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丽都，如果你是一个小胸女孩」

公主号丨theroadless 原文丨Rachel Syme 源

2013年夏天，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巴黎见到奥利维亚-德-哈维兰，地点是她位于第十六区贝努维尔街3号的家的花园里。我记得当时的天气很热，即使是在6月，我只穿着在圣奥诺雷街买的南瓜色丝绸上衣和皮裤，也已经汗流浃背。当我从地铁站走到德哈维兰的住所时，我的高跟鞋不停地被鹅卵石卡住；当我在黄昏时分到达她的家门口时，我的双脚已经起了水泡。相比之下，德-哈维兰看起来就像花店里的花束一样清新。她穿着轻盈的粉色连衣裙，戴着一串珍珠项链，一头优雅的白发被梳成一个蓬松的发髻。她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也许是Jean Patou或Robert Piguet的复古香水。她有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和奶油色的肤色。她已经九十六岁了，但仍然美丽得令人窒息。我们坐在她的花园里常春藤棚架旁的一张精致的白色锻铁桌旁。德-哈维兰的私人助理是一位年轻的外籍人士——这位女演员经常雇用新来巴黎的年轻女性，然后由她们把工作传给其他新来的人。助理给我们端来一小盘茶叶三明治和一瓶冰香槟。德-哈维兰告诉我，每天喝香槟，是她永葆青春的秘诀。

我们喝了很多酒，我离开她家的时候连走路都走不稳。一个半小时后，我感觉浑身浮肿，面色红润。现在我觉得这次拜访就像一场玫瑰色的梦，尤其是我们的谈话并没有录音——这是应德-哈维兰的特别要求——我们的会面纯粹是一次 "认识你 "的活动，在一位共同的朋友的撮合下，我为杂志上一篇关于德-哈维兰的生活和事业的报道做了第一次温柔的尝试。这篇报道最终泡汤了，就像一些故事一样——对它感兴趣的杂志编辑离开了这个行业，而德-哈维兰夫人（她在法国被称为 "德-哈维兰"）不想以官方身份与我通电话。她的律师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说："她讨厌'打电话的人'（电话采访）"）。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在维护自己的形象方面，德-哈维兰夫人是出了名的挑剔。几年后，德-哈维兰起诉剧集制作人瑞安-墨菲，认为她在FX系列剧《Feud》（宿敌：贝蒂和琼）中的形象遭到诽谤——凯瑟琳-泽塔-琼斯在剧中把她演成了一个恶毒的八卦人物；此案一直闹到最高法院，去年专家组拒绝审理。

这并不是德-哈维兰的第一场法律战，却是她为自己所应维护的事情打的最后一仗。德-哈维兰于周日去世，享年一百零四岁。她是1944年通过的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法律的命名者，这是她与华纳兄弟公司争夺退出合同权的结果。德-哈维兰出生于东京，父母都是英国人（母亲是舞台剧演员莉莉安-方丹，父亲沃尔特-德哈维兰是英国教授和专利律师），1936年与华纳兄弟签约，并因饰演一名美貌女郎而一举成名。她与埃罗尔-弗林在《光明旅的冲锋》（1936年）和《罗宾汉历险记》（1938年）等影片中对戏，两人成为了银幕上的最佳拍档，德-哈维兰在弗林潇洒的流氓面前扮演了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德-哈维兰在被发现成为演员之前，曾打算成为一名英语教师，她在扮演戏剧角色时，表现出一种勤奋和沉稳的感觉；她表演中的紧张感更多来自于她的紧紧控制，而不是来自于任何的放任感。她把自己演得很有棱角，就像一个家庭教师或新秀一样，这使得当狂热的Flynn把她扫地出门时，她的表演更加惊心动魄。

不过，德-哈维兰还是不满意电影公司把她塞进浪漫角色的倾向。1939年，她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她说服了杰克-华纳（在他的妻子安的帮助下，德-哈维兰结识并恳求她）将她借给美高梅公司，让她在《飘》中饰演聪明、无私的梅兰妮-汉密尔顿-威尔克斯，她觉得她终于得到了一个与她的演技相当的角色。果不其然，她的表演赢得了奥斯卡奖最佳女配角类的提名。她的搭档哈蒂-麦克丹尼尔获得了当年的冠军）。不过，当她回到华纳兄弟公司时，高管们还是继续给她寄来了一些她认为没有充分发挥她才华的剧本。她直接拒绝了这些剧本，导致制片厂对她发出了几次惩罚性的停拍通知。当德-哈维兰的合同在7年后到期时，华纳公司告诉她，由于她在不工作时浪费了公司的时间，她仍然是制片厂的财产。德-哈维兰就此提起诉讼，并一路打到了加州最高法院，最终最高法院判决她胜诉，从而在好莱坞制定了一个新的规则，即任何电影公司都不能持有一个表演者超过7个日历年。正如好莱坞历史学家卡琳娜-朗沃斯在她的一集播客 "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中关于此案的解释："华纳兄弟现在没有追索权。他们，以及所有利用停播来胁迫签约演员的电影公司都输了。奥利维亚-德-哈维兰终于获得了自由"

