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速写与阿喀琉斯之踵

▌ 黑格尔速写

1 亲爱的骑士，教授，智慧的眼睛 我试图沟通你，而不是兜售你 在乐队的夏天，在喝银麦的夜晚 你看，我是一个多正常的人 我可以否定许许多多的人，事物 我也可以喜欢许许多多否定过的人和事物

你向我抛过来一枚硬币，不，是两枚 一枚在左边的箱子里，一枚拐向了右边的巷子 大路朝天，我带着手套，想抱着左边的箱子 向右边走去，你呢？你用三十年摆了一盘珍珑棋局 然后歪着身子斜靠在巷脚的座椅上，这一靠就是二百年 二百年，多少涉水而过的冒险家，多少人死去活来

2 亲爱的教授，眼睛，狡黠的辩证法 我常梦见你，不是那个正常生活的你 不是那个非正常生活的我，而是试图在阅读中翻译你的我 我消失的时候，你会出现；你一旦出现 我就不会再消失。诗人用青草取消死亡 你，你用的是精神自身；大路再次朝天 我想给你递上一杯咖啡，让你不那么学术地去喝 你翻着我编织的灯芯草，很是不屑，拉着要张嘴的驴说 “语言的物性的维度是用来感受的，这个你不能吃” 我照旧望着空空的咖啡杯和酒杯，光在摇晃，透明、澄澈 这是空无一物，还是器具？我喝下是为编织还是为单纯喝下？ 你说我没有返回的路，只有往前走的人才能返回

3 亲爱的眼睛，辩证法，盲目的信徒 你看见我很危险，快要失去平衡，拼命地 想抓住一双手；于是你推了我一把，向前 再摇回；向后，再摇回。我在感受你 你双手冰凉，像大病初愈；你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我充满盲目的欢喜，像永远的大二学生，却缺乏外行的勇气

我的心灵正在修建大厅，熙熙攘攘 我拒绝了许许多多的设计，买了许许多多的材料 有人在说话，不是我，很像你，不—— 那不是你的声音，那是别人的等待被否定的声音 我愿当第一个笨拙的学徒，伐木丁丁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我用斧头去感受你

4 亲爱的前辈，生还者，绝对的精神 和你相比，我像是更老的一代，更悲观、更混乱 你比我年轻，像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中年期 却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废墟里英年早逝 于是我饮酒，饮下三杯，饮出了乾坤大和日月长 我继续饮酒，再饮下三杯，饮出了辩证法和逻辑学

亲爱的哲学，爱智者，谦卑的智慧 现在还没有孩子了，我们在培养加强版的自己 当我们开口，我们想批判，我们想追责，我们却太自负 太固执，我们太囿于从己方的天地审时度势 你曾为天井打开一列整齐的窗，我们却只想要一方片刻 片刻的空地，片刻的喘息，在无尽的黑暗里

我们还需要辩证法吗？ 亲爱的教授，我们颠倒了一切 2020-07-21

▌ 阿喀琉斯的脚踝

要么让我们停在海边 再听一遍顶层的天空传来的讯息 “沟通无效，双方的沟通均宣告无效” 海水深不见底，天空遥无尽头 我们的沟通就悬在这两者之间 时而潮湿、时而干燥的空气 一切都是我们熟稔的事物 我，还是你最好的读者 你最好的同伴；你，还是我 最执着的影子，会在夜晚拉长嗓门 在酒后的雨夜用小便回应那冷雨 如今我年近三十，你却越来越年轻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 从春天第一片绿叶开始，还是从 清晨的第一朵鸢尾花开始？ 露水挂满我醒来的枝头；你想拼命挣脱我 我想挣脱地面；你将鼻子贴近泥土说 这是我的家，而我的眼睛被海的静谧夺去控制权 火焰燃烧的是你 你的双脚皆已被群山抹去 六年前是你的生日，而此刻 我在夜晚哆嗦着给你写信 寄信的方式是与虎谋皮，而虎是鬼魂 钟声回荡，你摇晃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山 山下是火，让我走出地面吧 你在山上认出了每一样事物 这是秋葵，这是桔梗，这是覆盆子 这是山风，而这是蝴蝶编织的旧梦 你感动于它们另一面的样子 你自觉身负着重新定义的使命 山上风大，你执意将我留在山腰 而我试图沟通你，试图感受你 试图将山下的泥土和种子送给你 你却托了一阵风告诉我，采蜜的蝴蝶 不再采蜜，我只好背着蜂箱下山 创造任何哲学都没有用 如果野草可以歌唱 黑格尔也会穿过云层朝向日光而去 我还是你众多信徒中特殊的一员 我试图沟通的是风和风的距离 我的陌生人，我将重新攀登 2020-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