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canner Darkly电影评论音轨文字版整理
前段时间淘到了由Philip K. Dick小说A Scanner Darkly(国内引进版翻译为《遮蔽的眼睛》)改编的同名真人动画渲染电影的3区DVD。除了电影本身以外,DVD还收录了导演Linklater、主演Keanu Reeves、PKD的女儿Isa、制片人Tommy Pallotta和研究PKD的小说作者Jonathan Lethem参与录制的电影评论音轨,此外还有两段分别讲述电影拍摄过程以及后期动画制作过程的花絮。
3区DVD的评论音轨和花絮视频都有繁中字幕。在评论音轨中,五个人一起讨论电影和原作小说的内容、毒品、个体对现实的逃避、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以及求而不得的爱,其中免不了有大量剧透,因此建议看过电影后再查看评论音轨的内容。
以下是我依照3区翻译字幕手打整理出来的评论音轨文字版内容。因为繁中字幕有部分翻译不到位的地方,所以我个人有对整理出的文字内容进行修改调整。字幕中并没有对谁是当前发言者进行标注,因此文字中的发言者标注也是我自己加上去的,可能会有听错的地方,若有哪位读者发现了错误还望能够指出。
Richard Linklater(下面简称RL):哈喽,我是编剧兼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
Keanu Reeves(下面简称KR):我是基努·里维斯。
Tommy Pallotta(下面简称TP):我是制片汤米·波拉塔。
RL:和我们一起进行本片评论的是……菲利普·K·迪克的女儿伊萨·海克,以及小说家、致力研究菲利普·K·迪克的专家兼好友,乔纳森·雷森。
Jonathan Lethem(下面简称JL):嗨,Rick,你好吗?我是乔纳森。
Isa Dick Hackett(下面简称Isa):我是伊萨,谢谢Rick。
RL:从哪开始呢……这本书完稿于1977年,故事背景为1992年。所以,就我而言,改编它的其中一项挑战便是将它带入现代并引入未来,到某个未特别指明的未来。我当时想要将它设定在不久的未来,但是……所以我们便很模糊地界定在“距今七年之后”,因此并没有许多科幻作品经常面临的年份方面的问题。我从来没太把这故事看成是科幻小说;对我而言,《黑暗扫描仪》是很贴近菲利普·K·迪克个人的一本书。读这本小说会让你觉得他一定认识书中这些人,这可以说是一本自传性质小说。我想这就是我一直很着迷于这个故事的原因。我认为这本小说对他而言很个人化,其中的内容我也能体会到。我觉得好像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像是我的室友一般。
Isa:我爸从前有个室友,在七十年代早期那段时间,那人总觉得自己身上爬满虫子。我想这个角色便是从那儿来的。
KR:眼前这画面是?究竟是某种绘画、动画……什么的?
(众人笑)
RL:我从未告诉你,基努,这部电影会做成动画并且加上彩绘。等你的角色登场时,你就明白了。
RL:是的,我一直都想要用这种手法拍一部这样的电影。我曾经做过一次,在五年前的《半梦半醒的人生》(Waking Life)。我一直坚信这部特定电影用这种手法诠释才合适。我是说,对这部电影而言,部分原因在于这会如何在观看者脑子里起作用。当你观看时,你会想:“这是真的吗?”会对现实产生疑问。我认为那便是菲利普·K·迪克经常探讨的问题——什么是真实的?如何在现实及感知之间切换?我总认为那……
KR:还有表象,对吧?
Isa:我认为就传达我父亲作品的精神、他的想法而言,利用动画的做法非常合适。他透过科幻这种题材来传达想法,这在他的年代经常被轻视、不被认真看待、被认为是给小孩看的,诸如此类的反应。很有趣的是,我认为给成人看的动画也被列在同样的范畴。
JL:这比喻讲得好。科幻作品与漫画或卡通动画一直被视为边缘产物,很白话,属于文化中通俗艺术这部分,通常都被评论家视为小孩子的玩意。只有当它们使用较明显的反讽手法或运用较警世的语句才会被重视。你父亲作品的精彩之处在于他欣然接受一般人所认为的不入流主题……
Isa:非常中肯,就这个而言,就他的作品而言,没错。
RL:千变万化衣,那件千变万化衣。那大概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就技术而言,要成功地传达它,挑战度极高。仔细看的话会看到菲利普·K·迪克。他出现了!
JL:汤姆,这一切你怎么办到的?
TP:那挑战度真的很高。我们花好几个月时间琢磨出做千变万化衣的最理想的方式。实实在在的挑战,因为我们必须在特定时间完成,再加上预算限制。我们有很多点子,还有一整组工作人员,他们画出各种不同的脸,然后将这些脸混合在一起。
KR:我很喜欢Fred这个角色像机械一样走上来,走起路来像个机器人。他被描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代表每一个人。但他“真可怕”的自语某种意义上是在这群清一色类似警方人员面前声张自己的独立性。在团体中、关系中的个人,我认为这非常具有菲利普·K·迪克的色彩。
RL:很棒的身份认同比喻,你知道,呈现出百万人的面貌。我觉得这个点子很棒。菲利普·K·迪克的作品充满了一连串深沉的、好像是他信手拈来的东西,让人看了会觉得很有深度,会想要继续探索,让我们想要企图跟上。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这部电影,但我仍在探索他的原创理念,那些理念让我觉得非常感动,非常有深度。
JL:有很多更深层的意义在此被激发出来,也就是本片的真义就蕴藏于这里——可以说是权威,这些人代表着权威力量,即执法人员。他们所代表着能够是任何人的可能性,也有可能任何人都不是。权威本身是无所不在,但同时又模糊不清的。
KR:他的内在是个罪犯,你知道,那种罪犯与警方之间的关系,那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
JL:没错,即存在于内……其意义在两者间相互依存。
KR:重点不是利润,而是别的东西。
(Fred:我提出一个假设性问题。如果你有糖尿病却没钱买胰岛素,你会去偷、去抢还是乖乖等死?
对讲:Fred,我认为你最好继续念原来的讲稿。)
JL:让我想起现在电影开演前的反盗录宣传语。“你不会去偷别人的钱包”(注1)。
(众人笑)
RL:想象千变万化衣是什么样子很有意思。当你坐下来去营造一个世界,从文学转换至电影,必须去考虑“真实情况如何?千变万化衣的实际作用是什么?”。必须营造一个世界,有这种产品在市场上贩卖的世界,它的功能以及如何运用麦克风跟总部联系。我们几乎都做出来了,像是从里面如何透过眼睛来操控。营造这一切真的很有意思。我认为在电影里运用动画能更好地让这些元素融入整体。我认为实境演出可能会显得很拙劣,如果不是现在推出,就要等到三年之后,或甚至十年之后。你知道,那个……我认为动画通融空间较大,从某个角度看似乎能表现得更加完整。你会主动接受这种视觉安排。
JL:是的,我觉得几乎可以说是欣然接受。它的效果将每件事都变成近乎幻觉。所以当幻想成分介入时,就会变成你已经习惯的世界的一部分,成了这影片的语言之一。
RL:才华洋溢的罗利·科奇瑞恩来了。想象这一切真的很有意思,这一段在书中的描述非常生动。
TP:我觉得这是非放在电影里不可的片段。必须以幻觉形态来表示。
KR:可疑分子。
RL:我们让警察穿戴制暴武器。未来的警察都将随时穿戴制暴武器。(众人笑)还是可以弄得很好玩。
KR:是啊,现在这样子就像说:“把证件拿出来。如果不把证件拿出来的话,你就得死。”
(众人笑)
RL:他的头里面都是虫子,那是动画师的主意。其中一只喷到镜头上。这么安排没问题。
Isa:可怜的Freck。
TP:他的幻想蚜虫逃掉了。
Isa:没错。
JL:拍完这场戏之后,你炒掉那个养蚜虫的人了吗?
