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上半年小记：用了半年时间，承认父母不爱我
疫情加上种种原因，让往常只是过年7天在家的我，和父母相处了半年时间，并认识到他们并不爱我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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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时我就一个人在上海上学了，刚开始寄住在亲戚家，在那里我学会了像壁虎一样贴在墙面上睡觉，学会了小心翼翼察言观色，考高中的目标也不是为了名校，而是重点高中可以寄宿，这样我就能有一张自己的床，能好好睡一觉。但除了每年寒暑假回家，我都很少能跟父母说上话，在还用小灵通的年代，他们说“电话费太贵”。虽然一直很努力，大概天资不聪颖，外加高考三天高烧，三门主课试卷因为高烧体力不支而没能答完，最后超录取线60分稳稳地落到了二本大学。
我也不知道是我不该生病还是不该高考，后来没能考上一本大学这事，每每会被父母拎出来说“都是你当年学习不努力，你要是多花点力气至于现在这样吗？”
大学时，我已经在上海这个五光十色的大都市待了四五年，但别人眼里五光十色的上海丝毫不能吸引我，我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家。每个寒暑假，同学们都在四处游玩，而我在最后一场考试的当天晚上就会登上回家的火车。家里冬天有暖气，夏天也不热，还有属于自己的床，不会因为我是“外地人”而处处受到排挤，这也许是我能想到最棒的地方。但一个假期的相处也从来没让我和父母亲密半点，似乎我只是自娱自乐地过了一个假期，到时间再自己打包滚蛋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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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直抱有希望，只要有假期就会乘火车回家。我一直以为是那座边陲小城吸引我、让我放不下、让我想回去，后来我发现，我只是希望拥有被人爱的感觉，哪怕只是一点点。
也许我心底里也早就有个疑问：“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我不敢承认这件事，便一直认为是因为我常年在上海，而他们在小城，就像他们说的“离得远”、“工作忙”，所以我一心以为只要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相处就不会有问题，我就会获得那些曾经错过的爱。
然而今年疫情连续几个月的相处之后，我觉得有些事不能全赖客观困难，做错了事不能光找理由。
《大秦帝国之崛起》里有一幕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嬴稷在燕国当了多年质子，一直渴望能受到父母疼爱，回到秦国后为了生存小心翼翼，并且差点没被自己的父亲秦惠文王弄死，尽管如此嬴稷为了获得父亲的认可，一直努力做好一个接班人。直到秦惠文王驾崩，嬴稷发现他再也不可能得到那份属于他的父爱，他过去未曾得到过父爱，未来也不可能有，儿时的遗憾变成了他一生的遗憾。当时饰演嬴稷的演员在那场戏里既哭的悲伤，又有心中的仇怨，面目扭曲又十分可怜。这场戏让我联想到了自己，我的父母过去没有给我的爱也许以后也不会给我，并且这一生我大概都得不到，他们也只会和秦惠文王一样，叫嚣着“这都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是我供你吃、供你穿，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看完这一段，我抱着自己哭了好久，我发现过去我不顾一切想跟他们在一起这个想法，根本是错误的，就算我离开上海回到家乡，就算天天和他们在一起，我也不可能得到我所渴望的爱，不论过去和将来，因为他们并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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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之恩大于天”，但也要看这块“天”的大小如何。
我的父母从来不会从根本上关心我，女儿是否开心，不开心是因为什么，为什么最近看不到笑容了，学习成绩为什么下滑了，为什么她有这样的行为，这些“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我父母的心里存在过。
他们会要求我不要出门，白天要汇报具体行程，参与人员要精确到对方的班级、排名、学生会职务、父母工作单位等，然而也就是约了个时间一起上学而已。下午四点以后就不可以出门，并且他们会一直夺命连环call，以及不开灯坐在客厅等你进门那一刻把你吓个半死，并且这不仅仅是对付青春期少女，哪怕我已经30岁了，我依然没有自由，只要我要出门，哪怕是在家憋疯了楼下遛哒，我有一万个下楼的理由，他们就有两万个你不能出门的理由。
并且我在家是不能有社交的，如果我经常看手机、回信息，父母就会非常严肃地对我的手机联系人进行审查，甚至对我的消息提醒非常感兴趣。如果是我在打电话，父母便会立刻停下手上的事，比如电视关静音，耳朵凑到我旁边，听听电话那头在说点什么，稍后还会询问我是谁打的电话，打电话有什么事，你们怎么认识的……
