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都有哪些突如其来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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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越多了解五条人,越觉得在乐夏舞台上临场换歌对他们来说很自然,名啊利啊当然重要,但对他们来说音乐更重要,所以输赢不要紧,人字拖不要紧,剪子包袱锤不要紧,不懂的人称之为叛逆,懂的人知道这只是自然而然。
叶三在她的文章里讲述过五条人早年间的生活。仁科和阿茂都生于八十年,都在少年时期随家人迁居到县城,阿茂2001年就来广州,投奔他在华师大读书的哥哥大茂,靠卖打口碟为生。在朋友们办的小音乐会上,仁科认识了阿茂,便来广州投奔阿茂,开始卖盗版书。仁科几乎只管阿茂一个人借过钱,借钱的情况一定是他没钱吃饭了,借的数目不大,二十、三十、五十、很少超过一百。除了房租、吃饭和看演出,仁科的想法是尽量不买任何东西。
“因为对生活没要求,就不会为了钱发愁。”仁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穷,他这种观念大概来自一个朋友楚雄。
楚雄博览群书,酷爱思考,是个摇滚迷,与家人关系恶劣,常常借钱维持生活,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东西说不通但很完整的疯狂想法。仁科常跟他聊文艺聊哲学,经常聊到晚上睡不着觉。
两人聊天的地点经常是海丰烈士陵园。有一次,他们聊到裸奔,仁科说他觉得要考虑到身材,“如果身材好一点,可能我会裸奔”。楚雄说,你这样想错了,裸奔的点不在这儿,真正裸奔不会考虑身材。为了证明他的观点是对的,他马上站起来把衣服脱掉,在烈士陵园里走了一圈。“很丑,他的身材。”仁科说。“当时聊了很多,他的观点我不一定所有都同意,也不一定所有东西马上都懂。但是他唯一跟我很强调的一点就是人不能假,一定要真。”除了仁科,海丰没有人会跟楚雄聊天。
海丰滋养他们长大,广州给予他们自由,生活在城中村的时光,每天周围都是霓虹闪烁人家与引车卖浆之流,画画、音乐是最认真的爱好,但也没有想过能借此生活。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来自北京的制作人,几经辗转终于在2009年出版《县城记》唱片,封面写着八字真言:“立足世界,放眼海丰”。当年年底,五条人当选《南方周末》的年度音乐人。乐评人李皖给《县城记》的评语是:“他们用家乡土话歌唱着县城里的人和故事。地域如此之小,世相却如此之大。”
仁科和阿茂的真性情在那时就已经显露无疑。乐队邀请他们当嘉宾,他们都要先听,听完以后不认同就坚决不去。中央七台有一次活动,要他们去唱歌,仁科问:“有没有出场费,多少钱?”导演尴尬了半天,说我们中央台邀请人,一般人家跪都要跪着来,你还问我要出场费?仁科说,没有就算了。与国内的大部分音乐人,五条人几乎全是泛泛之交。仁科说:“交流没用,要靠作品去交流,因为有一些人他未必能把话说好,但是他可以把歌写好。”
很多时候,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靠自己挣来的。
他们就很多城市底层青年一样在人间烟火中长大,家境一般,学习一般,仿佛未来也注定一般。也许正是这些让他们看得清自己,看得清生活。在采访中,他们很排斥别人问“你如何坚持你的音乐梦想”,这是现在惯用的“励志故事”模板。“音乐不是理想,音乐是生活。”给他们音乐贴标签,给他们乐队编故事都是没必要的,唱歌讨生活,如此而已。
当别人问仁科怕不怕失去才华或创造力,他说:“早就失去了,现在靠智慧,”他用将来完成时回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在我47岁那年”。
多么有趣的回答。
听他们谈起自己喜欢的书和电影,丝毫没有炫耀的感觉,他们就是喜欢。GQ报道的记者问阿茂最近在看什么电影,阿茂便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单子,挨个念下来,《阳光普照》《死亡诗社》《绿鱼》《愤怒的公牛》《好莱坞往事》《热天午后》《我要复仇》《鬼狗杀手》《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南方车站的聚会》《反基督者》《时间空间人间和人》......
