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人性弱点的广告技术,是在作恶吗?
一些不成熟的记录,读书尚少,还在路上。
从《重访美丽新世界》出发,我有很多问题,救我……
《美丽新世界》系列笔记
《美丽新世界》:你想食索麻吗? 《重访美丽新世界》:为什么和怎么办 本篇原文链接:利用人性弱点的广告技术,是在作恶吗?
本篇小标题
1/ 反叛和顺从一样可以被利用,民主形式可能是更容易被忽略的高墙 2/ 广告宣传和运营技术是否在作恶 3/ 漂亮语言和批判思考 4/ 快乐的猪还是痛苦的人 5/ 技术发展必然会催生垄断和极权吗 6/ 稳定、幸福和自由 7/ 两种形式的组织 8/ 我们的思想在多大程度上是自由的
“这个世界不能只有一种声音”,赫胥黎的书是一剂自我反思的良药。他提到的很多事情我们似曾相识,甚至当下正在发生,比如意识洗脑、消费主义、过度娱乐化……我们刷抖音,可以“哈哈哈哈哈哈”几小时;我们买买买,可以陶醉其中几小时;我们看着动荡的国外新闻,会认为还是家里好。
赫胥黎说,“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过程中会出现一个相当长的中间状态,所以我想,生活在这个中间状态的第三种人会更为幸运,他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们是否就在这个中间态?
很多问题推论,是不是就是这样呢?有一些问题,是否进退两难难有最优解呢?对这个世界我有很多问题。嗯… 还要继续读书。
1 反叛和顺从一样可以被利用,民主形式可能是更容易被忽略的高墙
在《黑镜》S1E2中,对乌托邦生活不满的男主角,以自杀的姿态拼了老命在“星光大道”上发表了一番想要点醒世人的演讲,结果……评委offer他一个脱口秀的工作机会。男主角没有拒绝。他不用再做简单重复的机械性工作,他变成了住在大house里的创意工作者。房间的幕墙更大,能够购买的“生活皮肤”也更美更高级——现在他可以24小时住在森林氧吧里了。用来“表演”自杀的玻璃碎片变成了脱口秀的道具,安全地收在丝绒盒子里。
《美丽新世界》系列读起来很爽,我认为部分原因是因为赫胥黎的这种悲观调调非常能迎合大家对现有秩序的不满(好在他后来只是自己对迷幻剂上瘾,并没有成为贩卖商)。
反叛和顺从一样可以被利用。新世界也可以接受反叛的形式,但这种反叛存在的价值并不是为了教化大家的独自思想和自由精神,而是迎合人性、给大家内心的欲望找一个出口。这就像赫胥黎讽刺的美国民主,民主的形式可以是看不见的墙,人们自以为拥有民主,却依然生活在无形的监狱之中。
2 广告宣传和运营技术是否在作恶?
操控“秘密力量”的广告专家被赫胥黎用来和希勒特类比,可见他有多不待见广告。
广告/营销手段,通常会利用人性的弱点来进行诱导,这是作恶吗?其实人并非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有人这么做,那是ta的选择。正如徐贲在《重访》中的导读所说,他认为,如果认定人“人是自由的”这个前提,那么dictatorship也好民主也好,都出自人的选择。但是问题来了,随着商业的扩大,作恶是否不可避免?这是否是资本的原罪?
假设你要设计一个抽奖活动。明知道最高等的奖项只有1个甚至没有,你还要把它放在主视觉上、各种宣传文案上来吸引人。
假设你的商业目标是付费会员人数。你要通过价格、权益的包装,和开通过程的引导,来提高付费率。你会不会设计一个看起来低的价格、超级丰富的权益、过于便捷的过程,来诱导呢?
