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谈话录(摘一)
我身上始终背负着铁栅栏。
财富是完全相对的东西,不能使人满足的关系。财富意味着对占有物的依附,人们不得不通过新的占有物、通过新的依附关系保护他的占有物不致丧失,这只是一种物化的不安全感。
在生活中,一切都有它存在的意义,都有它的任务,这任务不可能完全由别的什么东西来完成…人们用书籍的抽象概念只不过为自己建造了一个牢笼。哲学家只是带着各种不同鸟笼的、穿得光怪陆离的鹦鹉学舌者。
我永远得不到足够的热量,所以我燃烧--因冷而烧成灰烬。
幸福排除老年…我们犹太人生下来就是老人。
“我们比较容易从生活中制造出许多书,而从书里则引不出多少生活。”“所以可以说,文学是一种很坏的储存手段。”
人不是从下往上生长,而是从里向外生长。这是一切生命自由的根本条件。这个条件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社会气候,而是不断地通过斗争去争取的对自己和对世界的一种态度。
构成我们有意识的生活的火花一定要跨越矛盾的鸿沟,从一极跳向另一极,以便我们在闪电的火光中看见世界片刻。
人类世界的一切东西都是被赋予生命的图画。爱斯基摩人在他们要烧掉的木头上画上几条表示水浪的线条。这是具有魔力的火之画,他们不断用火石摩擦,唤醒它的生命之火。我在做同样的事情。我要通过我的画了结我所看见的那些人物。不过我画的人物形象不会着火。也许我用的材料不对。也许我的铅笔材质不对。也许是我不具备必要的性质,只是我一个人不具备必要的性质。
从印象到认识的道路常常是非常艰难遥远的,而许多人只不过是软弱的漫游者。
咒骂就是谋杀仁慈。
我们可以把自杀看作是过分到荒唐程度的利己主义,一种自以为有权动用上帝权力的利己主义。
艺术向来都是要投入整个身心的事情,因此,艺术归根结底是悲剧性的。
我们的笔只是心脏振动仪上的石笔。
要犯罪,总是要先在心灵上肢解自己……没有罪孽,没有对上帝的思念。一切都是世俗的、实用的。上帝在我们生活的彼岸,因此我们生活在良心普遍冻僵的状态中。表面上,一切超验的冲突都消失了,然而大家都像雅各布教堂里的木雕像那样保卫自己。我们一动不动,我们只是站在这里,甚至都不是站着。大多数人是被恐惧这种污泥胶着在廉价原则的东摇西晃的椅子上,这就是全部生活实际。
我们生活在一个恶的时代。现在没有一样东西是名实相符的…概念像去了核仁的空胡桃核那样被推过来推过去。
我们生活在一个正在下陷的谎言和幻想的泥淖里,那里降生了许多残酷的怪物,它们冲着记者的物镜友好地微笑,同时却已经像践踏讨厌的昆虫那样,从千百万人身上践踏过去,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
倘若不存在看得见的镣铐,人们也无法打碎镣铐。监禁被组织得很好,完全像普通的、并不过分舒适的日常生活。一切似乎都是用坚固的材料造成的,似乎都是用坚固的材料造成的,似乎很稳固,而实际上却是一架电梯,人们在电梯里向深渊冲下去。我们看不见深渊,但只要闭上眼睛,我们就听见深渊发出的嗡嗡声和呼啸声。
装饰艺术是一种训练方法,文明开化的人用这种方法向自己身上的类人猿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