RL:我总认为联邦调查局一定有菲利普·K·迪克的档案。他不是都一直想象他们要来追拿他吗?他当时可说是与政府敌对的人物。他的思想信念以及他的作品。他后来不是拿到了吗?其实里头根本没什么。
Isa:我才要讲那档案里面事实上是他自己和他们之间的通讯,询问关于档案资料的事(众人笑)。所以当你看到那些档案,你会看到他写的信,全是问些有的没的事。
JL:他最后终于拿到对他再三保证的一封信,写着“谢谢你的讯息,我们会注意的”。基本上他的用意是在试着向警方自首并告发他的朋友们。但是这封信却充满着安抚性质,因为他等于被认定是出卖消息,那正是他企图想做的。
RL:至少他对此还有点幽默感,结果有点出人意料。Freck现在了解并没有虫子,或说是知道这点,事实不可能如此夸张。
Isa:唐娜来了,我爸会说她是个性感辣妹。
RL:是啊,我……
Isa:正牌的性感辣妹。
RL:如果菲利普·K·迪克仍在世,如果他仍在的话,我说他一定会疯狂恋上薇诺娜。
Isa:没错。
RL:她很符合那个样子。
Isa:没错。
RL:在此,我们得想象这是一个可以追踪每一通电话的世界。
这个不久的未来事实上和现在差不多,但我们就生物辨识特征来说……在脸部特征、步态方面,这些东西他们都能追踪查看,我们就想拍出这些镜头画面,显示出这么样一个世界。许多人坐在房间里,持续锁定观察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RL:确认逮捕吗?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小小贩毒案,没啥了不起。
KR:Rick,这里象征着什么,那个甜甜圈,还有那根牙签?
(Freck和Barris进行了一段对话。)
RL:这场戏的设计主旨是两段平行发生的对话,两段不同频道的对话同时发生的场景。
另一个幻想画面出现了。我很喜欢那种安排。那是Freck的幻觉,他看到Barris的幻想。
(众人笑)
RL:那不是Barris的幻想,而是Freck看到Barris在幻想。
Isa:我很喜欢你们用思想气泡的做法。以那种方式。
RL:罗利会说是在刚开拍前想出这个角色的。不过他有参加两周的排练。我不晓得他当时都在干嘛,但是……他吊儿郎当地说:“我上工去拍片,是我自己揣摩出角色的个性。”
这是个演员自行斟酌剧情,然后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的好例子。
小罗伯特·唐尼,无人出其右。罗伯特对这场戏提出不少宝贵意见,特别是我们试着描述D物质的特性,属于哪种毒品,书中并没有交代很清楚,比方说它的药性。我们……我们能想到的只是……它很容易上瘾。我们对特定的药效并未多加详述,或者它是否属于阿片类,或者是……
Isa:在小说里没怎么描述,关于它的作用究竟到什么程度,或……
KR:当我在制作这场戏时,我把它当作是一种能改变现实、几乎可以让你掌握现实的毒品,一种介于你和现实之间的东西,因为你无法面对它而选择了这东西。
Isa:现实如此糟糕。
KR:现实如此……类似是一种纯粹的逃离。有这么个概念:令你逃离现实的事物,同时也会奴役你。就像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东西,比如说某种资本主义或享乐之物。你知道,实际上为了寻求自由的毒品,事实上却是一座牢笼、一座监狱。
RL:到最后,重点已不再是它的作用,因为它就像罗伯特说的很容易上瘾,你要不是正在用、就是还没试过。所以它的作用是……就仅在于上瘾性,我喜欢那个点子。记得在七十年代,人们都在谈论需要为那些需要超越自我的人研发出一种特制药,就是那些人类意识需要超越的人。但是你可以通过安全、不会上瘾、不会致命的做法实现,那可是很理想化的毒品。
KR:提摩西·里瑞(Timothy Leary)当初试图这么做。
RL:没错。D物质正和那相反,它会让你立即上瘾、挖空你整个人、剥夺你的人格……
KR:以及你的意识知觉。
RL:让你变成行尸走肉的奴隶,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JL:但它也同时综合了制药界资本主义者的财产。只有一家制造商,你总是向同一个企业集团购买,买这种毁灭性极高的毒品。
RL:之所以安插这段快转镜头,不只是快速带过许多沿途景象,同时也暗示或许整部电影正在被监视当中。
Isa:我爸爸曾经在一封信中谈到《黑暗扫描仪》,说他并不是小说里的某个人物,他就是这部小说本身。现在大家可以看到,这里便是……很不幸地和从前他住的房子非常相像。当时是七十年代早期,在他和我妈离婚之后,他一个人住在一个类似公社的房子里,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来去。
TP:现在,大家正在讨论是否真的能用喷雾剂做出古柯碱。
Isa:一开始是我的两个叔叔,两人都和老婆分手,所以这里有三个单身汉,结果后来演变成任何人都能来一起厮混胡侃的地方。我爸会说故事、表演、做他的事。
JL:值得一提的是,他用的毒品大多数是当时合法的安非他命。
Isa:那是医生处方药,没错。他从五十年代开始服用。事实上他所写的每本小说,除了《黑暗扫描仪》之外,《黑暗扫描仪》是他第一本撰写时没用安非他命的小说。但是安非他命是他唯一服用过的毒品。我认为大众有个误解,以为他一定有用过LSD或什么的好让他创作出这些怪诞的故事,那并不是真的。
JL:完全是误解。哈兰·埃里森(Harlan Ellison)非常强烈地表态……
Isa:《先贤之信》(Faith of Our Fathers)。
JL:在《先贤之信》的序言,他说他要求一篇关于LSD的故事,结果迪克同意撰写,因为当时觉得这么做很有趣(注2)。
Isa:根本不是那样。
JL:后来后悔莫及。
KR:这里也有些有关于夸张文化的部分。像在这场警局的戏,他正在编造……Fred正在编造某件事,故意夸张渲染关于食物链以及购买更多毒品,他有点像是利用这份官方说辞企图夸大现实情况,一个值得被逮捕的人……
RL:几乎有点像是你看过的电视电影节目。行为口气就像是捉拿毒贩的卧底警察。
JL:千变万化衣和所有一切都安排在很平凡的环境里,比方像这间寒酸的办公室,穿着这件迷幻的千变万化衣。
RL:我们很快便习惯这个安排,好象是……就整部电影,我们会想如果千变万化衣明天被发明出来的话,如果上市的话,应该就会是这个样子。无可避免地,很多平凡的人就会有平凡的对话,做他们该做的事。
KR:他如此迷茫。
RL:这安排得很棒。
Isa:脚踏车,最棒的场景之一。这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段,萝拉和我有幸在场观看拍摄这场戏,在一个镜头拍不到的很狭小的空间里。
RL:这场戏是个很棒的例子,它可能很轻易就被剪掉了。这段戏偏离轨道、很幽默,它并不具备“营造情节”的作用,我得争取留下这段。即便在我们做完之后仍会有人认为“好吧,不会有人想看这段”。我便说:“不,你会错过精髓的。”
Isa:我敢说原作的读者一定会想要看这段。
RL:自然。
Isa:因为有人经常跑来问我:“他们有没有把脚踏车那段放进去?”
