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清河坊
写一个故事送给杭州。烟雨,江山,伤感,杀戮的杭州。

壹 误上山
江南夜雨如烟。从清河坊的餐厅出来,我有点头晕。不知道是否真如他们说的,黄酒有后劲,就像浙江人的性格。我原路穿过仿古步行街,可以回到酒店。但从手机上看,贴着繁华街区还有条捷径,入口就在眼前的小巷。撑伞的情侣从巷口缱绻出来,巷内微湿的青石路反射着路灯,白花花像一条河。安全的冒险。我没有理由不投入那雨巷。
说是捷径,但我并不着急回去。相反,我留恋这路程。达了终点,兴奋就褪了。我越来越不容易兴奋了。我脸发烫,雨丝在脸上气化,是鱼汤上的氤氲。鱼汤只是前戏,他们还要去西湖边找地方玩。我就不去了,明天回北京了,要收心一下。他们开始哄笑,齐齐伸出左手,我是唯一戴着戒指的。我笑着摘下戒指,一个女孩便伸手与我击掌,那一瞬间她抓住我的手,我们顺势十指相扣,大家哈哈大笑。我还是先走了。他们并不是我的朋友。他们也没再留我。我也不是他们的朋友。
石路忽然变成了石阶,慢慢向上去了。路两边的灰墙结束了,被岩石和树木吃掉。这是个可疑的信号,但被我混沌的脑子忽略了。周边已经没有人,路灯稀疏起来。我俯瞰树林,已失尘世灯火。步行街的喧嚣声沉到了水底,只剩瓮瓮的回音。我拿出手机,信号如游丝,打开地图才知已在山上。"捷径"看上去短,原来翻越了一个山头。杭州真是一座神奇的城市。
突然来了一波信号的潮水,手机疯了一样吐出一堆推送,有江鸥的未接电话,地产商的信息,本地雷雨预警,杭州三堡失踪案的进展,还有十几条社会新闻。然后手机便力竭了,说它要关机了。我熟悉我的手机,它说到做到。我努力回忆地图,右边应是闹市,左边是吴山深处。沿着这路翻山即可回家,只是不知这山有多高。举目四望,森森的死寂。我有些懊恼,但我不会回头,那等于承认我的错误。我坚信发生即合理。努力,向前。我被自己激励了。
我继续上山。离地面越来越远,迷路的阴影愈发浓厚了。上一次在山中迷路,还是二十年前的时候。过程有很多混乱,但我不记得了。我不喜欢记不好的事情。时间滤镜之后,只沉淀下美好的部分——燃烧的晚霞。而且是和许姗一起。那段旅程融化成一个彩色的气球,与我若即若离,在我面对每个黑黝黝的处境时,给我轻盈的温暖。这个彩色的气球又从我心里飘起来了。
我爬上一段陡坡,到了一个平台。台阶参差起来,山路变得愈发曲折,像被惊扰窜入草丛的蛇。在我就着微光前望时,突然吓了一跳——远远靠山坡处竟站着一个人!一个白衣女人。我的心跳飙升,抓紧了自己的手包,强作镇定前行。女人似有期待看着山外,偶尔看看手机。我不小心踢到块碎石,她转过身来。
我呆住了。
我想,黄酒真的厉害。那彩色气球从我心里飘出来了,幻化成了许姗的模样。我二十年没有见过她了。但是她如果顺利长大,我想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我对那幻影恭敬的点点头。谢谢你到这里陪我。你留步,我先走了。我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走。
幻影突然说话了,喂,不认得我了吗?
