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张脸——一个突发新闻记者的职业相册

■编者按：突发新闻记者是记者群里比较特殊的一个，他们经常在最出人意料的时间出现，见证繁华有序的城市里突然闪现在轨道之外的游离；借由他们，我们看到熟悉的城市还有另一张迥异的面孔；借由他们，我们倍加珍惜生活的真实与完整，生命的宝贵与美好。
在报社做突发新闻记者已经有7年多了，如果我不在突发新闻的现场，一定就在赶往现场的路上。
从一起车祸赶往一场火灾，从一次械斗切换到一起凶杀案——疲于奔命又深觉厌倦。24小时开机的结果是：好几次深夜睡着的时候被吵醒，告诉我哪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我直接把手机摔了。
但是，当真的一天都没有电话时，我觉得整个世界安静了。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其实挺喜欢城市的生活；而且，已经习惯城市的呼吸与节奏，乃至许许多多的细节。作为一个突发新闻摄影记者，我看到的东西往往是与我共同生活在城市中的其他人难以看到的。我常常这样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份工作——就像一位法医，他必须面对尸体；就像一个医生，他必须面对鲜血。虽然同在一个现场，但是，你永远无法体会到他人的痛苦与苦难，只是能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命运的无常。
我一直强调自己要做一名职业的摄影记者：面对各种苦难或者悲剧，永远保持冷静、客观的态度，不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就像美国三四十年代纽约街头晃荡的摄影师维加（WEEGEE），他几乎可以称得上突发新闻摄影记者的师祖。但是，维加没有那么多思想负担。他到达现场比警察还要快，一张凶杀案的照片，能卖10美元。就是这么单纯、直接。
我知道自己现在还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我常常用各种理由、理论来调整自己，让自己在面对死者和伤者时不至于太难过和自责。
这可能是因为我多少还有一点理想主义的尾巴。我希望自己的摄影多少能帮助到一些人，多少能改变一些现状。哪怕这一点点帮助和改变是很微弱的。比如我曾经拍过一个患白血病的小孩，照片上她的眼神打动了很多人，后来热心的读者给她捐够了做手术的钱。我拍过各种车祸惨烈的场面，希望看过的司机们会珍惜生命小心驾驶。我拍过一只遭到歹徒抢劫时被砍下的手，我相信有关部门看了之后不会无动于衷，有可能采取措施减少此类悲剧的发生。我想，哪怕我的照片只感动了一个人，就已经能对得起“摄影记者”这份职业了。
有好的心理素质和一点点理想主义，这是我能长期从事突发新闻摄影工作的重要原因。我相信没有突破不了的现场，正如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臭蛋。我自己就是一只让某些人感觉头疼的苍蝇——职责所在，我要让读者看到真实的一面。
没有谁比一位突发新闻摄影记者更能体会到什么叫“直面惨淡的人生”。而当真实太过于真实，交织在一起时，却又变得不真实。我是个怀疑论者，我不相信时间可以抚平伤口——我的照片不就是一个一个的伤口吗？在一个个裸露的伤口面前，难道我们还没学会痛惜吗？
有一天，当所有的突发新闻记者都下了岗，当所有的报料电话都不再响起，当这个世界真正获得宁静，我们的生活，就变得更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