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的日子里全靠《火花》续命,即使失败也可以很帅气
不断地想起《火花》。
不断地想起全力以赴的德永。
不断地想起只要拔足狂奔就可抵达永恒的吉祥寺。
不断地想起梦想以失败告终这回事。

我啊,是为了表演足以推翻世界常识的漫才而走上这条路的。但是,我唯一推翻的,只有“努力就会有回报”这句美好的话语。
原来,总想抓住德永那段哀伤的自嘲,总以为故事里浸润着对失败者的安慰。可现在我发现,用“安慰”这个词可能太轻了。就像德永,十年以后,他已不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拍肩。他足够明亮且温热,可以感染他人。即使他常常沉默木讷。
真诚的失败者不需要任何安慰。他们只是这样地活过。
而和活着如此沉重的事情相比,想完成一件事的梦想则显得轻快了。《火花》这个故事之所以留给我挥着不去的记忆,其迷人之处,恰是因为它在讲活着这件事本身。无论做漫才还是说相声,无论打着零工经营梦想还是咸鱼一只上班下班。与我们付出的所有努力相对应的绝不是回报,而仅仅只是活着而已,仅仅只是日复一日地延续生命。不是想在漫才的舞台上大红大紫艰难,而是活着本身就很艰难。十年弹指一挥间,难道德永和神谷会有更轻松的选项吗?
这世界本不需要我们任何一个人,少了谁它依旧如常运转。因为不曾出现,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如果一个人从未诞生这世界会缺少什么。没有烟火大会,热海也依旧是热海吧。
也许这世界没有德永、神谷、山下也并不会有何不同,生如蜉蝣,我们无非都是一些还没有自行了断的人。我们所有的行为只是经由所谓的“努力”不断构成自己,甚至其中就包括失败。
德永的全部努力,只是让他成为德永这个人。连失败都是,失败是德永的必要组成部分。
当他第N次在东京的街道上拔足狂奔,试图追上山下夫妇乘坐的红色出租车,我的心底竟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暖意。在那个屏幕上的每个角色都热泪盈眶的时刻,那个看上去令人悲伤、叹惋、充满遗憾的时刻,我忽然因德永而感到温暖。那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坚持活下去、没有因为任何不幸而自杀,就已经是一种成功了。诚如Louis CK所言:“整个世界是由今天还没自杀的人组成的。”
然而每一个一息尚存的我们,无时无刻不接受着其他鲜活生命的火花。
贯彻有趣的神户师傅,永远带着幸福笑意的真树小姐,从小默契搭档的山下,背下来鹦鹉段子的百合枝,“师承”加藤鹰的绪方先生,卖力弹唱的小哥,维修旧电器的大叔……互为火花彼此照亮的不仅局限于德永和神谷二人。每一段相遇都会产生灵魂的摩擦。不经意间,东京已经烙印着德永绽放的痕迹。或许他从不自知,但他是真的燃烧过呀。
总是在意周遭的评价,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累。说极端一点,那些言论,会转变成你的助力吗?
