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与童真

我想起以前教小学生写作文的一件事。一个学生参加了学校活动，全班一起参观深圳世界之窗，结果那天不太顺利，好像说是集队等了很久，天气热忘带了什么东西之类的麻烦。回来之后老师布置写作文，命题为快乐的世界之窗。然后我那三年级学生就问，能不能写“不快乐的世界之窗”。他妈妈觉得这孩子上了我的课总是想些奇怪的东西。我领导的孩子跟他同个班，所以开会的时候就把家长的反映在会上讲。听了之后我乐了，觉得很欣慰，没有白教他。如果要给他的学业评定那肯定是优秀。因为他萌发出写作的种子了，知道想写不快乐了。因为写作不只是可以写笑容，写眼泪会更精彩动人。文学就是人学，写作是为了抒发真我。内心充满真和美的人，总是能看到世界的残缺。书写苦痛，针砭时弊，是为了弥补这些残缺，这是一种担当和同情。这是那些千篇一律，无病呻吟假大空的东西不能比的。 我的这个学生非常可爱，他身上有一种真正的童真。他问我宇宙外面是什么，人类会不会灭亡，说的时候一脸忧虑的神情。他的好奇心和想象力正处在非常活跃的状态，确实很多奇怪的想法。写作文的时候，写他数学考试的事，结果用了好大篇幅，把数学运算都写上去。写熊出没动画片的情节，巨细无遗，不会突出主题而是过于繁杂。我一般都是跟他讲有问题，告诉他哪里要详写哪里略写，说完还要安慰夸奖一下，以免打击他的热情。平时总的还是夸的多。因为现在的热情很宝贵，稍有不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点嫩芽以后还可能是参天大树。 没有白教这是真的，有一件事我越想觉得他越可爱。我原先教过他有自己的见解更好，不要人云亦云那样老套。很久之后，一次作文写下大雨，我说可以加上一个比喻，就说“雨像撒落的珠子一样落下来”，结果作文交上来之后，他自己写的是“雨像水管里的水一样喷下来”，把我乐的不行。对我说的“独到的见解”牢记在心，贯彻落实，自己都会变花样了。 他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一节课问了各种宇宙级问题，下课后和另一个同学缠着我问。有时候问到我没办法，只能敷衍打发走。有一次初三的同学在外面看着等他们问完，进来后跟我说:“老师，我终于明白你的痛苦了”。 他爸爸应该对他很有爱。有一次想叫我，开口就说“爸爸”，然后赶紧改口“哦，不对，老师”。他叫我把耳朵凑到耳边告诉我一个秘密:昨晚他尿床了。我只能帮他保守到现在了。不过现在大家也不知道我说的是谁，不算泄密。 坦诚、信任、担当、同情，充满想象力和热情。要鉴定当然是优秀。我明白这背后当然是因为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因为父母明智、优秀。我从领导的话里听得出来，他妈妈在反映他问题的时候，带着一种探讨和理解的情绪。好几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的作文现在有没有做好主次，不知道他天马行空想象的热情是否被浇灭了。 我非常同情认真的学生，就像那时锤哥同情我说不爱说话的学生要多关注。这个世界，你一认真就输了，不能太苛求完美。成人的世界是残酷的，童真像一种珍稀动物，只在富足的环境容易存活。就像我们在故事中给小动物赋予人的感情，强调善良，最终还要让儿童吃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