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梦

张杨看见自己一个人站在老城区的石子河旁，石子河浅浅清澈的流水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轻轻扬扬的向城东荡去，河边上的水浮着许多树叶，树叶慢慢慢慢的荡啊把张扬心中的时间剪影拉的很长很长，他从地上捡几块扁平的石子，上面也白莹莹的泛着光芒，张扬挺了挺瘦小的肩膀，腰身向后拉直，然后手腕随着姿势向下一抖，嗖的一声白色的石子在身前划过一道平直的弧，贴着水线点了许多下，水面上哗出一个个碗口大的花，白闪闪一瞬就没了。张杨将手里的几块石子扔完完，双手做弹奏状，和着四分之一的节拍，慢慢慢慢哼着白桦林的调子向城东走去。走到临柏油马路的地方，远远闻见的汽油味让他感觉忽然的沉闷了，他忽然间有些迷惑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里，张未然出去好几天了，张扬从来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出去，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不知道艾可和李言两个人去哪里，怎么会没跟自己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先前是从哪儿过来的，今天是星期几呢，刚放学吗，为什么身上没有书包呢，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不由自主的慌张起来，他看见自己居然穿着一身黑色孝服，白色的披带一直就缠在头顶，黑暗的颜色刹那间从头顶飘过，从中间跳下来几个黑酷的大叔，他们抓起自己，一蹦的跳上迎面驶来的一辆大车顶上，从来没见的大风呼呼从头顶刮过，让人挣不开眼睛，张扬不明白怎么回事，浑身像噩梦一般的动弹不的，激动的心脏从胸口向喉咙直奔出来...
当张扬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跪在一副漆黑的灵柩面前，那个死人的照片就竖在面前，轻轻的看着自己，张扬看着他似曾相识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起他是谁来，张扬想这是不对劲的，为什么明明觉的有印象却怎么心中一片空荡荡无从想起，张扬抬头看看四周，发现了很多很多人站在那直直直直的看着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嘴角边全是鄙夷轻藐的笑，张扬面对着这一些笑容忽然间不可自抑的愤怒起来，他挺拔着身躯从地上站起，看见旁边跳过来两个人，他们抡起手臂试图压住自己伸直的身体重新跪下，张扬低伏下身体从他们臂弯间穿过，他惊慌的向后面跑去，他真希望张未然忽然出现告诉他这究竟怎么回事，可是身后只有一扇窗，张扬不知道那奋力的一跃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勇气，还是自己慌张失措的表状，在破窗而出的那一瞬间，他回头看见所有人那惊讶与激动的表情，他听见他们嘴里喊着：啊，他真的是他的儿子....然后自己的身体在惨白里月光里滑向下面那深深的黑暗，张扬在那一瞬间思绪忽然安静下来，他耸了耸鼻子吸一口气，然后想，艾可，想李言，最后想张未然，他想他要向张未然问明白，他知道她肯定知道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从来都不说，他想起张未然那张美丽漠然安静的脸庞，忽然间害怕起来，他想她从来什么也没告诉过他，而自己却就这么死了，他终于感到一阵心悸，他想他死了
张扬从噩梦间醒来，脸上流淌了满满的汗水，他看见外面晕晕的夜光照在张未然的床上，光滑的丝毯被自己噩梦的时候蹬到脚底下，十五岁生日那天张未然送他的那把吉他也躺在身旁，刚刚醒来的时候，手肘碰了一下琴的音箱，那桦木做的木片就低低的鸣动起来，张扬冷冷的看着它，最后轻轻的将它抱在怀里，他想现在他正坐在张未然的床上，他从来都还没有睡过她的床，现在她走了，带走了家里从前所有的照片，却把那些从来不让他碰的东西全部留下，他知道这些并非留给他的，只是她都不要了，张扬抱着那把他只弹过一次的吉他，无力的躺到床头，整个脑袋悬在空中，他死死的挣大着眼睛，目光笔直的戳着头顶的天花板，他要努力的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外面，夜色平滑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