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鸟女孩

那年她才四岁，是个胖乎乎的娃娃。

爸爸在成都一所大学读书，妈妈带着她坐车去看他。母女俩暂时住在爸爸的单身宿舍里，在职的医学生多半都有家庭，那片宿舍区有很多小孩子。傍晚，妈妈就在楼外头给她洗澡：红色塑料大盆子，装满热水，她光溜溜坐在里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害羞的。

水不够了，妈妈去接水。她一个人坐盆子里玩，好奇地打量着身边路过的叔叔阿姨，他们看她的表情就好像我是盆底印着的娃娃画儿，就差怀中抱一只鲤鱼。

一个穿着小花连衣裙的小女孩从一间宿舍跑出来，小女孩也是胖乎乎的，和她差不多年纪，有一双乌黑滚圆的大眼睛。

女孩像小狗一样自个儿跑了一阵，然后奔到她身边，蹲在盆子旁。

两个女孩对视。

再开始对话。

其实女孩说的话她几乎一句也听不懂，因为那是非常陌生的口音。也许她说的话女孩也听不懂。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但她们聊得很开心，不时拍手大笑。

女孩说：“我见过画眉鸟。你呢？见过画眉鸟吗？胖胖的画眉鸟？”

女孩说的应该就是画眉鸟，但她当时的表情是没听懂的样子，所以女孩蹙起了小眉头，竭尽全力让自己说得更加口齿清晰一些：画眉鸟！画眉鸟呀！

但她发出的声音似乎是：花-美-料。

为了表示友好以及告诉女孩她听懂了，她拍着水，点头说：“画眉鸟！”

然后她们又快乐地笑起来。女孩的爸爸妈妈在喊女孩回去，女孩迈着胖胖的小腿跑过去了，小裙子飞啊飞的。

父母后来对她说，那个小女孩一家来自乐山，说的是乐山话，乐山话不太好懂。

第二天她想去找小姑娘玩，但女孩已经回乐山了。她再也没有见到小女孩。人生中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一面之缘。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经长大，但心中却有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小女孩。她们是那么不同，但她们又好像一样，说着彼此听不懂的话，却能会心大笑。

有一只画眉鸟，来过她的世界，然后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