仁科很认真的推荐了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仁科把他的电影基本都看了,尤其喜欢《没有过去的男人》。
二
不知道为什么,村上春树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个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大叔模样,他就像《挪威的森林》里的渡边和直子,坐在楼顶,喝着啤酒,看着不远处邻人家的熊熊大火。
也许成长就是学会面无表情地面对大火。
村上春树的小说都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他的散文则更像一个和蔼的亲友在跟你说知心话,他们都是村上,也可能都不是村上。
《巴黎评论》曾采访过村上春树,能看到他更真实的一面。村上说他几乎没有任何作家朋友,也从没有感觉到自己属于哪个作家团体。“我是独行者,不喜欢团体、流派和文学圈子。”尤其是日本作家,他在一直刻意保持距离。
他偶尔也读过村上龙或吉本芭娜娜的作品,但从不写书评或文学评论。“我觉得我的工作是观察人和世界,而不是去对它们进行评价。我一直试图让自己远离所谓结论性的东西,我宁愿让世间万物都处于无尽的可能性当中。”
也许他作品中的平和淡然就来自这里,不做判断,不下结论。
著作等身、声名卓著好像没有带给村上什么改变。《挪威的森林》卖到350万册的时候,也是村上最压抑的时期。“这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出名了,但这名声是那么的虚伪”。
他有着苦行僧一般的写作习惯。每天早上四点种起床,工作五至六个小时,下午跑步十公里或游泳一点五公里或两样都做,然后读书听音乐,晚上九点钟睡觉。每天如此,从不改变。这种强迫性的机械生活,保证了他的高产和创造力。
写作既需要创意,更需要意志力,如果只为名为利,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村上春树在大学时代就是个超级影迷,曾经在一年时间里看了200 多部影片。他最喜欢的导演就是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
村上是音乐迷,他一定很喜欢考里斯马基电影里的乐队。
村上去芬兰旅行时,曾去拜访过考里斯马基兄弟经营的酒吧“咖啡莫斯科”。听说那里的经营方针就是“冷冰冰的服务,温乎乎的啤酒。”
那天七点左右,村上走进这家酒吧,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有人来招呼客人,然而始终没有见到店员。他在那里坚持了大约四十分钟,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店内还有一对客人,他们俩正坐在吧台前喝啤酒。所以不久前这里应该有店员出现过。村上试着问了问那两人:“店员不在吗?”回答:“啊,刚才还在呀。到哪儿去了呢?我们不清楚,但一时半会儿大概不会回来吧。这家店就是这种做派。”结果等到最后,也不见有店员回来,村上只好遗憾地离开酒吧,离开前在墙上挂的演员马蒂·佩龙帕的遗像下拍了一张纪念照片。
这种拜访方式很村上,这种拜访结果很考里斯马基。
三
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种古怪的美感。
他至今已经拍摄了二十多部长片故事片、纪录片,还有不少短片。他喜欢三部曲的概念,制作了“工人阶级三部曲”《天堂孤影》(1986)《升空号》(1988)《火柴厂女工》(1990);“当代芬兰”三部曲《浮云世事》(1996)《没有过去的男人》(2002)《薄暮之光》(2006);最近的《勒阿弗尔》(2011)《希望的另一面》(2017)准备构成最新的“移民三部曲”。他的作品有着强烈的个人主义风格,比如片长短,他的电影很多都是80分钟、70分钟,甚至60多分钟。他认为一部电影不应该超过90分钟,“所有艺术表现形式的基本准则就是没有修饰,简单、质朴。从最初的一个构想或者叙事开始,逐步加以删减至它最后能够充分展现自己的意愿。”对于他来说,电影如何把一个故事讲清楚最重要。他的电影多固定镜头,台词少,场景简单,喜欢红蓝灰色调,打光讲究,很有表现主义风格,演员都是固定班底,以至于如果连在一起看会分不清主演出现在哪部电影中。