疫情在家几个月，我就“失联”了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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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这些行为很容易被解读成“过度关爱”，但我觉得这除了控制欲没看出啥关爱，我真正需要被关爱的时候，他们往往表现得十分冷漠。
我之前由于长期加班，心脏出了问题，站起来都费劲，只能卧床，打电话叫我妈来照顾我，我妈的原话是：“下个月吧，现在飞机票太贵，请假也麻烦。”
而且在这之前他们也一直以为我工作很轻松，就是缺德亲戚说的那样“你家女儿多舒服，坐办公室，喝着茶接几个电话，什么都不用做工资就到手了，哪像我女儿天天站银行大堂那么辛苦。”我父母还时常附和，让我珍惜这样的好工作，别一天到晚说自己在加班，然而我半年的加班调休就已经累计有两个月，每年只有在6月份行业淡期能在晚上八点前下班，在职期间负责公司主营业务，最多时管理20几人，和三家银行谈成了合作协议。
我真的一点都不轻松，然而我爸妈根本不相信。我有次连续三个月没发朋友圈，我的父母不是关心我是不是太忙了，而是电话来质问我为什么屏蔽他们。但真正需要父母的关爱时，我却只能收到白眼。
有一年过年，前一天我还把家里卫生打扫了，让两个卫生间、一个厨房焕然一新，把家里所有地面拖了几遍，然而，除夕当天早上我发烧了，我有些头晕，有些站不稳，温度有点高。但到了出门拜年的时候，我父母看了看体温计39°的数字，依然让我爬起来一起去拜年。“你怎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今天要出门了你就病了。”
生病是我可以控制的吗？所有孩子生病时应该都是希望得到拥抱，而不是居高临下的白眼，我可能这辈子都很难忘记父母那个嫌弃的白眼，翻的相当生动、具有示范作用。
这是我记忆深刻的一次在家生病，但是还没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今年过年在家的那场病，才是让我匪夷所思。和家母一起出门吃牛肉面，我向来只能吃半碗面，但早上吃的牛肉面还不到中饭时就开始疯狂呕吐。结果父母非常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认为为我是吃多了不消化，饿一饿就好了。
然后我就一直吐啊吐，三次之后就开始吐黄水，喝水都吐，后来就直接坐在卫生间地上了，实在吐的太频繁，也没了力气，就直接抱着马桶了。然后这期间并没有人来关心我，并且拒绝带我就医，我说这不是吃多了积食，应该是肠胃炎或者食物中毒，结果被父母言之凿凿地反驳：“你就是吃多了积食”。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妈吃一整碗面，我吃半碗面，为啥是我吃多，不是她脑子被面条塞住了。
然后就吐到了第二天下午，这个时候我两天里面就只在第一天早上吃了一碗牛肉面，并且觉得呕吐得我眼冒金星，浑身发冷，但我当时虚弱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是用手机打字跟他们说请给我弄点吃的！然后他们继续嘲讽我“自己吃多了积食自作自受”。我放弃对他们的期待，准备自己找点吃的，结果在餐桌旁晕了过去。
我睁不开眼睛，大口喘着气，心跳加速，我感觉身边有人注意到我的异常，似乎有人拍打我的脸。我说我要吃点东西，有馒头给我泡点水，有粥给我吃两口，结果两个人像傻子一样……然后我让他们给我泡点燕麦片，我妈不停地重复“燕麦片有什么好吃的，又没味道，不甜不咸的”，像中了邪一样，然而念了几句就走开了，什么都没做，燕麦片没倒出来，热水也没有。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旁若无事地做往常一样的事：一边听穿越小说，一边打扑克。
我太委屈了，吃了东西以后，仰面哭了好一会儿，一直在问自己，爸爸妈妈是不是根本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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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正让我确定“他们不爱我”这件事的，是“房子”。
在我高中时，我妈就经常叫嚣着让我没事去看看房子，说只有我一个人在上海，我就是他们的眼睛，但是去哪看，看什么，怎么算好，怎么算不好，他们只会说：“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我不知道他们指望我去看什么，以及我应该看出点什么，我只知道我高中才刚刚有了金钱的概念。我当时很喜欢商场里一件艾格的格纹呢子大衣，当时标价 300 多，我就一直攒钱，但是等我攒够了，发现原来商场里的衣服是会换季的。
后来到了大学，父母依然会督促我去看房子，但同时还会“剪报”给我很多大学生靠当二房东发家致富的新闻，如何大学未毕业，就三月挣到三百万。但是问他们我要如何成为二房东，如何复制他们的成功，从哪里开始第一步，父母就会双双噤声，然后把皮球踢给我“你自己的事你应该自己想办法，我们是不能帮你的”。
后来正式工作，有了贷款资格，工作没有寒暑假，一年多没见，父母来上海看我，“顺便”买了套房。他们没怎么看，就相中了隔壁小区的一套房子，其实总共就只看了三四套房，还都是我住处附近500m距离的房子。签合同前让我去看了一眼，我觉得房东和邻居有些奇怪，房东说房子一直是自住，但磨损程度一点不像，说邻居很好相处，但这年头房子没有大门，地上还是90年代，我幼儿园时期家里铺的塑料皮，这样的邻居真的很少见。劝他们打听清楚再买，但他们说：“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打听，找谁打听？”我觉得我一定是比我父母优秀的，至少我没有逃避，我给出了具体方案，可以寻个理由，找小区物业聊天，找多事的邻居聊天，可以多个时段在楼下兜兜，想办成一件事，多得是办法。然而，父母一件事都没做，就这样强迫我签了字。他们说，他们听不懂上海话，没法跟本地人交流。
