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读老陀
佐西马长老胸怀大爱,宽恕一切人,有谁的罪能大过上帝的爱呢?一个忏悔的罪人比十个循规蹈矩的人更受天堂的欢迎。那温存的话语,灵智者的眼光,虽病重依然伟岸垂直的肉身,配合修道院安静肃穆的氛围,一个恶人瞬间会为他的过错汗颜,甚至痛哭流涕。因为信仰就是将自己的一切交给那个人。近代以来,尼采大喊“上帝死了”,无数普通人被逐出那个温暖的梦幻,世俗的价值理性能否吸引一个普通人将自己的全身心交付出来?各种学说纷纷扬扬汹汹登场,继而是无穷无尽的变异——变异意味着流动、速朽、非唯一,甚至是新蓝图的垮塌,人们还能从哪里找到一种从一而终的炽热情感,从哪里寻访哪座聆听教诲的圣山?人被各种不同的力量绞成碎片,散落在大地,凭借文化联系着然而并不稳固。一种返祖情绪总在酝酿,返回洞穴、返回贝壳、返回大海,最后是返回元素,难怪巴什拉会说:我梦见的只是元素。无论是那片真理筑基的大地,还是从深渊不断回望的第一个夜和第二个夜,在禁忌与僭越的游戏中挑战已死志高者权威的姿态,太阳肛门,无限喷射,浪漫回乡,风乎舞雩,似乎一切并不能使现时代的境遇变得再好一些。虽然一种全新的方法现今已积蓄了它呼之欲出的力量——语言。以言行事,谓之“述行”,然而将词进行循其秩序的排列如何呢?表达应运而生,然而这表达,果真如此心心相印以至于交谈者因为进入一种灵魂的剖白而喜不自禁吗?花、月、大地、湖泊、幻山、业海,或又寒塘鹤影、高峡平湖、太行王屋、冲虚太空?如此等等,与我心有何关联?确实,我身能格之致之,言而摄之,庄周梦蝶,蝶与我不相区分;大化块我,我亦遗大块。当然不必用“主体”、“客体”这种预设割接的言说方式看待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或者神迹隐遁之后的悲惨大地。很多哲人试着回归全体、统一,去人格化,这种精神返乡,效果是,以言行事,非言不能,如果没有语言,人怎样拿起一个别的工具去铸造一座没有形状的“神龛”?非常沉默,也非常慵倦,宇宙图景,世界景观,言说、熔炼、置造,或者只是漂流、下陷,延宕。人们是否需要一个明天,还是只需过完这个前夜?曾经把人从原始蒙昧中释放到知、情、意大地上的至高者,如今究竟把他那尊贵的“聚灵”权交给了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