JL:脚踏车这段非放不可,对Barris的心理状态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在这段,你们会发现到原来他根本没办法解释他自己那套歪理。
TP:不过他很快又修正他的想法。
RL:基努,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就Bob这角色的转折,事实上是比较偏向Fred,这个在之后确实发生了。我们让你多做点发挥。
KR:是的。
RL:没有人真的抓到这一点。但你有点出界。
KR:出界,是的。
RL:因为你有点类似处于边缘状态。
Isa:伍迪把Luckman诠释得很棒。他有种天真的气质,他并不是……
RL:他给人一种好好先生的感觉。他性情很纯真,又对事情很热心。我认为他就像是很多人都曾经遇到过的那种人。他有点像是个室友一样。听到缺了什么零件,他会想要一起去找。他总是很热心,任何事情都愿意参一脚。他总会配合所处环境里的气氛与思维。
在片尾的追思悼语里,他的名字有被提到,这角色的原型。他是去世的人其中一个,他后来死了。
KR:乔纳森,这一段有没有任何关于科技的东西呢?有没有提到任何关于……
JL:不知道。
KR:在哪个地方有提到那个……
JL:我认为很震撼的一点是他们的现实如此千变万化,可以应用到任何事物上。他们有可能会突然,有可能在煮饭当中突然间食谱变成一套阴谋——有项食材不见了!但是他们有点像是,电影本身现在服用了D物质,观众会开始明白他们正处于极端分裂状态,同时也有点像是一种很奇怪的抗议方式。他们所用的方式便是认定这缺了零件的脚踏车是项阴谋,他们在表达他们对整个现实的感觉。他们的想法总是错的,也总是对的。我是说,我们……
KR:直觉。
JL:我们在笑菲利普·K·迪克的FBI档案里只有他向FBI检举自己和朋友的信。但是就另一方面而言,每桩阴谋,他所表达出的对监视、对政府的恐惧,以及对每件让他不安的事,结果都很真实地成真了。就像他形容的,资本主义后来投资到自己头上,在他写于五十年代早期的短篇小说里谈到公共邻域的私有化,事物被贴上企业标签,很难想象居然会变成企业所有物。所以这些人总是对的,也总是错的。哪怕能把脚踏车看做成是一个迫害的差信使,是某种方式的理解……他们就像是达达艺术流派的人,他们决定要偏执到底。
KR:并想试图索回它。
JL:是的。
KR:去把它找出来。
JL:总是很个人的。
KR:第一个熟悉的物品是可口可乐的瓶子。
(众人笑)
KR:得花力气去认。
JL:经常看得见的东西。
(医师:“正确答案是苏打水瓶。”)
KR:不是一间房子,不是个……
JL:那便证明你根本无法融入这个社会,如果你无法认出可口可乐瓶子这么易于辨认的轮廓。
(医师向Fred解释两个脑半球交叉对话的情况。Fred听完后摇头。)
KR:来了。人们试图理解无法被理解的事物。
JL:这部作品哪里吸引了你?
KR:我想我们正谈论着那个方面,你知道所有的,我是说……这个人的心路历程,他有一种遗失了希望的悲剧色彩。就警世故事的特色而言。
JL:在我眼中,他们是一群非常敏感的人,我总认为菲利普·K·迪克也是如此,他对发生在周遭的一切非常敏感。所以他的文章才会如此有先见之明。可以说是环境下的牺牲者。
RL:当下文化环境所造成的影响,政府与企业组织的所作所为对一般个人造成的影响。我们都只是想过自己的日子,这种在自己生活环境的疏离隔绝,与自己的疏离以及每况愈下的现象。在思考这部电影时,我因此才会觉得很有急迫性,在这个911事件后的年代,这个毒品之战的概念很容易被联想成是反恐怖主义之战——选择一个主题然后进行持久性耗战。然后再掌握权力、操纵人民。
JL:概念之战。
TP: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是那些对这种话题很敏感的人,在矿坑里的金丝雀才是这里真正谈论的。
Isa:我最近读到一篇文章,某个报纸上谈论这部电影,其标题为“为怪胎们准备的盛宴”。我认为正是这促使我爸思考,并带着关心与担忧写出故事。这根本和所谓怪胎无关,而是和那些孤单且被褫夺公权的人有关、那些格格不入的人。你同意吗,乔纳森?
JL:是的,我认为他的看法是……这是个局外人的形象,一个格格不入或说是自我毁灭的角色,可以说是每个人内在那个方面的写照。
Isa:没错。
KR:是的。现在,Bob是Fred,从模糊不清毫无特征的形象……Fred这个角色身份呼喊着,试图要理出个头绪、把握时间、好好过日子,在其他这些制式命令的形态下生存。好好当个平凡人。
JL:他在里面做什么?给植物浇水。
(众人笑)
RL:你知道,Hank有生活目标,他很关心生态环境。他种植物,他很健康。这场戏被提前放在这里,原来在书里是在后来才发生的。但是将Barris和Arctor之间的互动提前,可以更清楚地交代……他们之间的冲突。
KR:加强那种焦虑偏执感。加强它。
RL:没错。
Isa:我爸爸认为住在那房子里的某个人是告密者。他说在好几年过后,他很坚信当时一定有个告密者。不晓得是哪个人,但他确定有人通风报信。
RL:他当初才经历过尼克松时代,到处都有告密者,他们到处渗透。我们现在事实上也是如此,层面更浩大。当前政府会渗透进入像纯素食组织,以及……很可笑,像地球环保组织之类的机构。很像七十年代早期。
JL:《黑暗扫描仪》的逻辑让我想起还有更进一层……那种监视他人的想法,让人……那正是斯大林政府给人的印象。就是需要一些异议团体来监督对立的理念,但是没有异议分子起而行动,因为我们的社会非常专制。所以便从一些异议团体当中收集那些对立的思想,所以会有某些团体里面全是告密者,对彼此宣传,结果便在这个苏联式组织指挥之下营造出单一异议理念文化环境。就某个层面,这个毒品,监控D物质的手法是非常类似那种手段。
JL:他的心态从同情转变到指责,到心理诊断。
KR:现在他想要跨越到另一边。
RL:我们想要用更公开的态度说“过来这边,投降吧”。这一点在书上并没提到,那有点像是暗示,或你必须……但我认为电影或许需要针对这点解释得更清楚。没错。
JL:这种感觉很强烈,因为他几乎是那个房子里唯一没有权利使用千变万化衣的人。
RL:就某方面,Barris是对的。他有怀疑是对的。他知道有事情不对劲,他很聪明。
JL:是的。迪克总是对这种情况很感兴趣,万一最边缘性的意见是对的呢?万一最疯狂的毒品理论是主流文化里唯一真实的讯息该会怎么样呢?
KR:没错。
RL:我喜欢这气氛转移,从喜剧效果转成另一种强烈感受。很快地,幽默变成……
Isa:就像翻书一样说变就变。没错。
KR:然后是“我是谁?”。“我们在哪里?”
RL:在镜子里,你事实上是背对着镜头。那是你的倒影。你身形的阴影。
KR:“我是怎么到这里的”其实是我们都会问的一个问题。“我们怎么到这里的?我们是谁?”
JL:是的。出现了之前的生活世界。当然……两个女孩,那就是你,伊萨,还有你姐姐萝拉。
Isa:是的。
JL:菲尔·迪克之前的家庭生活,在他开始单身汉瘾君子生涯之前。
KR:不仅是吸毒,还有别的。那并不是……突然下定决心要变成那个样子。
RL:你骂脏话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可以感觉到那股剧痛。
JL:没错。对现实的抗议。
KR:这个反应同时也是针对家人以及美满家庭形象,对吧?这是某人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抗拒,那种每个人都认为是对的生活方式。
Isa:我认为就我父亲的观点,他是这么觉得,在和我母亲分居离婚之前。他之前有很稳定的家庭生活,以及传统的房子、院子等等一切禁锢他的东西,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RL: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一部分。我们想要鱼与熊掌兼得,那就好像是……
KR:光明与黑暗。
RL:是的,那种双重性。两者不可兼得。
KR:海岸。寻访。
RL:这是书中故事必须放进的另一段。
KR:是的,你很努力争取这段,之前并不存在……你说“我们得拍这场戏。”
(电影里,Luckman打死车内的一只苍蝇。三个角色聊起一个不敢打虫子的女人,并重复着她的话:“早知道那玩意没危险,我就自己把它打死了。”)
KR:“早知道那玩意没危险,我就自己把它打死了。”
(众人笑)
RL:我们的动画师有一件印有这句话的T恤,不,是印这个的标志。在动画师工作室里,就是这句话。“早知道那玩意没危险,我就自己把它打死。”
KR:我喜欢你在这里呈现的光线,有点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就像……
RL:橘子郡?
