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无意识薄弱之缺陷者,既不降服于天使,也不屈服于死神。
爱伦坡·丽姬娅(摘抄):很久没看到这么深这么强烈的情感描述了,那些不忍细述、不能描述、无力表达却充沛丰盈的情感~~~
意志就在其中,意志万事不易。谁知晓意志之玄妙,意志之元气?因上帝不过乃一伟大意志,以其专一之特性普及万物。万无意识薄弱之缺陷者,既不降服于天使,也不屈服于死神。
——约瑟夫·格兰维尔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当初是怎样,在何时,甚至具体在什么地方与丽姬娅小姐相识的。打那之后许多年过去了,由于太多的痛苦,我的记忆力衰退。
或许我现在之所以想不起上述几点,实际上是因为我所爱之人的性格、她罕见的学识、她非凡但却娴静的美色、以及她那低吟浅唱、拨人心弦、令人入迷的话语都曾是以那平静而隐秘的方式一点一滴渗入我的心田,以至于我从来就不曾察觉和知晓。
当我提笔写她之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对于这位曾是我的朋友,我的未婚妻,后来又称为我读书的伙伴,最后成为我钟爱的妻子的她,我居然从来不知道其姓氏。就我的丽姬娅而言,难道这是她一个调皮的告诫?或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是对我爱之深切的考验?或这仅仅是我自己的一种任性?一份往至爱至忠的神龛上奉献的浪漫?连事实本身我现在都只能模模糊糊地记起,那我全然忘却产生该事实的原委或伴随该事实的细节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而事实上,如果真有那个被叫做罗曼司的神灵,如果在崇拜偶像的埃及真有那个长有飘渺翼翅的苍白的伊什塔尔忒,如果真像人们所说是由她主宰不吉利的婚姻,那我的婚姻肯定是由她主宰的。
……
没有了丽姬娅,我不过是黑暗中摸索的一个孩子。单是她的陪伴,单是她的讲解,就曾使我俩潜心研究的先讨论中的许多奥秘豁然开朗。没有了她眼睛灿烂的光芒,轻灵绝妙的文字变得比铅还重。而当时那双眼睛越来越难得照耀在我所读的书上。丽姬娅病了。那双热切的眼睛闪烁出一种太辉煌的光芒;那些苍白的手指呈现出透着死亡气息的颜色;哪怕最柔和的一段感情波动,那高洁额顶的缕缕青筋也会激烈的起伏。我看出她已经命在旦夕,我内心已在悄悄地与狰狞的死神抗争。而令我惊讶的是,我多情的妻子对死亡的抗争比我还激烈。她坚强的性格中有许多东西使我一直认为,死神降临于她绝对不会带来恐怖,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对死神的顽强抵抗和拼命挣扎之场景绝非笔墨所能描绘。眼睁睁看着那副可怜的惨状,我心里一阵阵痛苦地呻吟。我本该对她进行安慰,我本该对她晓之以理,但是,面对她那种强烈地近乎疯狂的求生欲,我知道安慰和晓之以理无异于痴人说梦。然而,虽然说她的灵魂一直在进行着最激烈顽强的抵抗,但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瞬,她举止上始终如一的平静才被动摇。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更加微弱,可我不愿详述那些平静的话语所包含的疯狂意义。当我神情恍惚地侧耳倾听她说话之时,我眩晕的大脑仿佛是一种来自天外的悦耳的声音,一种世人不曾知晓的臆想和渴望。
她爱我,这一点我从不怀疑,说不定我早就轻而易举的意识到在她这样一个女人的心中,爱也一定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爱。但知识在她弥留之际,我才完全为她的爱之深切所动。她久久地紧握住我的手,想一吐她心中对我那种比激情更强烈、比忠贞更永恒、早已升华为至尊至爱的一腔情愫。我怎么配消瘦这一番赐恩降幅的表白?我该怎么承受我心爱之人在倾诉衷情之后就要死去这一灾祸?可我实在不忍细述这歌话题。只让我说一点,正式面对丽姬娅以难以想象的柔情痴恋一个,天呐!痴恋一个不值得她爱的人之事实,我才终于明白了她对即将离去的生命那么热切而疯狂地留恋的真正原因,而我所不能描述的,我所无力描述的,正是这样一种热切的企盼,正是这样一种对生命的最热烈的渴望。
瞧!这是个喜庆之夜
在最近这些寂寞的年头!
一群天使,收拢翅膀,
遮好面纱,遮住泪流,
坐在一个剧场,观看
一处希望与恐怖之剧
此时乐队间间断断
奏出天外之曲。
装扮成上帝的一群小丑,叽叽咕咕,自言自语,
从舞台这头飞到那头——
他们只是木偶,来来去去
全由许多无形物支配,
无形物不断把场景变换,
从它们秃鹰的翅膀内
拍出看不见的灾难!
那出杂剧——哦,请相信
将不会被遗忘!
因为那些抓不住幻想的人
永远在追求幻想,
因为一个永远旋转的怪圈
最后总是转回原处,
因为情节之灵魂多是罪衍,
充满疯狂,充满恐怖。
看啊,就在那群小丑之中
闯进一个蠕动的怪物!
那可怕的怪物浑身血红
从舞台角落里扭动而出!
它扭动——扭动!真是可怕
小丑都成了它的美餐,
天使们呜咽,见爬虫毒牙
正把淋淋人血尽染。
熄灭——熄灭——熄灭灯光!
罩住每一个哆嗦的影子,
大幕像一块裹尸布一样,
攸然落下像暴风骤雨,
摘下面罩,起身,肯定
这是一幕叫《人》的悲剧,
而主角是那征服者爬虫。
……
她死了。痛不欲生的我再也不能忍受独自一个人住在莱茵河畔那座阴沉破败的城市。我并不缺乏世人所谓的钱财。丽姬娅爱给我的财富远比命运带给一般人的还多。所以,经过几个月令人倦乏且漫无目的的游荡之后,我在美丽的英格兰一个最荒凉僻陋、渺无人迹的地方买下来一座我不想说出其名字的修道院,并对它进行了一番维修。那座宏大建筑的幽暗阴郁、周围近乎于原始的满目凄凉以及那由那寺院和荒郊所联想到的说不尽的忧愁道不完的回忆,倒非常符合我当时万念俱灰的心情,正是这种万念俱灰的心情把我驱赶到那异国他乡的狂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