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丰】| 烧沙发
辞职的那天,回家的时候打了一辆快车,快车司机是个有文艺情怀的刺青大哥,刚巧他也辞职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我们聊起了电影。大哥有着丰沛的表达欲,他跟我说起在他心中那个难以磨灭的电影创意:一个男人在郊外看着一团篝火熊熊燃烧,时间和空间就在此刻流逝。 在很小的时候,小到我和爸妈还住在祖屋,祖屋的主建筑是一幢二层的楼房,一排过去上下六间,二伯、三伯加上我爸每人从爷爷手里分得对应的上下两间。楼上居住,楼下会客,加上前院可以当做羽毛球场、篮球场,后院里种满了菜和果树,现在再想起那里简直是天堂。关于烧沙发这件事,很可能我爸妈也都记不清楚了,但是我的脑海里关于火的记忆,大半都来自那个被我烧坏的沙发。 家里有很多妈妈从金箔厂带回来的印花纸(硫酸纸),人们更多地用这种纸当厕纸,或者丢给小孩子描红。直到有一年暑假我发现了印花纸的一个新用处——燃烧,我非常迷恋印花纸燃烧过后的味道。我的暑假通常是在楼上和空调、电视一起度过,自从发现了“燃烧的秘密”,我便会在广告时间用爸爸的打火机点燃一张印花纸,看着她从生到死,从人间到天堂。一开始只是偶然发现自己喜欢烧纸,这种喜欢也许来自于祭祀——家里每年都有几个时间节点会给先人烧纸钱。但直到后来,我竟然看着印花纸的燃烧而莫名产生一种紧张的快感,随着纸张的燃烧,我在她前面开始磨腿,嘴里会有抑制不住的咿咿呀呀的声音。这之后,我经常重复这个行为。 烧纸癖好的终结在于最后一次烧纸。我在沙发和电视柜中间的一个小空地烧纸,如往常一般面对燃烧的纸张开始磨腿,我的脑中出现很多画面和情感,忽然间心中燃起强烈的罪恶感,纸才烧了一半,我因为停止不下来的身体而感到罪恶,又因为罪恶感想着吹灭那张纸,我吹啊吹啊,很用力,火没有灭,燃烧的印花纸却被我吹到了沙发底下。我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此时更强烈的罪恶感充盈着我的内心,我没有停止磨腿,沙发却在这个时候烧了起来。我闭着眼睛享受磨腿带来的最后的快感,睁开眼睛看到火焰从沙发背后窜上来,这才决定要去灭火,我并不慌张,先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没有足够多的水,而且用水灭火会把卧室搞得很狼狈,于是想到电视剧里、消防课堂上都有提到可以用不易燃烧的布来扑灭火,转身在床上拿了枕巾,非常冷静地把火扑灭。 沙发背面的沙发布被烧掉了好大一片露出了沙发里面的木头支架,我当时想的就是不要被爸妈发现,于是便把这块沙发和旁边的沙发掉了个个,组合沙发总有几个是长得一样的,除非搬家不然人们也不会随便挪动沙发。一个个沙发靠着墙,没人会发现沙发背后的秘密。后来又过了大半年,我们要搬去新家了,在搬家车上人们才第一次看到被烧坏的沙发背面。但是时过境迁,也没有人去怀疑我了。 很久很久以后,当我长大了,在电影里看见人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甚至后来有一次在莱芜,远远地看着他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却从来没有去参与过,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