又比如,你打开今日头条这样算法驱动的APP,如果你是女生,你可能看见帅哥;如果你是男生,你可能看见美女香车。
更常见的,无处不在的广告,是否在极尽所能地设计关闭按钮,诱导你点击?这些是作恶吗?这些不是不行,但我觉得这不够好。
如果我们相信人还是有一定理性的动物,以及如果我们希望自己的产品服务于具备一定理性的用户,那么,是否也应该相信,这种“技巧”并不能贡献长久的价值。
再举个栗子,我们曾经在今日头条尝试过很多广告。当然,经验丰富的广告优化师会告诉你一个似乎反常理的“秘诀”,内容、图片,越俗越好,美往往并不有效。因为美太不真实,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广告,而“原生”的东西反而容易被点击(这种所谓的原生就是广告的伪装技巧)。赫胥黎在《重访》里谈到广告宣传艺术时也说,广告的设计师并不需要一流的艺术家;张亚东在最近一期的《十三邀》采访中说,大众流行音乐并不需要高超的技术,流行往往是有套路的(虽然这并不代表大众的东西没有价值)。因此,原生商业广告是对高雅美学的驳斥。但是,在众多测试计划中,我们跑在前列的,却是来自我们品牌部门制作的几张精美图片,这几张精美图片唤起了大家对家庭的爱和责任感,反而在一片原生广告中一骑绝尘。这就很有意思了,似乎是对驳斥的驳斥。
在前一篇对《重访》的读书笔记中已经谈到,广告专家和希特勒在“占领心智”的技巧上是有共识的,那就是简单话语的不断重复。赫胥黎说,“广告专家们通过操纵‘秘密力量’让我们去购买他们的商品——某种牙膏、某个品牌的香烟、某个政治候选人。同样是通过利用这些“秘密力量”,以及其他一些因为过于危险让麦迪逊大街不敢贸然涉足的力量,希特勒诱导德国群众为自己购买了一个元帅、一种疯狂的哲学,还有第二次世界大战。” 除此之外,还有列队行进(群体行动)。想一想2019年在电梯间疯狂刷屏的广告,伯爵旅拍、新氧,是否都非常符合;再想一想健身房组织的户外运动party,是否和宗教仪式一样,是一种群体性的迷醉。
当我们要为某个商品、想法、领导者甚至制度买单的时候,不妨想一想,真的确定理解了吗?我们在购买的时候是否有去了解接收的信息和自己的需要?还是受激情宣传的暗示和蛊惑,从而条件反射式地认为这样做才对?
回到商业的原罪,这部分我没太想清楚。如果你为了赚钱,投资了一个军工基金,而这个基金为军火商提供了资金来源,假如现在是战争年代,你是在助纣为虐吗?商业有原罪吗?如果有,这种原罪能被超越吗?
3 漂亮语言和批判思考
赫胥黎认为,自由的教育首先是语言的教育,要提高对宣传语言的警惕性和批判性思考能力。
漂亮的语言尤其具有煽动性和传播能力,最经典的案例:“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且不论有目的的宣传语言,就算是平时的话语,也藏着很多语义模糊或者误用的情况。漂亮的语言在经过过度传播之后,语句的意思、情绪可能已经偏离了原本意义。比如,“内卷”到底是什么,“存在即合理”又是什么,“缸中之脑”又是什么?我们谈论的“民主”、“自由”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不同人的理解可能是有很大差异的。在用这些词语进行造句的时候,我们真的确定准确理解了吗?
赫胥黎说:“如果普通百姓都学会了仔细分析他们的牧师和主人说的话,这就可能具有颠覆性。在目前的状况下,社会秩序的延续取决于人们无条件地接受权威人士进行的宣传以及被当地传统神圣化的宣传。”抵御宣传,体现的是“智力的价值,没有了智力,爱就失去了力量,自由也会不可企及”。
问题是,我们能够超越人性本身的局限性吗?如果世界以某种规律在运行,而人性的善恶两面性就蕴含在规律之中,我们能够抵达的是否必然在规律之内。
4 快乐的猪还是痛苦的人?
如果有索麻这样的快乐药丸,可以逃避痛苦,你会愿意吃吗?
你真的愿意选择真实世界的痛苦,而不是永久的快乐吗?为什么永久的快乐是无意义的?我们可以对快乐做价值判断,区分高下吗?我们对虚无和现实的定义,是普世的吗?
赫胥黎鄙夷虚幻、无意义的、庸俗的快乐,在《美丽新世界》里他这样描述吃了索麻的琳达:“琳达看着电视,露出迷茫的淡淡的微笑,那张苍白浮肿的脸洋溢着白痴般的快乐”。但晚年的赫胥黎却沉迷于LSD。
我们要不要叫醒就要在房间里闷死的人?“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鲁迅,《呐喊》)
如果世界处于高度发达的科技统治下,正如赫胥黎设想的那样,一个彻底、完美科学化的世界,各种程序运行良好没有bug,还会有“虚无”这个概念吗?在这样的世界里,人类不是人类了吗?换句话说,谁能定义人类是什么?人类和其他生物的最大差别又在哪里?