考里斯马基电影最大的特点是他关注的人物都是社会底层小人物,屠宰厂工人、炼钢厂工人、火柴厂工人、餐厅员工、落魄的艺术家,他们一次次在生活中被打倒,但又一次次坚持下来,坚持下来的原因有时候是因为爱情,更多的则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钱包丢了,工作没了,爱情跑了,爱人去世了,记忆消失了,甚至自己杀了人,主人公总是一脸木讷,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前方有希望。
考里斯马基电影里所有人都没有表情,这是北欧的冰天雪地,也是他对生活的态度。
考里斯马基1957年出生于芬兰,曾报考电影学院却失败,大学期间自学电影,并做影评人,大量研究了布列松、爱森斯坦、卓别林、小津安二郎等一批大师的影片。考里斯马基陆续试过邮差、洗碗工等20多种工作,底层成长的经历让他的视角投入了遮蔽在阴影角落的那些人。八十年代开始,考里斯马基与他的哥哥米卡开始了电影生涯,持续推出的优秀作品让他们成为芬兰电影的代表。
据说许多芬兰观众并不喜欢他的电影,他把芬兰拍得那么脏、那么落后,电影里始终是破破烂烂的场景和阴暗潮湿的角落,丝毫看不出现代生活的先进。考里斯马基说“我所需要的全部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面墙、一盏灯还有阴影。从画面里拿走女人,剩下男人、墙、灯还有阴影;再拿走男人,还有墙、灯、阴影;墙再拿走,还有灯和阴影;最后拿走灯,留下的只有阴影。”
生活中的考里斯马基比他的电影暴躁许多,他会痛骂“好莱坞狗屁”,坚决反对电影数码技术的进步,“让美国佬去赚钱吧,当他们的钱多得装不下时,我再从地上捡几个小钱——这就是我们说的艺术电影”,也会抨击太过偏执的“作者导演”,称他们为“格林纳威式的艺术大粪”《希望的另一面》中讲述了叙利亚难民在芬兰寻求庇护无果的故事,记者问他为何想起拍这类电影,他说“芬兰政府逼迫我制作了这一部电影,因为他们就是如此卑鄙地对待难民的。当上千名难民从叙利亚到我们国家时,我们中的很多人鼓足勇气给予他们帮助。有关部门则是不遵守国际法,用尽一切办法将难民们尽快赶出芬兰。如果政府继续这样做,我将放弃我的芬兰国籍。”
对现实的不满和愤懑到了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中,就成了一场场“西西弗神话”,他的大部分电影都是如此,主人公在工作,失去工作,找工作,再失去工作,再找工作,爱情若有若无,像工作一样忽近忽远。人们想摆脱命运,但命运之神从未眷顾。电影告诉你,即使你穿着漂亮衣服带着女孩开着车吃着大餐,兜了一圈仍要独自回去,面对自己。无需绝望,因为本无所谓希望。
在考里斯马基心中,真实的生活就是如此,枯燥,乏味,不断失去,无力感。如何面对这些挥之不去的阴影?音乐,自嘲,黑色幽默,就像他的《列宁格勒牛仔征美记》,一群沉默寡言的牛仔烫着飞机头、穿着尖头鞋组成乐队,穿越美国,生活中无趣滑稽,演奏音乐时专注迷人;就像他的《我聘请了职业杀手》,失业的男主想尽办法自杀却都失败,便雇了一名黑帮杀手暗杀自己,突然到来的爱情让他改变想法,杀手却坚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像《坐稳车,泰欣娜》贫苦的男人出门约会前还会换上自己最靓的衣服、用发蜡整理好大背头,以及两男两女那一场没有对话甚至没有交流的尴尬旅程;就像《没有过去的男人》,男人送女人到楼下,他说,小心,她说,什么,他说,你眼睛里有东西,她说,我没感觉到啊,他说,刚进去的,让我给你看看,他捧起她的脸亲了一口,对视,沉默,她说,你偷走了我的初吻,他说,请原谅我,我不是个绅士。爱情在面无表情的对话中潜滋暗长。
喜欢他的人会觉得他的电影萌,酷,爱人类,不喜欢的会难以接受电影的慢,冷,淡如水。
不喜欢会有很多理由,喜欢不需要理由。

为什么五条人和村上春树都很喜欢考里斯马基?不知道,也许因为他们都过着无聊的生活,爱着无聊的人生吧。
突然想到上面的海报,这是考里斯马基的电影《薄暮之光》的海报,如果把海报里的男人换成村上春树,配上《梦幻丽莎发廊》的歌词,他们好像就这样融为一体。
她想让我带她去海边
漫步在那柔软的沙滩上
让风吹走所有的忧伤
在椰子树下一觉到天亮
可是我家里也很穷很乡下
除了捕鱼和种田没有别的工作
现实和我说的差太远
她不知道我一直在撒谎
风吹过石牌桥
我的忧伤该跟谁讲
天空挂着一轮红月亮
我离开了梦幻丽莎发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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