KR:橘子郡,是的。
RL:我们事实上在……
KR:现实,超现实,我不知道。
RL:是第二小组在安纳罕拍的。电影是在德州奥斯汀拍的,但片中地点是在安纳罕拍摄。我们第二小组在那里拍的,但是……当然,这一幕我们是在停车场拍的……
KR:我觉得我……
RL:没在动。
KR:我觉得好像可以看到菲利普·K·迪克从某个穹顶上往下望。你知道,那种会下雪的水晶球?好像他们全都在一个小世界底下。
(电影中Bob Arctor的汽车刹车失灵,之后紧急停车。)
Isa:他的确曾经遇到车子抛锚,车子的刹车失灵。当时发生经过是,他在壇姆山附近,就在海军郡一带一座小山。他的车子刹车故障,他坚称是有人对他的车子动手脚。
JL:当然。
Isa:是的。有可能。
RL:是啊,那是……
Isa:你根本不知道。
RL:完全不知道。
Isa:当那起闯空门发生之后,那件事我等一下再谈,那便证实了他的想法,因为那件事让他知道自己没有疯。他认为那是真的,有人闯空门,所以所有他原以为是瞎猜的一定不是……
RL:没错,让所有一切看似真的。
Isa:证实那些经验。
RL:我们都在追寻证实我们脑袋里的猜测。
Isa:没错。
RL:总是如此。
KR:真的是……每件事的基准都是在于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
(电影中Luckman大喊:“他妈的!有人故意搞破坏!我们差点挂了!差点被他们害死!”)
KR:急切地想要理出头绪。然后探索特定的事情要找出合理的解释。
JL:推敲琢磨。
KR:推敲琢磨。先是情绪表现出来,思绪表现出来,然后这个人被困在中间,困在他的感觉、想法以及他的认知之间。
JL:当你得知许多关于……
KR:然后咱们来让自己好过点,服用点D物质。抱歉,乔纳森,请说。
JL:我刚才要讲的是,当我们了解许多关于你父亲的生平,伊萨,很多是关于他所引发的反应,可说是不停地向世界追求回响的企图。他提出理论,然后就会有心理方面、情绪方面、或偏执、或玄学、或宗教性的或政治方面的回应,都是和闯空门以及后来他经历的粉红光束这两起事件有关,即他目睹神秘事件的经验。但那事实上代表着他眼中的世界,在他身边周遭,当他打开电视或在伯克利街头转个弯,或在海军郡都会碰到新的事物。他非常渴望得到一份回响,一份可以印证自己的想法正确的回响。因此理论推敲本身就变成一种任务,如果可以推敲出足够理论,你最终将会置身于有意义的事物当中。
Isa:他看到万物的荒谬之处,世俗的一切东西,然后重新诠释它,但那就是日常生活里的东西。
RL:我想那也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能与他产生共鸣。他似乎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试图要合理化周遭环境的一切,他本身是个聪明过人的人,有丰富过人的想象力、非常与众不同的心思,就科学或想象层面来说。但是从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的观点出发,用他的渴望、思考以及感情试图要将周遭环境的一切合理化。我认为那便是我们大家的写照。
Isa:当然,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实际上是他们正在下圈套给他们,他们正在监视他们,他们……
RL:是的,我认为总有另一个层面存在。
Isa:这件事有很多层面。
RL:Bob让他们出门去,好让他们安装扫描仪。稍后,当他说,当一切证实,他的录音机故障时,他便认为他被人窃听,然后机动小组进来,这是完全说的通的。好像他变得极端激进,用些推托搪塞之词……
Isa:但挺合理的,不是吗?
RL:这一切都有可能是真的。几乎每件事都是如此,全都有可能。这又是有可能会被剪掉的另一幕。
(Barris讲述自己如何在不上锁的门上贴纸条写“请进,大门没上锁”。)
JL:欢迎来到好莱坞。
RL:基努,我们当初是怎么完成这部电影的?我还是想不起来。
KR:是你的缘故,是你让这部片子拍摄完成的。
RL:不,事实上它根本无法拍成,如果不是有卡司阵容大力相助的话。
KR:这就叫通力合作,还有伊萨,每个人。
RL:是啊。
Isa:我认为基努真的让事情变得顺理成章。
RL:很好玩,基努,当你加入阵容之后,那两年没变动过的剧本在很多人眼里突然变得更精彩。(众人笑)突然间让大家更了解剧本的精神主旨。
KR:他们能够想象。
RL:我很高兴你让大家凝聚在一起。
Isa:我要告诉你们,门牌709搞不好得往后退一下,我们的地址事实上是……你知道吧,应该是707号。
RL:我不知道,709号是……
Isa:你们用的号码,是吧?
RL:我们在每部电影都用这组号码。太妙了,我应该用,如果我知道我就会用707号。
KR:所以那是个小意外?还是在书里用的是709号?
Isa & RL:没有,那是……
RL:我们把它放进去的。
Isa:对一般人,那个……
KR:你根本不知道,所以那是,你看……
RL:我们只差两号。
Isa:只差两号。
KR:可是,我们正在谈论下意识的东西。
JL:那个额外多了两号的号码是为了表现随机性的存在。
Isa:没错。
Isa & RL:正是如此。
KR:随机性的存在。是上帝让事情变得引人入胜的把戏。
RL:当有人问“毒品会不会……毒虫会不会喜欢这部电影?”,经常有人这么问我。我总是回答:“希望如此”。这部电影是一则警世故事,但是像这种场景?拜托,他们当然会喜欢。问我“毒虫会不会喜欢这部片子”就像在问“黑道分子喜不喜欢《好家伙》(Goodfellas)?喜不喜欢《教父》?”那就好像是……
Isa:我想大家应该都明白,到头来……这根本不值得。
RL:没错,但是与其……我认为那就是这本书的用意,我当然也希望这部电影能传达出那份精神,而不只是空洞地喊着“向毒品说不”的口号。对人无益。
Isa:不是说教。全然不是说教唠叨。
RL:这部戏确切演绎出我的想法。不管是他们的谵妄,以及他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已经有足够的生命力存在于他们的思绪里,在这集体生活里他们为自己营造出一个家庭,那是他们在别处已失落的。那对心灵而言非常重要,我们大家都需要它,那经常是文化中的副产品,尤其经常出现在毒品文化里。
Isa:那便是我父亲从前提到的,当他处在集体生活环境里,在他的家里,那里有一种亲密感。和那些人产生的即时的亲密感。我认为他……我认为他在书中描述得很清楚。我认为你把那种精神拍出来了。
RL:我在想,当小孩子听到“向毒品说不”时,他们只接收到单一方面的讯息。等到他们长大,结交朋友,更加融入这个世界之后他们便会想“这些人过的日子挺有意思的嘛。是有另一面存在的,结果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而这里好像在说“你没有完全被蒙在鼓里”,只是他们从未告诉他们事情有另一面存在,或说是乐趣。
JL:那种夸张说法是很大程度上是错的,正如同我们文化中的其他简化成分,我们文化所提供的二元性与绝对性。我们认为非常震撼人心的是在这本书里以及本书结尾之处,你的父亲希望那些曾经受过伤害的人能找到一个享乐又不受到伤害的方法。重点是像这种集体的生活经验,这个……在书中提到的毒品代表着被人渴望的物品,不管是在艺术里找到,或是在文化或其他媒介里找到而形成的集体意识。
KR:身为执法人员,身为……任何一种手足情谊的身份。
Isa:他是真心关爱这些人物,很明显。其中没有任何审判,是全然真挚的关爱。
RL:即便对告密者也是如此。无论是哪个。
Isa:没错,正是。
TP:我认为书的观点真的很特别。它并没有丑化或美化所发生的一切,我认为把它转化成电影真的很有意思。
RL:回想起来,在看第二次时很难说到底会不会想要再看一遍,好真正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知道薇诺娜的角色现在的心态,可能就会想很有意思,她自己几乎把这事搞砸了。她那时的确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她很喜欢Bob Arctor,她深爱他,但是她很清楚她不能……薇诺娜自己内心饱受煎熬。这个艺术家,善良的薇诺娜……她等于是在想“糟糕,我干了什么好事?”