那是许姗的声音。被二十年时光包浆后仍然熟悉的声音。我喉咙动了动,不敢轻易说话。我上次做梦时一张口发出的是驴叫。梦里我也不想在她面前丢脸。
她说,你去哪?我说,如果你真是许姗,你可以卷一下舌头吗?说完我后悔了,她要是伸出舌头然后一直坠到地上,我该怎么办?她点点头,认真的伸出舌头,从左右两侧卷起来。很傻很天真。我说,可以了。你是许姗。这是基因,变不了的。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她说,我在杭州工作。你呢?我说,出差,住在附近,走岔了上了山。她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样。我说,这也太巧了。她看了眼手机,放进了包里,指着前方说,不远就是山顶了,要不我们往上走走?我这才认真打量她,她穿着浅色T恤和八分裤,挎一个小包,像一个研究生。
贰 旧时光
我们并肩上山,像二十年前一样。独处时,你会感觉到许姗的温暖。但在人群里,她并不耀眼。我不能因为情怀,去粉饰她的平凡。全班只有江鸥是耀眼的。许姗和我一样平凡,并且甘于平凡。不甘平凡的人被光芒吸引,甘于平凡的人抱团取暖。
许姗说,江鸥最近好吗?我说,挺好的。但她刚有个电话我没接,现在应该不怎么好。许姗没说话。我说完就后悔了。我把屡试不爽的轻佻带到她这里来了。我后面通常还有个梗,会说,但现在我不在乎。这个梗胎死腹中。我也想死一回才好。
许姗和江鸥就像两个世界。我和许姗在一个世界,江鸥在一个世界。一个世界是放养的家庭,精疲力尽的念书,每周画一次黑板报搞宣传,争取考上大学,过安稳的一生。另一个世界是铺好道路的家庭,量子波动的念书,每周数不清的活动,在黑板报上被宣传,考上最好的大学,过精彩跌宕的一生。
我问许姗,你这些年..怎么样?我变得小心翼翼。我试着像一个洋葱,把外表的一层剥去。我变得越来越小了。许姗说,复读后,考得专业不喜欢,然后考了研,毕业方向不好找工作,又考了公务员。最不喜欢考试,结果一辈子都和考试卯上了。我笑道,考试还是公平的,不像这个操..的社会,不讲道理的。我把脏话吞进去了。我知道我还要剥掉一层皮。
许姗说,再也不想考试了。想到没几年小孩都要考试了,真是可怕。我笑了。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我们开始闷头爬山。我说,你怎么不问我?许姗说,我大概知道些。我有些羞愧,说,这山太小,我回头给你慢慢讲。我们的近况交流在泛善可陈和欲言又止间草草结束,我有一些悲哀。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没有人可以讲自己的故事和秘密了,如果和许姗都不行的话。它们会烂在我的脑子里,和我一起消失。
雨大了一些。新杭州人许姗变出一把伞,递给我。我接过来,撑起一片两个人的晴空。我突然害羞起来。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这种情绪。她的肩膀偶尔碰到我的手臂,我触电般的退了一下。二十年前下山的大巴上,她在我旁边睡着了,打起轻微的呼声。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无处安放的小腿在山间晃荡,偶尔碰到我的腿,我触电般的退了一下,她迷糊中哼一声,头靠向车窗,继续睡去了。那迷人的危险的夏天。那个平凡的女孩的小腿轻轻触碰,冰凉而浅尝辄止的触碰,也会让人触电的夏天。
我说,歇一下不?许姗摇摇头,说,你知道凯尔希纳吗?我很迷惑。她说,你qq用过一个背景图,一个黑条纹黄色连衣裙的女孩靠在沙发上,记得不?我点点头,有的。你这记忆力,干公务员屈才了。我微信的背景也用过。对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加个微信先?许姗说,待会儿。那就是凯尔希纳的画,叫《艺术女孩马瑟拉》。他比梵高晚点,是梵高的迷弟。我摇头,不懂,就是觉得画很特别,原来是学梵高。许姗说,原来你不知道他啊!那是我最近最着迷的画家。你想不想听他的故事?
我笑了。她还是那么天真。关心着一些没有用,别人不记得,也不在乎的事情。她在教室后墙黑板上用粉笔画画,一丝不苟。我说犯不着,下周就擦了。她眼睛都不眨。这是她所属的那个世界的天真。江鸥的世界是不一样的。那个世界灵活、高效,每个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能做成。我是许姗那个世界的。但我渐渐也向往江鸥的世界了。许姗的头偏离我的肩膀,靠向车窗睡去的时候,我看向窗外,天上有万千种蓝,山上有万千种绿,地上有万千种红。我都想要。我知道,我要离开她的世界了。
许姗说,想什么,你要不要听嘛?我点点头,你说。
叁 马瑟拉
凯尔希纳全名叫恩斯特-路德维奇-凯尔希纳,许姗说。我说,你屈才了。她说,别打岔。他是德国的一个表现主义画家。什么是表现主义?印象派,莫奈,你知道吧?听说过。和印象派差不多吧。好的,你继续。梵高自杀以后,一帮崇拜梵高得不得了的德国年轻人,组了个社团叫”桥",聚在798类似的地方搞创作。他们的纲领就是没有纲领,反正怎么反叛怎么来。带头的就是凯尔希纳。他的画很有特点,你看一眼就不会忘。你会想到印象派,会想到梵高,塞尚,高更,还有野兽派....
