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的樱花

一
樱花,英文译作sakura,日文さくら,蔷薇科樱桃属樱桃亚属的一种植物,在世界各地都有栽培,包括中国长江流域、日本、印度北部、朝鲜及中国台湾。落叶乔木,树皮紫褐色,花色多为白色、粉红色。花期一般在3月至4月,先花后叶,整棵树从花开到花落大约半月,短暂地灿烂之后随即“落樱缤纷”,壮烈地逝去。
樱花的原产地许多人误以为是日本。日本共有200多个樱花品种,被誉为“樱花之国”,樱花深受其国民喜爱,广为种植,每年春天赏樱已成为日本的传统习俗。同时樱花作为日本的国花,也成为日本国家与民族的象征。然而樱花的原产地实为中国喜马拉雅地区,日本权威樱花著作《樱大鉴》里有记载,日本樱花最早是从中国的喜马拉雅山脉传过去的,之后在日本人的精心培育下,不断增加品种,才成为一个丰富的樱家族。
以上便是我的母校武汉大学樱园里栽种的约1000棵樱花树祖辈们的历史,而关于它们自己的历史,我曾经一直以为是当年日本人占领武汉时种下的,并错误地传播着,真是深感惭愧呀!可能许多校友也像我一样,一种懒惰的想当然。
抗日战争期间,日军占领武汉后,将武汉大学用作伤兵休养地,1939年前后为了缓解他们的思乡之情,同时炫耀战功,侵华日军从日本引来不超过30株樱花树苗栽种在今天武汉大学樱花大道的两侧。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年日军种植的樱花树生命周期逐渐结束,陆续枯死。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的时候时任日本首相的田中角荣向中国总理周恩来赠送了大山樱1000株,后者将其中50株转赠武汉大学;1982、1992年为纪念中日友好,日本友人又赠送武汉大学樱花树苗共计300棵。
樱花树的生命周期只有二三十年,如今武大的樱花,粗壮的大部分是这些中日邦交正常化后种植的,剩下的则是学校园林工人不断地培育和栽种的新树苗。
二
中国可以赏樱花的地方很多,我虽然游历不多,却也观赏过几个,大多是植物园、旅游景区为打造景点而栽种的樱花园。每每进到这样的园子里,我就愈发怀念武大的樱花。
不为别的,只为她们拥有着我个人感情全部的偏爱,那是青春邂逅花瓣之后挥不去的情愫; 不为别的,只为她们是因循着生命绽放,而不是为着某种目的聚众喧哗; 不为别的,只为她们盛开在厚重文化底蕴滋养的土地上,花色花香都传递着一种隽永的气息。 ……
能写出许多缘由,每一个都配得上这句“不为别的”。
3月中下旬是樱花开放的时间,经过了一年的酝酿,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蕾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真的只要一个晴天就足够。经常是早晨还看不到几朵花开,傍晚走到校园里就被绽放的樱花惊到了!真是个急性子!
樱花花色多为粉色和白色,没有浓妆,只有淡抹。最具代表性的当然是樱花大道旁的。不知是先有的路还是先有的樱园宿舍楼,两者笔直的延伸下去,PK着,路赢在长度,楼胜于高度。夹在两者之间的就是这一抹敦实的樱花树,樱花先开花后长叶,所以这个时候一定是没有杂色,纯粹的粉白,也是直直地延伸着,却不参与PK,只是来装扮,做楼的粉底,做路的唇彩。路的右边紧跟着一个陡坡,坡上是茂密的树林,或许这里原本就是丛林,对于依山而建的校园来说,再正常不过。树也是单一的绿。
站在樱花宿舍楼顶俯瞰,犹如欣赏一幅美妙绝伦的水彩画,最美的是粉丝带一般飘着的樱花,其次是民国风格泛着黄韵色的樱花宿舍,最后引起注意的是充满生命张力的绿。花的年龄不过二三十岁,楼的年龄不过七八十岁,而树的年龄有的已达百岁。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越是低调恰恰越是有着丰富的阅历和厚重的积淀。
此时,赏樱的游客又该来了。
樱花本是美的,而此刻却如何也美不起来,只是因为人多,人太多。短短的十几天,从树下走过的游人有几十万,对于一个校园来讲,简直就是灾难。樱花大道像是一列拆了车皮的春运火车,充斥着无法无天的拥挤。从樱顶看下去的这幅水彩画,立刻多了黑黑的一笔浓墨,画者撒气般地大笔一横,意境全毁。
每年都有许多的树干被踩踏,花枝被折断,樱花被采摘;樱顶要承受几十万游客的驻足逗留,民国初期修建的它早已吃力,隔几年修缮一次,续一丝力气。这是一种元气的消耗,体格再强健,也终会透支。
着实是一种无奈,越是美丽的景,就越是逃不过此劫。
三
武大樱花节也由于游客的到来而开始了。樱花节其实没有什么活动,只是白天封闭校园,在各个校门口设立收费点,对校外进园赏花人员卖票收费而已,夜晚则不收费(2017年起武大樱花节期间不再收费,采取限额免费预约方式)。每年都是轰轰烈烈的场面,校主门前往往交通拥堵,交警不得安宁。
樱花节为学生提供了大量勤工俭学的机会,售票、检票、守门、巡逻、护花等等各种工作全部由学生来做。还有一个特殊的工作,不知该如何命名,索性不要命名了吧,当年我们也从没给它起过名字,而我大三大四的时候都在做着。