KR:她试图保护自己,对他说你以后就知道,别碰我,别爱上我。
RL:我不想再继续伤害你。
KR:我将会伤害你。
KR:所以现在Arctor正在监视Arctor……
RL:是的,这真的是非常荒谬,有点像是普通上班的情况。
KR:开始了。
Isa:Rick,我要问你当初决定……汉克,或者说唐娜的角色敲定是否由薇诺娜……她主动提出饰演两者吗?因为她不一定需要这么做。
RL:是的,薇诺娜当时觉得……薇诺娜当时觉得对她的角色而言很重要,她也想同时饰演汉克。我说没有必要,可以请当地演员来演,反正不会看到他们俩同时出现,所以如果你不要……但是她真的很想演,她认为她演汉克是很重要的。她演汉克时比演唐娜还要困难。
Isa:但如果再看一次的话,我想你会察觉到她的影子,你觉得呢?
RL:是的,没错,她比较矮。
Isa:当然,那毋庸置疑。
TP:我们也稍微做了点手脚。是的,我们让她变得高些。
RL:但那只是个坐在办公桌后的小个子男人。他等于是承认,汉克他承认了他小个子的事实。
TP:是的,我同意,我很高兴他们安排这个角色。
RL:我很喜欢这句从书摘取的台词。
RL:“是个骗子。伪君子(A three-dollar bill)。”我们原以为会是“那会不会有点……”不,不会,那是个绝妙好辞。我们拿掉许多七十年代的俚语。他是个三块钱纸钞。没错。
JL:到了二十二世纪,三块钱会很没看头。
RL:是啊,那会是很久以后的事。
JL:我们知道那根本就是假的。三块钱纸钞。
TP:我们知道他们不可能做出三块钱纸钞。(注3)
(众人笑)
JL:你之前提到Arctor监视Arctor的幽默点即普通上班族的写照,然而从作者的角度看,身为菲利普·K·迪克,撰写这本书,描述这些角色人物,这些角色都是他自己及他的世界的一部分。但是自我监视,那是有的,那就像他平常上班的地方,菲尔正在监视菲尔,试图理出一切头绪。
TP:我们谈论过很多关于未来的东西看起来和今日世界很相似,这些人围在一起修车。
RL:那将是……如果你联想到古巴……
TP:没一样东西管用。
RL:还是有很多旧车跑来跑去。人们还是跑来跑去,如果你买不起新车……
KR:我今天看到报纸说,现在手摇窗已经慢慢被汽车界淘汰了。
RL:是啊,没了。但是外头还是有很多车用手摇窗。
JL:这事实上是科幻作品经常犯的错误之一,他们会创造一个未来,每样东西都是同一年做的,全都是新的。
RL:没错,那很荒谬。
JL:事实上,我们的现在是由众多不同的过去所组成的。
RL:这电影的视觉设计是……好吧,距今七年之后有什么不同呢?事实上并没太大差别,特别是在这个特定的世界。我们有千变万化衣,有一点科技的东西,但是人类本身却没有演化。
Isa:这并不是一部科幻电影。
RL:没错。
Isa:是有点相关背景,再加上……我父亲当初签约时要撰写一本科幻小说,他呈现他所有的点子,然后将部分元素放在这里面。是不是就是这样?这是一本挺特别的小说。
RL:有人说无法想象我做的是一部科幻电影,有人会认为我……但是我说这就是我所谓的科幻电影,就一堆人无所事事聊车子的事。是的,另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但是,你知道的。
TP:别告诉片商那不是故事的主干。
KR:两个男人打架。来了,不计一切后果。有阳器的象征,以及阴具象征。然后这……
Isa:是啊,我喜欢那个动作。
RL:他拿那石头敲他。
Isa:那混混,没错。
TP:大型动作武打场面。
KR:我们有不想长大的小孩打架。
Isa:看我用这个对付你。
KR:出于某种原因,我很喜欢那句台词。真正的危险人物连自己都怕。可怜的Freck。
RL:唐尼突然跑出来。穿着粉红色拖鞋,他很喜欢那拖鞋。
Isa:为什么会是粉红色拖鞋。
RL:他说过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家里都穿着拖鞋。
Isa:明白了。
RL:在他的化妆室里。罗伯特将他的部分生活经验片段放在这场戏里。他很棒。
KR:这幕戏真的是非常丰富。伍迪那个动作很棒。
RL:是啊,纯伍迪动作。这几个人的肢体动作真的很有意思。我总是把伍迪联想成默片男演员,像哈罗德·劳埃德(Harold Lloyd)那种,他的幽默。唐尼的肢体动作也很有趣,在视觉上是非常引人入胜的。他们的幽默彼此传来传去。
KR:我好像很正经八百。
RL:这都在你的脑子里,马上会看到了。
KR:他们在谈论假冒他人的骗子。
RL:这段摘自书里的故事改编起来很有趣。因为他在谈论的那个家伙、那本书在七十年代很出名,是后来有改拍成电影的一本书。很多年后的事,叫《猫鼠游戏》(Catch Me If You Can)。最后被改拍成电影,所以我们对那电影的提及……
Isa:莱昂纳多电影。
RL:差不多是在讲那本书。
(Luckman:“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我可以假冒这些人不被抓到。’后来他又想‘何必这么麻烦?只要假冒骗徒不是更容易吗?’”)
RL:那依然是个很棒的主意,很精彩的构思。冒充假冒者的骗子。
KR:冒充假冒者的骗子。
RL:伍迪很喜欢这场戏,他滔滔不绝地讲那些东西。可以看出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个人并不是简单的家伙,有语言方面天分。有某种东西让几个人凑合在一起,不停地动着脑筋。
(监视器中三人在谈论缉毒警的事。)
RL:某种程度上这是本片最强烈的一段正面冲突,我们从监视器中看到。
KR:我也很喜欢这种低科技的方面。
RL:他们所在的房间……没错,很破烂。那便是菲利普·K·迪克。就像是“何谓现实”,政府不可能花钱提供干净、美丽的住所,一定是很破烂的住处,随便撞破一道墙把你扔进去的地方。
Isa:有点像片场。
RL:没错。
Isa:你在那里安排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RL:我们拍得很开心。布鲁斯·寇提斯,我的制作设计营造出很棒的气氛,大家都合作得很开心。那便是有意思的地方,想象未来的样子。但是从菲利普·K·迪克的眼光去看,了解他的反乌托邦视角,以及那种……有很多随手拼凑的感觉,还有科技的东西。
KR:我也喜欢这里的配乐,有点阴森。Fred和Arctor这个时候有一段自己跟自己的对话。
(Fred拿出D物质药丸吃下。)
KR:这有点太多了。
RL:对于千变万化衣这层膜衣,我们必须加注它让人仍可以享用咖啡,在嘴部区域仍具可渗透性。
RL:书中最著名的噎住场景。这段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因为你不得不问“Barris是什么样的人?他究竟是脑筋不正常的反社会,还是一个心怀不轨而不尽快行动的人?”我不知道,仍有待辩证。
Isa:从书中看来,他似乎是个混蛋角色。那是我的感想,他是那样的。
RL:他是有点像……可是他有多黑暗呢?不过他依然讨人喜欢,就像很多混蛋一样。
Isa:他很聪明。
是的,这很有趣。我们还没看过这场戏,所以我应该再等一下。但当他们谈动物时,Luckman谈及万一他们杀死动物怎么办?那有可能是我父亲最大的……他非常喜欢动物,不过那表达出Luckman所具有的共情与感性。
JL: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幕显示出Barris基本上没通过《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的同理心测试。迪克认为同理心是人性中的绝对元素。
RL:是的,你的同理心何在?你有多关心多在乎……
KR:你的同伴。
RL:是的。
Isa:同理心是人性的指标。
KR:如果你没有的话,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真正要的是什么?如果你没有……你的行为举止为何,你真正想要或需要的是什么?