5 技术发展必然会催生垄断和极权吗?
赫胥黎认为技术进步会提高生产工具的使用难度和成本,从而催生垄断和极权,出现“大政府控制大企业,大企业控制小企业”的局面。
在谈到大众传媒时,他也提到了技术的问题,“和几乎所有领域一样,在大众传媒领域,技术进步伤害了小人物却帮助了大人物。就在50年前,所有的民主国家能拥有大量的杂志和报纸,成千上万的编辑表达着成千上万民众的独立观点,无论在什么地方,任何人都可以印刷任何东西。今天,在法律上新闻仍然是自由的,但是大多数的小报纸已经消失了。纸浆、现代印刷机和集团报业的成本对于小人物来说高得难以承受。”
真的是这样吗?技术(比如微信、头条通过技术搭建的超级平台)是催生了垄断还是降低了小企业和个人的成本?在这样的双边市场中,大企业是否能够掌握控制权?小微企业和个人是否有获益,是否有超越大企业单向控制的可能?
6 稳定、幸福和自由
在新世界理想的人口学冰山模型里,1/9的人在水平线上,8/9的人在水平线下。以中国有14亿人口计,1/9以上的人是1.55亿人;在招商银行和贝恩咨询联合发布的私人财富报告中,截至2018年,中国资产一千万以上的高净值人群有接近200万。
我们在冰山的水平线上,还是水平线下?我们幸福吗?
新世界的价值观中,稳定是社会运行的根基。社会组织需要听话的人、理性的人、稳定的人、“因为满足而意识坚定的人”。新世界鄙视拥有情感而脆弱的蛮荒人,这可能很快能让人联想到柏拉图——据说他认为要驱逐那些不教化真善美的诗人。但柏拉图和新世界的世界观,在目标上是有根本区别的。
我们是否相信,稳定是幸福的前提,为了幸福和稳定,可以牺牲一些个体自由?幸福稳定的状态可以一直持续吗?还是说,变化才是稳定?乔治·奥威尔在评论《美丽新世界》时说,“(美丽新世界)那样的社会最多持续一两代,因为一个只想着“好时光”的统治阶级会很快丧失活力。统治阶级必须要有严格的道德规范,必须对自己有一种准宗教的信仰——一种神秘感。”
一个风平浪静的世界,会有突破性的、质的进步吗?反过来说,这样的世界有可能遇到破坏性的、超越认知的危机吗?
7 组织
美丽新世界可以是一个国家的形态,也可以是任何一种组织形态,比如,一个企业。一个企业如何推广他的价值观更为高效?我发现,互联网公司和保险公司、崇尚个人权利的外企和一些本土公司就可能是两种风格。一种是新世界式的,一种是1984式的。
8 我们的思想在多大程度上是自由的?
赫胥黎反对当时流行的社会决定论,认为先天的生物因素也非常重要,我们大概率会认同。今天我们对抑郁症的看法已经逐渐转变,抑郁症是生理疾病,社会因素的影响相对较弱。甚
至我们可能会想,是不是生物因素有更多的影响力?我们的行为实际上是生物因素加上偶然性?
当我们产生欲望和情感的时候,怎么确定,我们真的是这么想的,这种想法是“真实”地来自“我”的,而不是被“设计”或者被“催眠”,或者被脑神经这种客观生物实体控制的?
hmm……我还不太懂神经科学,所以以上都是瞎想。当然也有很多文艺作品同我们一块瞎想,也挺有意思的。
再想下去可能就悲观、虚无了。
赫胥黎似乎倾向于一种中庸平衡之道,但我总觉得人会一直在这样的矛盾中挣扎,真正的平衡态或许只存在于观念之中。
至少有一点,让我们不至于那么悲观:现在还能看这些书,还能讨论这些事情。赫胥黎们对“乌托邦”的批判,可以帮助我们反思。
反思力不必然通往幸福,但我想,它会通往人性更珍贵的地方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