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泥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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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中同学小羊,自诞生之日就注定会被载入史册。他性格狂妄不羁,也就跟许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一个样。小羊本来深深厌恶自己的名字,但他如今却为自己老爸的英明决策自鸣得意。我们叫起他真名来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起初我们都叫他小羊。小羊真名叫羊驼,就是那个羊驼。羊驼总对我们说,不要叫我小羊,叫我草泥马。
羊驼到了青春期,招牌动作是吐口水,大家要是见到穿着岷阳二中校服还吐口水的人就知道那是小羊。他坐教室里上课要吐一下,站操场上踢球要吐一下,和人聊天时要吐一下,上厕所嘘嘘时还是要吐一下。久而久之整个学校四处弥漫着羊驼的唾沫味。羊驼的唾沫是草原味,有青草与白云的芳香。他本来是不吐口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这么个坏习惯,就再也改不回来。小羊确实越来越像草泥马,同时他的头型越来越蓬松,像鸡毛,他的鼻子逐渐撑大,可脸却越来越憔悴。大家说,小羊你是不是要变成羊驼了。可羊驼说,我本来就是羊驼。大家指着他的鼻子,小羊小羊,小草泥马,小羊自己也哈哈大笑。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太阳像颗橘子似的挂在树上。小羊不知怎么就和大伟起了争执,一句脏话不禁脱口而出:“我草泥马!”大伟这下也被他点起了火,看着两人就要大闹一场,可大伟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恐,指着小羊说,羊驼你怎么浑身都是毛?小羊吓得一看自己,果然手臂上全是毛,脸部也传来软绵绵的触感。他惊呼一声,奇迹在这一刻显现在小羊身上:首先是身体缩成一团,变成了惊悚的一团肉球,肉球里传出小羊的惨叫。接着手掌变成漆黑的蹄子,耳朵也挺立起来。四肢在一瞬间变得毛茸茸的,随后痉挛着探出,肚子把衣服都撑爆了,露出白花花的毛发,每一个骨节都咔咔作响,而他宛如新生,刚刚发育出血肉与骨骼。一个女生大喊,小羊变成骆驼了!但更多人心里翻腾的是:小羊变成草泥马啦——
小羊呜咽一声趴倒在地板上,发出嘶哑的悲鸣,继而嚎啕起来,哭声意外地有点像小孩。他的哭号带着青草与白云的芳香,传到学校每一个角落,传到了无穷远的远方。
羊驼在变成羊驼的第二天就从家里消失,没人知道他跑去了哪,他就这么悲剧地从我们的生命里跳了出去。可是他留下的那个大圈,我们要花好漫长的一个世纪才能跳出。我还是认为小羊就是那个可怕的开端,那把打开魔盒的钥匙。他好像生来就是要取羊驼这个名字,再变成羊驼的。那么这到底是巧合中的巧合还是命中注定的诅咒,我想答案也只有上帝知道。总之在他变成羊驼的那个下午,各地都应景出现“中学生变成草泥马“的新闻。虽然一些自媒体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但身心剧痛的父母们仍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了草泥马的这一事实。
一时间各地同样荒唐的青少年病例多到飞起,他们同样变成了软绵绵的羊驼,这引得不少专家深刻分析使青少年变成羊驼的真正病因所在。此后人们很快知晓,大部分情况恰好正处于青春期的中学生才会变成羊驼,但还是会有小部分变成草泥马的成年人。后来专家把这人变羊驼的悲剧统称做羊驼病例。而突变的契机可能只是一句不轻不重的“我草泥马“。这句话表达了自己尖锐而愤怒的情感,也揭示了自己即将变为草泥马的现实。针对陡然增多的羊驼病例一些专家给出了深刻见解,“有些学生在还没变成草泥马前,就已经变成了草泥马。”
被称作中学生的我们惶惶恐恐,世界变得摇摇欲坠。草泥马这个恶俗的名词迅速从我们的生活用语中消失了,事实上不止是草泥马,许多学生早已彻底金盆洗手,因为你不知道是否有另一句诅咒会使人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大家也并不想变成”泥马“,或是”泥马笔“。
中学生间的矛盾冲突以眨眼般的速度逼近了零,几年下来一直如是,并且看起来还会一直持续下去,这是成年人们喜闻乐见的一个好趋势。但过了十八岁就像开了一道阀门,大多数人过了成年的那段日子把“草泥马”叫的像“你好”一样亲切自然。
当羊驼变成草泥马后,他在我心里刻下一道明亮的烙痕。这烙痕提醒我们一定一定要做一个友好待人的良好公民哦。但几年过后,它又渐渐变成弓杯蛇影的忧虑,当我因他人态度而恼怒起来,一群小羊就会在我脑海里快活地跑过。它最终变成我放肆的嘲笑。如今我自认是个有涵养的人,且不用说我读了那么多的书,我本来就是一个理智的人,怎么可能张口就想要去操一个陌生人的母亲呢?
我朋友小江说,怎么会呢,没有人能永远保持理智,不带一点感性的情绪。
我说是,但我至少不会想去操别人的母亲。
到了高三的年纪,我爸妈莫名其妙地大吵一架。而我父母没有那样深刻的记忆,自然也没有收敛。他们从对方母亲一直问候到祖宗十八代去了。吵架的缘由是一场饭局,那天他们应邀前往一位远房亲戚的酒席,他们对亲戚的盛邀表示积极回应,我爸穿着西装,我妈穿上一件温馨的礼服,只是和她不是那么搭配。他们上午出门,晚上到家,吵闹声像洪水一样涌进客厅。我妈拉着嗓门乱吼一阵,喘息中传来我爸的几声怒叱。原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吵,我妈疑神疑鬼,我爸大发雷霆。第二天他的手机摊在沙发上,里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妈和她隔着空气对骂,她骂我妈是疯豿,我妈说:对,我就是疯豿。我草泥马。
现在我在自己的房间玩着手机,可怎么也无法忽视那声音,我抱起枕头沉吟。如今我知道小江说的是对的。我万分伤感。我猜也许不会有人能永远保持我所理想的那样理智。父母的对骂从早上到傍晚无止无休,也许当我从睡梦里醒来,会忽然发现他们都变成了羊驼。我知道这概率大概有我现在从床上滚下来摔死那么小,但其实我心底还是有这么一点点渴望。但我怎么能说出来呢,他们已不断向对方发出自己身份的明示:“我草泥马啊。”并对着对方恶狠狠地吐起口水。他们吐上三天三夜,但接着重归于好,并不用担心自己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羊驼们在我脑子里翻滚起来,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好像也变成了羊驼,不,是草泥马。我心里的确急不可耐地宣称自己成了一只洒脱快活的草泥马,但我不能说。至少,还是得等我拧过了那道阀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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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与概念 赞了这篇日记 2020-09-13 17:5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