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银币一磅的恶魔》
你嘴里说着一个神父该说的客套话,用几句感谢支付了他们的帮助。
它摸起来温暖而强健,像某种剥去皮毛的野兽,血液隔着一层皮肤在你手掌下奔腾。你的手在那宽阔的后背上显得细长而苍白,这种对比很奇妙,如同纤细的缰绳拴住巨兽。
那些丧亲或被抛弃的孩子带着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伤,他们抓住玩偶的头往地上撞,撕烂它们,像成年人或恶魔曾对他们做的一样。
你穿着标准法袍,你戴着十字架和玫瑰念珠,你能使用祷言,别人还叫你神父,你不是神父还能是什么呢?
传说故事里有一些怪物会被光线变成石头,而现在发生在恶魔身上的事像传说故事的倒带。
177尖刻地笑了一声,它像一团蓄满了水汽的乌云,快要包裹不住里头的雷电 。
你的生活充满了应该做与不应该做,心血来潮的“想做”珍贵如流星,你将之视作神的指引。当这念头出现,你会紧紧抓住,无论你是否清楚它为何出现,无论这么做有什么后果。
你的整根阴&茎一下子埋到了177体内,从头到根部,它的臀瓣贴着你鼓胀的睾&丸。仿佛有一个闪光弹对着你的脸砸了下来,你感到大脑一片轰鸣,眼前无数个白色光点炸成一场烟花表演。
你的手掌能感觉到它急促的脉搏,它在你手中跳动,活生生的,这感觉像握住一枚喷涌的泉眼,像捧住一颗鲜活的心脏。
177的肚子和后背上有大片的青紫色,像一只被捏坏的水果,颜色很深,内部烂掉了一样。
喝一点热汤,洗个澡,去睡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尽管你可能要头疼一整天,你喝了太多酒。
就算喝热汤,洗澡,去睡觉,明天一切也不会好起来,再不会好了。
再过上几分钟,就会有人打开窗户,惊慌失措地询问或大惊小怪地乱叫,仿佛鸽舍中扔了一颗爆竹。
那么你建立在“遵守规则”之上的世界便宛如一台出了岔子的严密机器,不需要多大的问题,只需要一根铁丝,扔进完美咬合的机械部件之间,就足以让整台机器分崩离析。
你每餐要感谢三次上帝,第一次是看向沙发的时候,第二次是你的手碰触到被子里实实在在的身躯的时候,第三次才是餐前祷告。
这疼痛都没有将他叫醒,雷米尔在沙发上弹跳,像一尾被扔进沙地的鱼。
他不发出声音,时不时痉挛的身躯在努力保持静止,仿佛只要不发声、不动,苦难与噩梦就会找不到对象,放过他,自行离去。
这时候的雷米尔极度顽强又极度脆弱,像破碎瓷器的锋利边缘,你不知道你能不能修好他。
你继承了前任圣职者的房子与工作,指望这样便能学习他的生活。
他的笑声把寒冷沉重的空气赶走了片刻,像一个火把挥舞而过,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就像看到潮湿腐败的木头上再次点起火。
即使在他冲向屠刀的时候,他身上也有种蓬勃如火的力量。
他就是不肯消失得无声无息,火焰熄灭的时候,那火花也会最后一跳,将沉沉的黑夜撕裂。
你的手冰冷而麻木,你不知道碰到的一切东西是什么形状。你想触碰这火焰,哪怕会被灼伤,灼痛于你而言,也将是种极为珍贵的体验。
你的耳朵滚烫滚烫,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火炉上的茶壶,烧开了水,蒸汽咕嘟咕嘟地从两个耳朵里喷出来。
你读不出他的情绪,他像一只盒子,对你啪嗒关上了。
你也不知道恋爱能挤身于艰难繁忙的生活中,与之并无冲突,如同瓦砾的缝隙间开出一朵花。
它像咳嗽一样难以隐藏,像牙痛一样天长日久。
你摩挲着盘子边缘,仿佛山羊舔舐山崖取盐。
你的舌头突然痛得发木,仿佛被刀片割伤。
你踏着暮色归去,没吃中饭和晚饭,然而一点都不饿,你的胃像一团粘连的气球。
那些句子已经在以诺舌尖上成形,像霜花在玻璃窗上凝结。
他的舌头像游鱼,像灵蛇,那蛇在夏娃耳边窃窃私语。
你咬了一口苹果,这是你第一次吃苹果,甘甜的汁液在你味蕾上绽放,它如此甜美。 神指引了你,这是神的旨意。
你想到苹果,想到窗口的风,想到落在额头上的亲吻,那修女的嘴唇干燥而温暖。
你正在哽咽,正在抽泣,你的声音像一团皱巴巴的、吸饱了水的纸,可你还是要说。
这旋律倏尔在此地响起,不久前的死寂不复存在,仿佛一片虚无之中突然有了光。倘若创世之初虚空中真的曾响起圣歌,你想,它大概就是你现在听到的这样。
雷米尔的话题跳跃,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的声音与厨房里的圣歌混在一起,包裹着你,像一条温暖的毯子。黄油、奶油与面粉在锅中调制出云朵般的色彩,他看了看你,又往里面加了很多糖。
他真好看,让你想起你离开小圣堂后见到的第一个日出,想起苹果,想起糖块,想起热乎乎的皮毛,想起夜风与晨露。
他让你想要哼唱赞美诗,你看着他,如同长夜之中望见晨光。
但至少此时此刻,你们一无所知,不受打扰。
你像一只年轻的海鸥,在风暴的气味中竖起羽毛,却不知这风暴将何时出现,将从何而来。你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来。
他问你要去哪里,你的胃在抽搐,你的舌头与上颚粘连在一起,你颤抖着伸出了手,指向相反方向。
但倘若你看到他——看到他如何穿越层层荆棘来到你身边,带你走——你也不会太过惊讶。雷米尔就是这么好,你知道的。
你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有金黄色的太阳,是否有不健康而美味的食物,是否有让人懒惰的柔软被子,是否有欢快吠叫的杂种狗,有甜蜜的吻与粘腻的性,有你桀骜不驯的同性爱人。
雷米尔长长地吐气,像饱满的气球被一根针扎破,怒气从空隙中溜走。他沉默片刻,不再发怒,那张脸看上去悲伤又疲惫。
最后的圣子睡过了那震动世界的重要时刻,不仅没有参与其中,而且对此一无所知。仿佛一首演奏到高潮的乐曲戛然而止,那预定好的道路坍塌,前方布满雾气。
你离开教廷,你遇到雷米尔。雷米尔活过那些浩劫,他遇见你。你们相遇,相爱,携手成功逃亡,这其中所需的幸运车载斗量。神迹一直在发生,神纵容了你们。
主持该项目的研究者为这骇人的成果流泪,“神啊,”他喃喃自语,“我们炮制出了新的恶魔吗?”
你们在人潮中费力地携手前行,像两艘被锚连在一起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