德-哈维兰公开表示，她渴望获得更多的角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极力想赢得奥斯卡奖。尤其是，她想在妹妹琼-方丹（Joan Fontaine）之前赢得奥斯卡奖，后者在德-哈维兰与华纳兄弟签约前一年与R.K.O.电影公司签订了合同。(琼-方丹在1942年凭借希区柯克的《嫌疑》一角以微弱优势击败德-哈维兰获得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5年后，德-哈维兰凭借在《各为其主》中饰演一位绝望的母亲获奖，又5年后，她又凭借在《女继承人》中饰演一位不断被身边男人操控的富婆再次获奖)。姐妹俩的恩怨是好莱坞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记录最详实的「八卦」，她们甚至曾经多年不说话。这场姐妹演员之间长期的竞争养活了无数小报，它们不断地炮制各种头条和内幕。这个故事对公众来说很有诱惑力——演艺圈亲姐妹为了咖位明争暗斗——但是，在琼-方丹生命的最后，她坚持认为这一切都被夸大了。"我们就是两个有很多相似的好姑娘，不存在谁模仿谁，"琼-方丹在2013年告诉记者。"我只想说，我和奥利维亚从未吵过架。"

我曾希望在访问期间与德哈维兰讨论方丹，但她向我明确表示，这个话题是禁区。(当时方丹还活着，她在六个月后去世。)相反，她在我们的谈话中点缀了对克拉克-盖博和维维安-利的回忆，并对她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巴黎充满了感伤。她每天都在写她的回忆录。这本书，在她的有生之年从未出现过，这将是她的第二本。她的第一部作品《每个法国人都有个》Every Frenchman Has One 于1962年问世，这是在德-哈维兰搬到巴黎近十年后，她与第二任丈夫——一位风流倜傥的杂志编辑皮埃尔-加兰特（Pierre Galante）——一起搬进了位于贝努维尔街的别墅。那本书以一系列片段化的而流丽的叙述，讲了一个美国女歌手在巴黎的生活。她在书中抱怨她的法国女佣从不擦洗浴缸，并惊叹法国女人即使没有大胸，也能被认为充满魅力。("我们都知道，在美国，如果一个女孩有小巧精致的胸部的话，她别无选择，只能自杀。"她写道。"而在巴黎丽都（剧院），如果你是一个小胸女孩，你会得到一份工作"）。

德-哈维兰在1962年与加兰特分居（多年后他们离婚），再也没有结婚。她把精力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儿子本杰明（1991年死于霍奇金淋巴瘤）和女儿吉赛尔。虽然她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一直在演戏，但她的事业始终没有达到她在洛杉矶生活时的高度。巴黎生活的优雅和缓慢似乎很适合她；即使远在欧洲，她仍然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师太级人物。同时，她也是好莱坞制片厂系统的最后一头活着的母狮。"她是个大明星，但明星身份并没有毁掉她的生活，"朗沃斯周一告诉我。"没有人真正认为她的职业生涯是以衰落或悲剧收场的。她有一个幸福的结局，而且，这是她自己选择和创造的结局。" 我希望，有一天，能最终读到德-哈维兰在我认识她时正在撰写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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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平的一篇文，没有惊情大八卦，也没有动人小细节。德-哈维兰讲到小胸姑娘的部分，有些失去语境的突兀，但又因此让我印象深刻。梅兰妮是一个好角色，德-哈维兰是个好演员。而她作为女演员的身份角色，在那个时代，与梅兰妮的形象大抵完全不同。姐妹恩怨，官司纠纷，「好莱坞制片厂系统的最后一头活着的母狮」……在巴黎的大半生又是如何度过。

她在巴黎的家在谷歌地图上标记了出来，网上有说她的信箱常常被爱慕者的信塞满，也常有影迷感叹寻隐者不遇。我之前并不知道她，也没追过《宿敌》。作为《乱世佳人》最后一个在世卡司，一百零四岁的她的离去被认为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终结。我没看多少部那时候的电影，对好莱坞的过去没有什么怀旧思绪，但想象文中所回忆的，那一次与她没被录音、没有发表、不留痕迹的会面，觉得美好，并且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