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这样的风
有时人认为空气、阳光、风这些无形的东西过去后了无痕迹,而人这一个体却能在数十年光阴里留下凡此、凡彼种种,“我的”这个“我的”那个分得甚是清楚。事实上,短短人生倏忽而逝,两手一摊,没入风里、阳光、空气里。最终留下的还是这些大象无形的“踪迹”。若能偶做此观,大概就会少些自负与不可一世

答案
夜,自窗口纷至沓来
像一束慢慢收拢的郁金香
裹浓而深的秘密
——我无法许你一个答案
也给不了自己
我在一切可能与虚妄间逡巡
像夹缝间振翅的萤火虫
给日子点微芒
或从它那借一缕月光
这点孱弱的亮
只有我,只有我能给你
支撑呼吸与生长
的筋疲力竭
以便在餐桌旁坐定
让我心安理得地咽下可口的食物
以保有对生活持久的热忱
行将到来与不断消逝里
真挚与虚妄明暗交叠
周旋在字迹、音符、言语的波折间
我独求琼浆,故事,夕阳
如等一朵明亮的笑
如教稚子学步
复返的日子教我谱跃动的时光
并热泪盈眶
我只凝望一盏灯塔
在窗口纷至沓来的夜里

北京如刀子一般的风终于刮起来了。
倾巢而出,肆无忌惮。围巾、口罩、圆帽、手套齐上——这并不足以抵挡它见缝插针的癖好。
在围巾与衣领的接缝处,口罩下沿儿的漏缝里,帽边盖不到的耳际,它们挑衅般地叫嚣着。
在凌乱的长发上骄纵地飞扬,如一股隐形的精灵,肆谑,呼啸,不辨方向,不知倦怠。

初次领教北京的风是一年前出差的深冬。
彼时劲风猛烈而艳阳高悬,这样的混搭却无丝毫违和感,明亮携带凌冽呼啸而过,依旧挑拨我两手拎着会场用具而无暇他顾的头发。
对它们无孔不入的撩拨我已习以为常——从开始的极度厌恶到后来的无可奈何再到如今坦然被撩。

它们有种无方向感的顽皮,一忽而东一忽而北,一忽儿沿墙疾走,一忽儿狂追落叶,一忽儿又爬上树干使劲儿叨扰树梢。
在光与影、明与暗、阴与晴的变幻交叠间,乐此不疲,释放着无尽的自由与轻松。
有时它们也会搞点恶作剧——躲在某个墙角,或呜咽或怪叫,曲调哀怨婉转,此起彼伏,在夜的帷幕里吹奏独属它们的狂欢奏鸣曲。


骑小黄上下班的路上,我无可避免地与它们有了更多的亲密接触。
冷不丁从忘戴口罩的鼻孔倏忽而入,瞬间使你鼻翼发酸热泪盈眶;也会拽着你的头发不依不饶地拉扯,或顺便帮你将风衣吹成斗篷……这皆是它们怪用的捣蛋伎俩。
最让人无奈处,便是劲往一处使——风往一处吹,齐心协力与你对着干。
你往东卖力地骑,它往西猛劲儿吹,蹬车时间久了,你只好自我安慰趁机锻炼了下股二头肌。


它们还有个癖好——与雾霾躲猫猫。霾一重,你就不知它们躲哪儿去了;
不过等它们成群结队出来刷街时,霾便乖乖隐遁了,仿佛眼镜片擦拭干净了似的,一扫朦胧灰幕,眼前风景如被洗涤,顿时一片清亮明澈。
有时它们也高飞而过,去挑逗头顶大块的云朵。这绝不是无章法的随意撩拨,在它们大手笔的翻飞与拉扯间,云朵状若泼墨画卷,风云际会间,山水卷幅便已幻化成形。

有时太阳也会来凑个热闹。躲在云朵后观望这幻象,更像是风云在湛蓝幕布上的追光,让这卷幅在忽明忽暗的着色间更显神秘。
当然,来凑热闹的还有个路过的我。看它们似拉扯如缠绵,我便不慌不忙掏出手机,将它们一个不落地统统装进相册。

而对凌冽且顽皮的风的印象,大多烙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包括状如泼墨的云,似乎也多年未曾谋面。
故在异乡与之邂逅,并不觉诧异——39.26的纬度(北京)上刮出38.93纬度(张掖)上的干燥与凌冽,同时刮出家乡久违的高天白云,清冷里匿着股年少时熟悉的明媚。

自凌冽中唤醒久违的熟悉,人会在瞬间莫名产生物是人非的恍惚,仿若近在咫尺,实则江天远隔。
而在这相隔里,我随时随地学着适应并保有欢喜,那种发自内心的接纳,让我和它之间找到了一种较为恰当的相处方式,融洽且相对舒适。
如同对北京的风,由起初的厌恶到而今接纳它的如是——无拘无束、自由、顽皮,洒脱,明澈及久违的熟悉。

观照自己的脾性,不仅限于人和人的交流,在和动植物的相处间一样可以发现自己,或呆萌痴傻的一面,或急躁、粗糙、尖锐、执拗的一面。
而当我与它的关系由紧张逐渐变得舒缓时,我便通过这种相处实现了与自己的一次和解。
那隐匿的分裂在一次次相处间被逐一缝合,直到再次邂逅新的它,或者它们……往复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