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跳楼”事件
我小时候在院子里长大,我们一群小朋友经常一起玩。院子里有一个仓库,仓库的顶是平的,会有人上去晾衣服,或者晒别的东西,需要用到一个木头的楼梯才能爬上去,我们也喜欢上去玩。仓库的顶也不是特别高,如果胆大+技术好,小孩子也是可以直接从上面跳到地上来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都会自己往下跳,还会鼓励别的孩子尝试着跳下去,似乎能从屋顶上跳下来,像是一场小型的洗礼,跳下屋顶,就可以证明自己的勇敢与合群了。
我的“洗礼”过程还算顺利,因着我小时候很野,喜欢到处爬爬跳跳,所以我其实是很羡慕他们能够轻轻松松就从屋顶跳下去的。在某一天的下午,我们在屋顶上玩儿,然后我们这群小孩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姐姐和一个哥哥,把梯子给撤了,然后叫我跳下去,我蹲在屋顶的边上,回想着别的小孩跳下去的姿势,在大家的注视下,屏住呼吸,往下一跳,脚着地的时候弯曲膝盖,双手也支撑在地上让自己不摔倒,成功落地,然后大家为我欢呼鼓掌,我转过头往屋顶上看,大姐头和大哥大都对我投以肯定的笑容,接下来,大家也陆陆续续都跳了下来。
另外一个同龄的姓王的男生,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小王虽然和我们在同一个院子里,但他不是经常出来和我们玩儿,所以他的这个“跳楼洗礼”,发生在我学会跳下屋顶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那天我们一群孩子在屋顶玩耍,大姐大把梯子拉上屋顶,然后她坐在梯子上,告诉小王他必须得跳下去,是时候要学会这个技能了。小王站在屋顶边缘往下看,吓得双腿都站不稳了,往后退了几步,说他不想跳,大姐大问他,你是不是害怕呀,怎么这么胆小,你看XXX,XXX,他们比你小,都敢跳呢。他很委屈,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胆小,是很丢人的事情吧。但他的行动已经告诉了我们他不敢,他走到了屋顶的边缘,蹲了下来,却没有要跳的意思,而是非常犹豫,又转过头看着,求大姐大把梯子给她,然而大姐大并没有心软,严厉地要求他试一次,她说这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而且这么多比他小的孩子都敢跳下去,他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然后大姐大还让几个小朋友包括我跳了下去,给他做示范。我跳下去之后,小王依旧非常抗拒,我劝大姐大,要不算了吧,他看样子真的不想跳,大姐大铁面无私地拒绝了,丝毫没有要让出梯子给他爬楼梯下来,我看着小王在屋顶上那瑟瑟发抖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就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跑回了家请外援。
我家在一楼,离仓库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我爸刚给我开门,我就跟他简要地说了一下,小王被困在屋顶上不敢跳下来,然后他跟着我一起去了仓库。我们过去的时候,小王已经蹲在屋顶哭了,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慌的。我爸见状,伸手把小王抱了下来,还呵斥了几句:是谁这么无聊?非要把楼梯藏起来?非让小王跳下来摔坏了怎么办?我爸爸虽然对我很疼爱,不过他就像狮子王里的木法沙,属于那种不怒而威的类型,再皮的小孩见了他都会不自觉地有一种敬畏之情。快到晚饭时间,大家也都散了,我爸把小王放在地上就让他自己回家了,没有执意要揪出是谁起的头,或者去跟小王的家长告状。可能在他看来就是小孩之间无聊的恶作剧,女儿跑过来要他英雄救小王,他就去救了呗。
第二天放学,我去找邻居家找朋友玩的时候,她只打开了跟我说,昨天的事情大姐大很生气,她要我们都不准和你玩。然后她关了门。我就这么在大姐大一声令下被所有的小朋友暂时绝交了,大姐大的威严摆在那里,我也没有硬是强迫人家“抗旨”来跟我玩。那个时候的我觉得非常疑惑,到底是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落得这么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从屋顶跳下来的这个事情,我想要跳,所以他们鼓励我的时候我就跳下了屋顶,小王不想跳,所以他们鼓励他跳的时候他很怕,在他表示不愿意跳之后,大姐大就是不愿意给他梯子,我叫爸爸过来帮了他一把。我到现在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小王不想做的事情,他们一定要逼着他做,难道真的跳下去,小王就是我们的好朋友了吗?不跳下去,他就是个坏孩子吗?稍微长大后我才明白了,我让我爸爸过来帮小王脱困,让大姐大在一群孩子面前觉得没有威严了,所以她才会惩罚我,让大家孤立我。但是,当时在场的所有孩子,真的都觉得小王是必须要跳吗?究竟是大家都认同大姐大的观点,还是大家明知道大姐大这样逼小王不对,但是又不敢说出来?大家都没吭声,为什么只有我傻乎乎去当这个出头鸟?
原来合群和服从,在童年时期的社交里就有了。
写这件事,是因为最近工作上碰到的事情让我感到了类似的困惑。所以,大多数人都知道某件事情是不对的,如果指出来,可能会被责骂多管闲事不合群,甚至被团体抛弃,如果不指出来,可能还会相安无事,大家都能稍微保障自己眼前的利益,一团和气。这次,我还是我,不过我已经变成了成年人的我,已经开始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