不会。
我们没那么聪明,我们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因为有趣,所以能讨口饭吃。如果不有趣的话,自然会被淘汰。
认真地说,成功或失败常常不都是外界强加给我们的标准吗?升学考试考不好就会和同龄人拉开人生差距;三十岁没有赚到人生第一桶金就算一事无成;单身的人在长辈眼里总是比结婚生子的人矮半截……
如果我们包容多元文化、认可多元标准。那么不管是对自我还是他人,以成功或失败来评价实在都太过妄自尊大了。取得成绩时多认可这份成就,遇到沮丧烦闷等负面情绪或人生低谷时也报以接受与安慰,不就很好吗?如果有的人把人生当做一块块象征着成功的砖垒起来的高楼大厦,那德永、神谷这类人大概就是将人生视为似水流年地过吧。在漫长的时间里感受时间,在漫长的时间里感受自己。
任何评价都无法决定你自己,我们只是这样活过。
仅仅活着是虚空的,让德永感受到重量的是有趣。
“因为太有趣了,所以大家还没办法理解德永你。”不温不火的日子里,他人的肯定到底是什么呢?那一刻德永的深情也并没有很激动。或许他人只是道出了自己已经确信的事情罢了。一个肯定不能变成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更多个便不是事业有所成就,抑或,只要还有一个人认可,对漫才的持之以恒就不算失败。
德永在人群中沉默寡言,甚至无趣。他更像是摸上去湿漉漉的烟花,需要时间和空气的风干。当他变得更加干燥,才能够被点燃。一反常规的神谷是德永的风。即便生活如同一块被失败、贫穷、无家可归等等反复揉搓过的稿纸,他们二人却始终可以轻盈地在纸上写写画画。那些话语、那些文字,总是围绕着有趣与真实的自我。活着艰难,活得自己更艰难。绝不妥协是自己对自己的英勇。
我,终究无法逃脱世俗的框架。把整个世间全盘否定的神谷先生,对我而言,实在太高不可攀了。
老实说,德永和神谷看上去并没什么共性。德永内向羞涩,神谷外向活泼。德永自食其力,神谷爱吃软饭。德永规行矩步,神谷放浪不羁。德永一直压抑着,神谷一直释放着。但他们灵魂深处却是有着同一种执拗,同一种对有趣的坚持。他们是火花的一体两面。
虽然我们不断看到Sparks的进步和有趣,但他们依然没能大红,企划社始终没有一张他们单独的大幅海报。比赛拿不到冠军,又因为没有陪制片人喝酒而渐渐少了曝光度。他们失败的背后也离不开那只叫做“娱乐至死”的手,那个滑稽卖丑不知所谓的鹿谷竟然都能红,实在令人为Sparks报不平。
德永和神谷似乎是在希望用一种价值观影响,而受到大众认可也好,或是受到电视台制作人赏识也好,但不论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他们或败于行业规则
真要多亏林遣东演活了德永这个人。一开始,常常觉得搞不懂他,就像他有点绕弯的段子一样。可是越贴近他,越发觉自己身上也许有个他。
他是那样不起眼,总是驼着背,背着巨大的双肩包。他甚至没有一辆自行车,都是用走和跑的,也许这样会更贴近大地,大概还是年轻,精力旺盛,无论和神谷怎样鬼混,即使喝得烂醉,晚上回到狭小的四叠半,坐在暖桌前,依旧可以写下自传或段子。这何尝不是一种自律?
失败的滋味再苦涩,但只要能从事着自己所热爱之事就能感受到甜蜜吧。过于鸡汤了。但是,即便如此,我们还需承认,我们看到的被无尽失败包裹的人生,其实也是靠着那零星甜蜜支撑下来的人生。
也许,如果Sparks最后成功了,《火花》就不会像这样令人难忘与着迷了。我们流着泪为Sparks遗憾,因为他们如同我们一样。
立志做漫才的又吉直树,却因为《火花》这本自传性小说而为世界所认识。可是虚构之外,却是一个意外成功的故事。透过他的随笔集《东京百景》,可以更清楚地看见那个既是“德永”又是“神谷”的又吉直树。十八岁前往东京闯荡,大学都没有念。十年倾注几乎一无所获。却因为前辈的一次偶然提携,个人事业从此逆转,整个人生都跟着变得绚烂了。这是励志吗?这更像是运气之神的垂青。
又吉直树曾经给自己的组合取名“线香花火”,但当时很多人品评这个名字“灰暗”“不吉利”。果然,组合最终失败解散,和剧中情节如出一辙。所有的努力仿佛都在等待好运的到来,如同等待烟花在劈头绽放。瞬息永恒。
谈到失败,就会想到每时每刻的自己。而如若讲活着,我们便可算算年纪。三十岁之前,无论朋友们给予怎样的肯定,自己还是会很在意那些负面评价、那些别人口中的不足与缺陷,会不厌其烦地修正自己。三十岁之后,我会更珍惜那些肯定,并想利用这些肯定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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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柴 赞了这篇日记 2020-08-22 22:1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