RL:如果你没有的话,那么你就什么都不是。你便是其他力量的一个棋子,你可以是他们战争里的一个好士兵。或者你也可以是更主动、更具恶意的一股力量。
JL:很有趣的一点是,它的确倾向于一个形象,几近是……这里Barris的指责是机械式的,他看不到所谓的痛苦,在他眼中,他只不过就像咀嚼失调,下巴失灵故障,得想办法把东西吞下去。
TP:我刚想到,我们之前也得争取留下那段戏。
RL:有的,又一幕原本该被卡掉的戏。
TP:整部电影几乎是如此。
RL:是啊,现在回头看,那就像是……如果真要仔细分析,对我来说这有点像是咨商疗程。这里又是一段戏,一场自杀的戏。可以删掉。
KR:可是那样一来还剩什么呢?
RL:每次都要努力争取面临卡掉命运的戏,但你知道吗?从大层面而言,我们有可能整部片都保不住。
TP:干脆别拍算了。
RL:每件小事都要力争以赢得全面胜利。
KR:他们事实上并没有……
RL:底下注明“所有一切都不需要”。
(众人笑)
Isa:Rick,我们当初是想要在电影里安排我父亲在某次访谈中读这段情节的录音。他在一次访谈中读这段,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情节之一。
JL:很有趣,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收音机传出的怎么不是菲利普·迪克的声音?
RL:噢,我们试过了,很努力试过了。那段录音效果好烂,会很出戏的。对某些人而言会是很棒的安排,你知道,对我们以及那些认得那声音的人而言,但是……
KR:或许可以放在我们正在做的这段节目里。(注4)
JL:你会录一份给我,对吧?
KR:太好了。
RL:听到他的声音和笑声真的很特别。他的幽默,听得出他很喜欢这段戏。
Isa:他一开始几乎是咯咯笑。
RL:是啊。我们是从一块老得不能再老的录音带转录出来的。我们是在网络上取得的。
KR:哦酷。他到底为什么笑呢?他是在笑这个人让自己变成重要新闻的企图?
Isa:荒谬之处在于,他试图要自杀,但是他……
RL:却失败。
Isa:他失败了。他只担心能不能拿到好酒。当然,还有这段也很好笑。
RL:当他吃错药时,那最好笑。很不幸地,他被狠狠揶揄了一番。
Isa:还有什么比听着自己的罪恶更糟的事呢?
RL:非常天主教意味。
KR:非常天主教。斤斤计较。
(百眼怪物:“小学一年级六岁的罪状:偷拿指甲刀。”)
KR:偷窃。
RL:特克·皮金(Turk Pipkin),饰演怪物的演员,他是我在奥斯汀的朋友。他演过很多戏,他是个作家。
TP:亚历克斯·琼斯(Alex Jones)。
RL:这一段是加进去的。不过这一段非常有意思,听到某些反对言论,然后逐渐模糊。这也是另一个从奥斯汀来的演员。再度听到更多内容,外面世界的声音。
TP:我认为由亚历克斯·琼斯来饰演那角色意义非凡。
KR:我们这两位爱侣。
RL:这确实是关于浪漫。是的,这是个爱情故事。
KR:确实是。
Isa:没有回报的爱,对吗?
RL:或说是没有结果的爱。
KR:没错。
Isa:很明显是爱情。
(Bob:“他会精心安排别人的死法,然后袖手旁观。但我不确定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KR:“什么手法?”
RL:菲尔从前很容易坠入爱河吗?
Isa:是的,没错。他喜欢那种恋爱的感觉。
RL:就像其他东西一样,很容易上瘾。
Isa:他爱得很快很深。他从来不是一个纵欲的人。那和性无关,比较像是爱慕与渴望的感觉,我想是那种亲密感。
RL:渴望能得到那份特殊的联系感。
Isa:没错。
KR:在他的小说里也可看到。总是有点像是,这种关系总是……
RL:非常典型的模式。
KR:迪克式的。
RL:很悲伤的是,我们都希望能与世界建立关系,当做不到时或你所渴望的东西短缺时,那是很悲伤,但也很平常。
Isa:我认为他总是怀抱满腔热情,很快投入,或许还挺害怕的。
RL:我相信如此,他是那么……我敢说他的心思反应一定很激烈。
Isa:是的。
RL:一定是的。他那种心态一定很容易把人吓跑。
Isa:当然啦,他曾经结过五次婚。
JL:可以感觉到那并不只是一种浪漫情怀而已,他事实上很不知所措。他是那种有着不可思议魅力的人,但同时也是几近诈骗别人的人。他有种很过人的特质,很吸引人,让他们感到又怕又好奇,旁人很容易被他吸引过去,但又会被他的一大堆点子弄得不知所措,或是他所写的信件内容。对于那些被点到名的女人,那一定是很大的一种……究竟是要搭这班云霄飞车,还是半途跳车?
Isa:他同时也有开放空间恐惧症,所以他经常躲在家里。人们都习惯跑去他家,他会招待客人,他很爱讲话,言辞特别夸张,不过很会讲故事。
RL:可是很风趣。
Isa:非常风趣。
RL:每一个都是。非常风趣,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Isa:在这悲伤的故事里仍可看到一丝幽默。
KR:有一种……电影里这些嗑药的人都一再重复有点类似的否认声明:“不太多吧,我不知道有多少。大概是最近吧,因为工作压力的关系。”总是会有否认声明。
RL:“不像其他人那么糟,我只是个业余的。我只是吃吃看。”
KR:“只是吃吃看”。这整个概念……
RL:“我随时都可以戒掉。”
KR:“只要我们开心,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JL:很令人揪心的是,你知道她现在正在操纵他。几乎每场戏里,她都在操纵他。
KR:我知道。
RL:我们试图在电影里将那一点表达得更为清楚,企图述说这个故事,将它更加凸显出来。
Isa:还有那些科学家,当你……让他给她带蓝花,你必须再看一次才能领会全部。
RL:还有很多。
KR:这里是另一处情绪转移,从自己深爱的渴望的伴侣空空如也的手中脱离,然后将精力转移到另一种类型的关系里。再一次地,他追求的是亲密感,或说因沮丧的冲动而行动,某种意义上那也是毒品所代表的意义。
“你有牙刷吗?”这句话引出了Arctor对自己没有安全感或自我厌恶的一面。
RL:当他闻自己的口气……
KR:之后闻自己的口气。
RL:我们特别安排这么做。
Isa:但是在书里也写得很清楚,她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RL:是啊。
Isa:这就随便找了个人,是某种交易。
RL:这场戏的基调……我当初特意不弄得太色情、太煽情或把焦点放在他们要交欢的事实。事实刚好相反,有一些些绝望的、深夜的气氛。
KR:现在他看上去就……很沮丧。
RL:已经是筋疲力尽的模样。心想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但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KR:人性。
JL:她认输了。原本还在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同志,好像她心里在想“我猜我们必须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RL:好了。你们大概在好奇……因为动画的缘故,我们在紧身衣上随便画什么都可以。
KR:这里他吓昏头了:“究竟怎么回事?”