樱花节期间本校学生凭学生证出入校园,于是开始出现大量借学生证冒进校园的事情,校方虽然严令禁止,但屡禁不止。学校规定凡是发现他人使用非本人证件冒充时,一律没收证件,交给我们登记保管。证件本人需带一份检讨去学工部领回。这就是我那时干的事,非常有趣的工作。
我们遇到的麻烦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恨不得给了证件省事,一种是恨不得打人泄愤。
通常前者是借我校同学证件的其他高校学生,担心处罚会留下不良记录影响持证本人。各种求情,各种悔过,各种担保,特别是低年级的小学妹们,有的眼泪都要下来了,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反倒难办了。费尽口舌地解释这不会留下不良记录,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证件去学工部领回去就好了,不会有任何影响。还要费尽心思地让人相信事实就是如此,不是敷衍。最终我们反倒变得不好意思,反倒成做错事的人,反倒要解释和安慰。碰上要急哭的,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我们也只好投降。因为不想让赏樱花给人留下痛苦的回忆,这本来是一种美,何必呢?樱花节收门票也只是一种玩笑似的无奈,减少一些游客,筹集一些维护经费;不为钱,不为原则,只为能够长久地展示最美的樱花、最美的武大、最温暖的人文关怀,仅此而已。我想我们应该是最早领会这一精神并付诸实践的人之一。
后者通常好处理,大多数是本校高年级的学痞。非但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态度强硬,一派“别跟老子扯淡,都学生谁不知道谁呀”的蛮横。我们的态度也很明确,“滚蛋!”
那时,与樱花节的热闹一起的,还有无数学生和老师的忙碌。如今于我只剩怀念,怀念那一帮兄弟,怀念学工部的老师们,怀念义正言辞地与“肇事”学生扯皮的时光。
四
早春阳光铺洒下的樱花是最妩媚的,她把这种妩媚全部给了游人,供他们在花下嬉笑撒欢、搔首弄姿、合影留念。然而游人终究是客,当全部喧闹散尽,依然陪在那里的,只有我们这些武大学子。
我始终认为,妩媚并不等同于美,她就像貂蝉和西施,富丽堂皇的厅殿里你只能看到翩翩起舞的妩媚,然而只有当浮华和虚情假意通通离去,她在月光下顾影自怜的时候才是最美的。所谓绝世的美,大多是凄美。
我喜欢夜晚独自行走在樱园里,静静地欣赏着。卸去拘束,夜晚空旷的园子,花才能够轻松地舒展,肆意地放松。轻风进得来,飞鸟进得来,虫蛾进得来,一派自然,自然之美。此时的樱花没有那么亮丽,借着月色与昏黄的灯光半遮半掩着,时而微风挑逗一下,便露出一个微笑;樱花宿舍楼更显浑厚,深邃的夜空拔高了它的琉璃瓦,暗淡的光线朦胧了它的线条和色调,更加突出了那种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夜晚产生的视觉效果,让人感觉花与背靠的樱园宿舍楼距离更近,就像疲惫了一天的父女,父亲轻拦女儿入怀,女儿托起父亲的脊背,互相给予着关怀。因景生情,由内而发。
2008年,清晰地记得自己正在校外办事,突然接到了好友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情绪激动地喊道:“刮风了,下雨了!你在哪里?咱们快去看落樱!” 挂了电话我便匆匆返回,只怕错过。一阵风,一场雨,就是一季樱花的谢幕绝唱。早春的雨会伴着一丝寒意,冰凉掉樱花的热情,雨水打湿的花瓣,也不再那么美丽。她是那么的热情,以至于一个艳阳高照就让她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所有,完全不顾及自身的脆弱;她是那么的美丽,以至于些许雨打风吹就黯淡了她的风采;她又是那么的诀别,既已不再,便无所留恋。风吹起或粉或白的残瓣,最后一次高高飞扬,随即被雨滴重重打落,化作一卷打开却叠不起的画卷,伴土入眠,等待下一个春天!樱花,你绽放便是酣畅淋漓,你离去便是潇潇洒洒!
武大的樱花,陪伴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美的四季青春,无论何时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时光,都是那一抹浪漫的色彩。
我想,每一个武汉大学的学子,或多或少都有一种樱花情结,或远或近都在内心深处种下一株自己的樱花树。我们的人生,当绽放便绽放,最美最热情地绽放;当离去便离去,潇潇洒洒地离去;且待来年,精彩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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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ffin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9-14 15:5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