我打了个呵欠,不是故意的。我不知何时落下的毛病,一听一连串的名词,尤其是外国人的名字就会犯困。我赶紧捂住呵欠,点头说,野兽派,知道,很野。许姗不为所动,继续讲她的故事。凯尔希纳是个全才,木版画,雕塑,油画,还会摄影,没想到吧。但最有名的就是他画的女人。除了很多混社会时画的流莺,嗯,就是妓女。他最有名的画都来自几个固定的女模特,这几个女模特因此在美术史上都有名有姓,这是少见的。我要讲的,就是这几个女人。
许姗看出我双眼放空,体贴的停下来,困了?我摇摇头,晚上的酒上头。对了,你有充电宝吗?她说有,就要去翻包,但是她迟疑了一下,被我注意到了。我熟练的扭过头,避看她包内的物件。哪个女人没有一些秘密。她把充电宝递给我,说,你还挺暖。不知道她是夸是损。
稍许手机开了,信息纷至沓来。我说,杭州那个女人失踪十天了。许姗说,你也在追?我说,好奇。许姗说,现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案子没有悬念,侥幸脱罪的机会等于0。我点点头,在城市里想让个活人消失,太难了。十天,很厉害了。江鸥没给我新的未接电话,我竟有点失望。现在的我们,一个晚上只配拥有一个未接电话。我回了条消息,刚没电了。这是成年人之间最大的善意了。
少年的恶意是静悄悄的。我反悔了。我没有复读。我去了一个平庸的大学,平庸但足够遥远。我没有继续用考试折磨自己。自从心里埋下了新世界的种子,我不想在旧世界里徒劳的挣扎了。意外的是,我发现自己具有做生意的天赋——运气。在用努力赔光青春之前,好运气眷顾了我。我像一辆拖拉机突然开上了高速公路。我终于进入了江鸥的世界。与江鸥并驾齐驱。虽然她诧异的盯着我,和我的拖拉机,一辆狂飙的拖拉机。但她果断弃了她的车,坐上拖拉机的副驾,主动帮我导航。她相信,只要速度够快,头发就能飘起来。她是一个好导航,我是一个好司机。现在我们却不开一辆车了。
我收起了手机,对许姗说,好了。凯那什么纳的几个女人怎么了?许姗笑,你真的想听吗?我说,酒劲过了,好多了。她指着前方,马上就到山顶了。
凯尔希纳成名的画,像打日本伞的女人,戴帽子的女人呐,都是画的同一个人,叫杜朵。我说,我有个朋友叫杜奇。杜朵本来是个导购,后来给凯尔希纳当模特,画了大量以杜朵为模特的画,杜朵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可以说,杜朵见证着凯尔希纳的技艺成长,也越来越有名。他们的感情非常好。杜朵这个名字,就是凯尔希纳给她取的。
但是呢,凯尔希纳1911年突然去了柏林,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杜朵,直到她死去。我瞟了眼许姗,她目不斜视,继续讲着。在柏林,据说有两姐妹进入凯尔希纳的生活,她们是凯尔希纳的崇拜者,也成了他最重要的缪斯,叫法兰琪和马瑟拉。凯尔希纳最出名的作品,就是画这两个女孩,艺术女孩马瑟拉,雕花椅子上的法兰琪,等等。当然,并不意外,凯尔希纳后来又认识了新的缪斯。这两姐妹也被他抛弃了。许姗停下来,看着我。我沉吟道,对艺术家,作品比爱更不朽吧。
许姗说,神奇的事情来了。1995年研究凯尔希纳的学者通过他的草图本,以及当地市志交叉确认,找到"法兰琪"的真实身份,一个叫琳达-法兰琪-费尔曼的女孩。后来结婚生子,有详细的生活记录。但是,她根本没有一个叫"马瑟拉"的姐妹!甚至整个当地都没有。后来也再没有马瑟拉的记录。再看凯尔希纳的画,两个女孩确实长得不一样,其他人也记录了法兰琪和马瑟拉同时出现过。这成了艺术史上一桩悬案。是马瑟拉根本就不存在?还是马瑟拉就是法兰琪?还是马瑟拉存在过,但是突然消失了,存在的证据也被彻底抹去。就像没有存在过。只有凯尔希纳的画永远留住了她。
许姗说,我讲完了,感谢你的坚持。我说,很精彩。这么长的故事,你真是下了功夫。许姗说,嗯嗯。她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我脸红了。她说,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我说,什么问题?她说,可以吗?我迟疑下,点点头。
许姗说,你认识一个叫余雨的人吗?
