。我所有的方式就是倾其所有去更简练地说更少的话,表达更多的想法。我发现,只有更为抽象的方式适合我。

艺术客:这次新展会展出一部分使用金箔的新作,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为何会选择这样的材料和为何这样表达吗?
黄丹:金箔是种材料,也是种好的材料。好的材料就会想去尝试,我不想因为它好就绕开它。金箔对于我不是背景或者点缀,是跟墨和颜色同等地位的材料。
这次的金箔作品分为两种,一种是金箔为主体,墨被金箔“喧宾夺主”地替代掉,金箔变成了唯一的材料而金箔构成的主体也成了唯一主体;还有一种是我自己称为“大洒金” 的系列。
中国传统宣纸中一直有洒金宣,被广泛运用于国画创作。这种洒金宣是造纸工人用一个很大的筛子慢慢地将细碎的铜箔,洒在涂满淡胶液的宣纸上,形体各异的铜箔就会以一种雪花状或者絮状“均匀”飘落在宣纸上。
我这次想把这种方式单提出来,选用光泽度和稳定性更高的金箔,把之前的“细洒金”放大数十倍,变成夸张的“大洒金”,而画面本身是淡墨的主体。这种大块的金箔以手绘的方式模拟了飘洒下来的“随意”状态。这个画面多出来的金属感层次与基本层的淡黑色的墨,形成了一种可以说是呼应也可以说是冲撞的新的观感。

撰文/张酉浠
图片/黄丹、三远当代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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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心菜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5-24 16:4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