RL:我们的确是有做出转换画面。当你看时,它从……这里先不讲,留到待会再来看。那转换画面。就科技层面,不用它……你刚看到的画面。
KR:他仍有看到,但又不能倒带观察。
RL:我们只是切换掉画面而已。
KR:是的。
TP:他隔天宿醉昏昏的样子很好玩。
KR:头埋在桌子上。吃更多的D物质。
(Fred:“哦,我和女友吵架。”)
KR:这里他说“我和女朋友吵架”,现在Bob、Fred类似于混合在了一起。
RL:我们有调整他吃药的剂量,随着剧情发展慢慢增加,他变得更为疲倦,更加地……因为这部电影的时代背景并不是交代得很清楚,不是什么大时代。但那是你最后……你等于式微的一代。很快衰微。
KR:她将走上悬崖。
RL:是的。
(Fred在显示器上看到了Donna。)
KR:来了。扫描仪看到了什么?配乐很棒,理查。
RL:葛拉罕·雷诺兹(Graham Reynolds),一位奥斯汀作曲家。他的作品我听很久了。是的,很动人。必须有一种怪诞的感觉,但仍然很情绪澎湃,而且乐曲里蕴含许多感受。
KR:在此处,科技也具有一种……他看到了吗?我们也看到了吗?现在观众也成了参与其中的一份子。
Isa:对,没错。
JL:他所写的每本书,都有一个反常之处,或五个像那样的事物。在这种即便是能被解释的复杂悖论,还是有东西被推出到框架之外。那几乎是他的特征。
Isa:脚踏车头盔。
RL:改装过的脚踏车头盔。
TP:脚踏车头盔以及一头大象,塑胶大象玩具。成本浩大。
RL:我们和道具组人员尚恩合作愉快。
KR:他分不出头尾。
RL:是啊。他一会摸鼻子,一会摸屁股。摸到象尾巴了。
KR:大象是智慧的表征,智慧是看不到的。他甚至无法感觉到智慧。
JL:另外也经常被拿来骗盲人。
KR:盲人。
RL:到最后只能闷哼一声。“Hmm”。
KR:现在观众们已经和Fred/Bob同在。
RL:在旁白进行的同时,我们看到他不停变换角色。不同角色的想法。
KR:我们在这些道具服装之下究竟是什么人?
RL:我喜欢幕后旁白。这是我第一次在电影里加入旁白,这样做很有意思。
Isa:就像是内心的对话。这么做很重要,这是唯一的做法……
RL:非常深入角色内心。并不是叙述性的片段凑在一起试图叙说故事,那是他的内在。
Isa:他开始质疑自己。
RL:是的。
TP:百般挣扎。
KR:另外……他回到这房子时,对它又有不同的感想。他的另一面又浮现了,说“这房子究竟是怎么了,应该可以用来养家过活的。真是浪费。”他正走回他之前离开的生活。
RL:他是对的,他们大可将它充公,让某个家庭住。
KR:但他之前确实和家人住在这里。
RL:没错。
KR:我喜欢这配乐。
RL:是啊,葛拉罕配得真好。
KR:很动人心弦。
RL:必须要有那种感觉,那种情绪效果,而且必须要营造出一种诡谲的气氛。
(Fred/Bob:“扫描仪到底看到什么?看进人的大脑?一直看到内心?”)
RL: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整本书,整部电影里最喜欢的一句。在这段戏的尾端,“死前只看到一小部分真相,就连这一小部分真相也看错。”那好比是你最深沉的悲痛,最灰涩的想法,就你整个人的存在。
KR:但是他想要知道,他在寻找意义。从上帝角度定位。从自己的角度定位。看着监视者。
RL:那真的让我忍不住想笑,真的是……上帝的笑声。上帝在笑你。
JL:我的朋友,一位科幻作家,约翰·卡索(John Castle),他总说在他的墓志铭上要写着“此人生前一无所知,只约略有感”。
RL:我们大多数人所能期望的。
RL:真有帮助。
KR:你是满的,同时也是空的。并不是半满半空,也不是全满或全空。
RL:或整个都是空的。两者不可能皆为正确。
KR:不可能。
RL:我很喜欢这间医疗室。有点类似是……
KR:分裂即失去定位。失去意义,寻找意义。
Isa:为什么他现在没穿千变万化衣?每次他在这房里都是如此。
RL:这个嘛……
Isa:Rick?
RL:这个应该是属于设计的问题。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他应该要穿,但是当你看影片的出现比例,我们便做出这样的决定,再加上实际角度衡量,做千变万化衣太花时间。我们想要去感受Bob Arctor这个人,而不是一味地秀千变万化衣。感觉上是当你进医疗室时,大概有某些规矩,他们……
Isa:不用穿上千变万化衣。
RL:他们有签下保密同意书,进来这里之后,只要当你自己就好。你还是Fred警探,不过我们也知道你的长相。当你拟造出这些前提时,你便可以大肆发挥。
RL:不,我们仍有计划交给你执行。
RL:(笑)唐尼。
JL:他穿上类似迷彩装的衣服,满怀希望能符合服装标准。
KR:“我能打扮得像你一样”。
JL:“不过我还加顶贝雷帽”。
RL:那是罗伯……那是他的点子。很有创意。唐尼的油箱总是满的。从来不是半空,从未是空的,是满的,满溢出来的。
JL:手指尖走路。
(Hank:“为了让你留下来解释这一切,作为例行公事,你将以蓄意提供错误情报罪名被起诉。”)
TP:(笑)你将被起诉。
RL:只是一种例行公事,这是我们的法律。我们这一代在不久将来都会有类似经历,被叫进一个房间,进行类似的对话。
JL:这便是新的生活方式。正如Barris所言,任何一个有理的人必须随时随地身上带把枪。警方认为最基本的做法,最令人心安的做法,就是以例行公事对你起诉。
RL:结果有可能变成如何……我们的政府到头来会对大家三亿老百姓当恐怖分子起诉,作为例行公事,好让我们面对那些他们加之于我们身上的法律词条。
KR: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RL:是啊,那只是……不过现在每位公民都有记录在案。
KR:你们全都有罪。
JL:对基督教徒而言很管用。
Isa:让我们大家都很安全。
RL:是啊,对基督教徒而言很管用。
(众人笑)
TP:我很喜欢小罗伯特·唐尼问的有乳液和面纸吗?
RL:他被关起来还要乳液。
Isa:那是他加上的吗?
RL:是的。罗伯特有点都会美型男的样子,他喜欢那种……而且他曾经被关起来过,所以他……很实际。
JL: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KR:像是要让事情好办些。
(Fred:“我会有额外的津贴吗?”)
Isa:或许来个津贴。
RL:津贴。
Isa:当然。
TP:希望不太大,是吧?
(众人笑)
RL:我知道。电影演到此处,注意到我们现在一直在笑吗?现在的情节一点也不好笑。
Isa:我知道。
RL:幽默已经慢慢地从电影里流失。现在由我们自己从最黑暗的事物中企图找出幽默。
TP:现在千变万化衣在这阶段变得更加扭曲难辨。
RL:是啊,在此处似乎一切即将崩盘。动画师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了,你知道。
当菲利普·K·迪克跑去……他从前有去接受治疗吗?或者他……?有吗?
Isa:他有的。他跑去加拿大一家治疗中心,艾克斯卡雷,虽然他们辅导的是海洛因上瘾者。他假装自己是海洛因上瘾者,以便矫治他自己的安非他命的问题。
JL:这就是菲尔·迪克经典的逆向做法。为了要得到他想要的,他就得耍手段骗人。
Isa:变成另一种人好蒙骗别人。假装自己是海洛因上瘾者,但他根本不是。如此才能得到医治。是的。
KR:他有没有写过日记或诗或个人手札的东西,或谈论关于自省,或做些自省的事情?