一阵风吹来,我的手抖了下。我才意识到左手仍握着伞。我把右手伸向空中,好像捧着一颗正在生长的嫩苗。许久,我说,雨好像停了半天了。许姗点点头。她早就知道了。
肆 彼岸花
我收了伞。共有的晴空不在了,我们没有靠那么近的理由了。我们分开半步,慢慢的往上走,许姗跟着我。雨停了,但是山风大了。树枝被吹得胡乱摇摆,拍打着路灯,留在地面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大的,小的,胖的,瘦的,好像要抓住我的脚。我看山顶就快到了。
我摇摇头,不认识。
许姗轻轻吁了口气。三年前,萧山有个女销售总监在广西涠洲岛旅游时失联了。涠洲岛之前出了好几个,是“自杀网红”地。加上她有长期抑郁史,遗书也很清楚,家属后来也放弃了。这事当时火了一阵,听说过不?我摇摇头。许姗说,好吧。女销售的公司最重要的客户,xxx,你总知道吧?我点点头,我们公司竞对,业内第一。许姗说,女销售叫余新佳,改的名,之前叫余雨,是江鸥大学同级系友,江鸥没提过?我说,没有,他们年级一百多个女生。许姗说,他们的“系花”也没提过?我说,江鸥说她自己是系花。许姗笑了。余新佳失联前两天打了很多电话,只有一个电话无法溯源。能溯源的电话中有一个是江鸥。两个关系不好的系花不知道会聊什么。我说,你的想象力很好,适合讲故事。
这时我们走到山顶了。下山的山路分为三岔,一条来路,一条向前,一条向左。夜朗星稀,我重新看见山脚下的闹市灯火,繁华延展向远方,衔接墨亮的天光。江南夏夜,和许姗一起。它本可以代替那只彩色的气球的。我真的很惋惜。
我说,杭州真美。许姗说,是啊,一个来了就不想走,就想怎么让它更好的地方。我说,你不是公务员吗?许姗说,算一种公务员吧。我点点头。许姗说,我也是刚调来时,无意看到的卷宗。真正让我重启这案子的,是看到余新佳的手机。她照片、朋友圈都删干净了,但是她的微信背景图还在,黄色黑条纹裙子的艺术女孩马瑟拉。
我说,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许姗说,当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觉得余新佳就是我。我能够感受到她。我如果有抑郁症,我也会去死,我会留下遗书,会打电话找人告别。但是,遗书不会像她那样写,电话也不是她应该打的人。
我说,你不能靠感觉,得靠证据。许姗怔怔看着我,垂下眼睛说,我感到悲哀。为余新佳悲哀。我说,你就说余雨吧。为我们所有人悲哀。我说,对不起,让你难过了。许姗说,你运气不好。你找的人在另一个案子里栽了,他都撂了。
我抬头看见星空。运气。运气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我运气不好,怎么可能?我一直运气很好。我不喜欢记不好的事情,我记得的都是好运气。我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
我看向北方。江南风光虽好,越过水乡,才是家的方向。江鸥在干什么呢?我回家的时候,她在阳台上抽烟。我说,我觉得你比余雨好看,虽然别人不这么觉得。她说,真的吗?我说,真的。我的审美挺独特的。她笑了。我说,她再也不会打电话给你了。
许姗说,我们下山吧。我说,着急吗?许姗说,上次你不肯下山,天都快黑了,我快急哭了。我说,嗯,就怕你哭。我环视这山顶,打量着三条岔路,向前,向左,向后,它们像难看的伤疤,趴在地上。我抬抬脚,脚底沾了薄薄一层新泥,便走到路边,在石头上蹭起来,怎么也蹭不干净。
许姗说,所有的路上都有我的同事。只有回去的原路。我答应他们,我会陪你一起走回去。
我低头没说话,专心致志的蹭我的鞋。有一颗石子嵌在鞋底的纹路里,我便用手指把石子抠了出来。我看看指尖上的泥,把伞放在地上,翻开手包。许姗问,要纸吗?我说,不用,我有。她退了半步,双手不自觉的放到挎包上。我的包里很乱。但我知道包里有纸巾。还有一支小针,找毒狗的人买的。我留了三年,本来都要扔掉了。许姗静静的看着我拿出一包纸,拆开,抽纸,擦手。
我捡起伞,伸手递向许姗,说,收起来吧,我跟你回去。我的手心藏着小针。
许姗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她一定惊讶超乎预期的顺利。我不再是那个固执的少年了。她的双手从她的挎包上松开,有些欢欣,有些激动,向我盈盈走来。
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一滴水。我想是我的眼泪,因为我看见许姗已经泪流满面。我一阵震颤,所有的记忆突然回来了。二十年前山上的旅行,根本不是美好的回忆。充满了无止境的分歧和争吵。天之将黑,如同晦暗的未来。我们几乎在山中迷路,直到精疲力尽,我终于答应她,许下一个约定。这时晚霞出来了。我们出了山,赶上了回家的大巴。许姗的头从我的肩膀上移走,靠向车窗,沉沉睡去。我想,这个女孩要是再也不会醒来,那该多好。她带着希望与满足,在她的世界里,甜蜜安详的永远睡去。而我将在我的世界里自由翱翔。
但是当时我慌乱的看到,她流泪了。她并没有睡着。不知道她是听见了我心里的想法,还是怀着幸福的满足,还是预知了我们的未来。她泪流满面。和今天一样。
当一个女孩流泪了,你就不应该再骗她了。我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第二次了。
我的脸上又有了第二滴水,第三滴,第四滴。原来又下雨了。这夜雨的杭州。我顺势把递伞的手收了回来,重新把伞打开,举了起来。我们的晴空又回来了。我把她的一半位置空出来,她抹掉眼泪,笑了,走了进来。
202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