然而当初他们偷的懒，最后都是我在承担后果。
合同上写明要求一切保持原样，赠送所有家具家电的房子，房东拖拖拉拉不交房，到合同约定的日子，大中午的一家人才从梦里回神，搬家的房子都没找，空口白牙要延期。让中介拿出合同来给他们算违约金、我在外租房的租金、他们租住在我名下房子的租金，房东这才恨恨的开始收拾东西。最后的结果是，能拆的能搬的全部带走了，一遍没搬完的，交房后半夜又来搬了一遍，房子里一把椅子没留，连浴室的莲蓬头都没放过。
“好说话”的邻居表现也很精彩，没事就往我家里窜，我回家开门，邻居就会比我更主动、手脚更麻利地率先冲进门，并且把她看到的一切不是全新的东西直接拎走：“小姑娘我看你也不烧饭，这酱油留着也没啥用，过期了还得扔，我拿回家帮你处理了吧。”还有楼下的邻居隔三岔五的就要找由头来讹钱。
而且自从买了这个房子，我就开始了软萌妹到专业修理工的练级，除了瓷砖没有砸了重贴，其他能修的都修了，换灯泡对我简直不值一提，卫生间地面全部砸开排污管重排，全屋自来水管暗管改明管，这修那补的，正常刚大学毕业的姑娘，应该没人比我更懂修理。
然而别佩服我，比起十项全能，我更愿意能有人给我撑腰，而不是每次遇到事父母先躲在我身后“我们离那么远，也管不着啊，我们也不懂，没什么经验，怎么帮助你呢？”
是呀，当初你们执意要买的房子，为何最后却是我帮你们承担问题，我又何尝有修房子、对付流氓恶霸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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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邻居因为不满我在两个房间各装一台空调，就故意踩坏排污管，诬赖是我的空调导致，让我赔偿，不然就砸掉空调，我拒绝赔钱，他们就派他们儿子抄起碎啤酒瓶上来跟我“讨说法”。还有在禽流感人人自危时，隔壁邻居杀了活鸡挂在我门口滴血，一滴一滴鸡血滴在脚垫上令人害怕。还有楼下找漏水借口上来讹钱的邻居，吓得室友在房间里哭了一整晚，之后一周不敢出门上班。
这个房子让我充分见识了人性，也充分见识了父母对我的爱，在我跟他们哭诉时，他们从来没有说想来上海帮帮我，从来没有！这么多年他们只来过上海两趟，一次是来买房，一次是我生病生活不能自理求他们来的。
后来我就搬离了这个房子，但是后来的事就更让我认清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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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春节之前，我以为是聚少离多，让我极度缺乏父母关爱，在这个春节之后，我只希望能跟他们解除关系。
除了吃牛肉面呕吐不止不让就医的事，还有就是我妈开始有意无意念叨着说“房价涨了我就要把这个房子卖了，全款存起来养老，这都是我的钱。”
？？？
虽然首付是你出的，但是我这十年的房贷是白还的？每个月砸锅卖铁吃糠喝稀的都没发生过？
“你也大了，别人家孩子都会给父母钱，你现在每个月还的房贷从8000降到3000了，也应该给父母发钱了”
？？？
所以过去十年你用房子吸我血，一毛钱没存下，好不容易利率低了月供少了，我能喘口气了，感情吸血虫变了个造型又来了？
你除了你的破房子，有没有想过你女儿一秒钟？这么多年对这个破房子修修补补的钱是谁出的？你想过上海的高物价你女儿是怎么生活的吗？在别人都出门社交的时候，你女儿觉得喝口水都太贵，别人朋友圈一年至少两次出去玩，你女儿每一个假期都十分安静。不停加班也只是为了能多一点业绩，多一点收入。
我也想周末出门吃喝玩乐，想对护肤化妆头头是道，想穿的美美的变身时尚达人，然而同学聚会的AA制我都负担不起。
我想提升自己，我想学各种技能，然而当别人读书、绘画、瑜伽时，你女儿永远在加班。你会告诉我某某阿姨家的女儿刚毕业就找了银行行长，聘礼就是一套一百多万的房子，但是你女儿报个几百块的网课你都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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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楼下又趁着房子没人找由头讹钱，还说要到法院告我，威胁我“你要是不给钱，我就让你这房子租不下去”。然而你还是一副事不关己，被我拖来上海还老大不乐意。
这个房子这么多年来出租打理都是我在弄，你们没帮过一次忙，出过一个主意，想过一个办法。邻居来势汹汹，你们就一副与我无关置身事外的样子。
既然最后买房套现也跟我没关系，我还忙活啥呢？我建议就是直接卖掉，房龄久墙面开裂势必会有很多问题，我修补的再多，不解决根本问题也是没用。何况已经是40多年前的装修，租房市场上并不紧俏，利润空间低。如果你们不愿意，那么装修一下留着给你们住也可以，至少能解决房子基建的问题。
然而我父母一想到那一大帮邻居，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所以到底谁才是父母？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每次他们电话我，给我发送各种“指令”后，我都会非常抑郁，就有次把他们拉黑之后觉得生活终于是属于自己的了。而现在我和他们的相处则让我觉得非常焦虑，我没办法睡觉，更没办法思考，在我妈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大概是一个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