Isa:我们找到一本八千页的日记。刚好你问起,是有的,他的文字中有些很有趣的东西,他对上帝的追寻,以及各种……没有出版过。
RL:我把它当成试金石。我都没看完注释,就我读过的部分。好证明我是他的狂热书迷。菲利普·K·迪克,那便是区分出狂热分子和……
JL:这是个有趣的用词,因为我不认为有任何人看完全部注释内容。那我就不用觉得难过。
Isa:那不会出版。有摘录。
RL:到处都有摘录。即便是那些,我都还没看完。
Isa:我自己也还没看完。所以不必觉得难过啦。
JL:太多了。
Isa:但是“新方向”,“新方向”的主意是从在那个时代营运的几个勒戒组织而来。
RL:我认为一旦你进入那种勒戒中心,专门针对治疗毒瘾或任何对付毒瘾的机构,他之前曾经体验过,甚至还称之为“毒品之战”。可是很容易可以从他的观点看到,牵涉的人都只是……你知道,他们并不是真心想帮助你,你的身份等于是客人,是上门顾客,并没有必要满足你的,你的,怎么说呢。他等于是把毒品之战给看透了,其宗旨并非在帮助任何人,而是在……他们做事是为了获利,只是要利用别人。在我们的世界,从他写这个故事的时间到现在,监狱人口从二十万人增加到两百五十万,两百二十五万人,大多数与毒品有关,那些人……就像电影里的人,他们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他人,一旦被抓到持有非法禁药就被抓去和杀人犯关在一起。
JL:监狱本身就变成另一个私有的合作企业,在贫瘠的社会里开发工作机会的一种手法。
RL:等于是他们的经济主体,在监狱里算是好差事。就像那个比喻,我们都是自我监牢的狱卒,那是……我认为他把这点看得很清楚。
KR:Arctor,我们之前的想法是他甚至可能没有孩子。我们设想出一个角色,一个心无归属,四处飘零的人。
RL:“你不应该有。”
KR:然后又是缉拿Barris的事情。
RL:但全部都被揭露出……这是本片的一个揭露时刻,我从不认为整个故事都维系在这点上。这确实是其中一个方面,但电影继续演下去,并非就此打住,并非这一个冲击造就了所有的事。不是像《第六感》,原来主角早就……这并不是……这只是又一桩……算是为从这一段到结束的剧情动向打下情感基调。
KR:没错。
JL:对那些熟知并喜欢原著的人,这是很震撼的一刻,因为这是你添加上去的东西,现在看起来与题材更为统合。给人感觉几乎就像你的心思和作者合而为一,然后发现一个如果可行的话他可能会采用的故事转折。另外,对他的书迷而言最难以应对的事物之一是,他书中的很多女主角好像有股令人不解的吸引力,那有可能会让人饱受煎熬。另外还有你创造出来的转折很适切地捕捉到这个角色,因为在书里,她的身份仍是个摇摆不定的问题。
RL:对。现在那完全界定了唐娜的角色。
你必须要具备足够的自欺心态才能做出这部电影,或接手做这样的工作时心想“我有菲利普·K·迪克保佑,自己能联系到他的精神,他会认同这样小小的改变”。
KR:你回应了改编的呼唤,将改编剧情转化成你正在叙述的故事。
RL:关于在“新方向”的情节,我们还有很多题材。我们有书中一些很不错的片段。接近电影尾声的这些旁白以及场景都有点像是陷在泥泞里的感觉,观看时就好像在人物当中,很棒的场景。我特别喜欢那段,当你遇到那个试图玩杂耍的女人。
KR:对,那个母亲。
RL:你发现她的名字叫唐娜。
KR:对。
RL:然后你心想,是唐娜吗?你已经头脑不清楚到,你朦胧自问“唐娜?她在这里多久了?”这个可悲的老妇人。
KR:试图玩杂耍。
RL:你用德文对话,听到的也是德文。
KR:是的。
RL:我们在新方向这里很快交代过去,我有略掉其中一部分,但是又不能这么想。如果真要把书中的内容读出来,可能就要演上八小时。
我们的目标是忠实传达原著,传达角色,试着交代清楚故事的起承转合。有许多菲利普·K·迪克作品的影视改编,他们提取大概的主意,然后自行发挥创作。我们大可这么做,但是,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对他来讲非常个人化,必须要……他值得让我们忠实阐述这整个故事,包括所有幽默和悲剧部分层层相叠传达出。
Isa:这个特定的题材必须忠实诠释。Rick,所以当初你跑来找我们时,带着这么棒的点子,用动画拍这部电影,以及用这种做法拍这部片,并与我们分享你的理念,你们大家每个人都全力以赴,这真的是,对书迷影迷而言是一份礼物。真的。
RL:那是……有人问我“拍这片子有何心理负担?要改编成电影可有何压力?”我总是回答说“我必须抱持一种心态,觉得自己是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题材非常能打动我的心弦,我便是做这件事的不二人选。”不过我仔细想的话,的确是有点惶恐,外头有那么多书迷,他们总是怀抱着极高的期待,是吧?他们……再加上还有家人,我真的是……我思索过拍片的用意,我们的打算是,至少我们就放手一搏,我们要试着做看看,用我认为最忠实原著的做法去拍。
Isa:每个参与本片的人,你,当然还有演员们……基努很努力深入探讨这个剧本,每个人都做了牺牲,所以感觉很真诚。感觉很真诚,因为他们都想要参与制作此一题材,而且他们也非常在乎。我想我们的确办到了。
RL:我感觉很幸运,在努力多年之后,工作到尾声,蓦然回首,好惊讶,片子如何拍成的?好像是这部片子原本不该存在,可正是因为所有工作人员而存在,演员们,没错!这部片子就是很好的例子,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真实。就像这些角色,你可以创造自己的世界,如果你能找到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的话,你就能做出点什么,创造自己的世界,满足自己的欢喜世界。
JL:如果能把这部电影看成不只是单纯的神奇偶发事件,那就太好了。但是换个角度,还有很多菲尔·迪克留下来的其他小说,幸好很多都还没拍成电影,都被当作……不是当作提供两个小时飞车追逐戏的平台。但是就文学角度来说,与电影人处理文学作品的方式,不见得总是要虔诚地、毫无遗漏地营造出每个场景或每个画面。这部戏是非常忠实的改编,但是同时也有很棒的片段,约三成、四成或六成的重叠部分兼顾了原著与影片的需求。这是一部电影属性极强、非常有意思的片子。迪克提供了许多机会,其中的价值都被充分发挥了出来,而不像其他改编电影的做法。这部电影是照着原著核心打造的,正如Rick说过的,实际上重点在于角色。
Isa:一部以人物角色为中心的电影。
JL:没错。
KR:从他刚才所讲的,我们了解到唐娜的角色,了解她之前与现在的身份。又一个面具被卸下来了,他在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Isa:奥黛丽,是吧?
KR:他在讲就将邪恶转变为善良的层面而言,哪些是上帝所为。
(Mike:“这些牺牲者也不会千古留名。”)
RL:另一个悲伤的想法。在未来的世代,你们的挣扎已被遗忘。我们之所以在这里,全都是因为祖先及文明曾经为了追求某种进步历经挣扎、奋斗、死亡。我们总是那些挣扎牺牲的受益者。所以现在正在进行的战争……
KR:心怀梦想,采购梦想。活在梦想里,购买并贩卖梦想。
RL:我们在评论里一直避免这种话题,基努。但在玉米田里不是很热吗?
(众人笑)
RL:玉米会吸收空气。
KR:别忘了那些蜘蛛。
RL:这不会是那种一般的评论音轨……
KR:《侏罗纪公园》的蜘蛛。
RL:这是真的玉米田。我们在地上放了许多蓝花。
KR:来了。同时也是向那个人祈祷。但并不完全是。
RL:一个烧掉的玉米壳。
嗯……死者可以造福生者。
KR:这里有一种悲剧式的希望。
RL :是啊。
Isa:正是。
RL:它不是一部令人气馁的电影。它是充满希望的,就在这个动作里。我认为这可以区分你是否为乐观主义者……我不知道。
Isa:是的……那是一种希望。
RL:很具生命力。
Isa:具有救赎的意味。
RL:悲剧与希望同时存在。对个人而言是悲剧,对未来的一代则是希望。
KR:也是属于个人的。
RL:是的。
RL:我们另外极力保留在结尾这段小小的致意声明。或许有人会说“我又没有情绪上的特别感觉,干嘛要读这段文字?”可是这就像……我认为所有投入本片制作的每个人,我们都有自己的名单,我认为每个人一到某个年龄,我们都会有自己的名单,但我们得尊重菲尔的名单。
Isa:谢谢你这么做。这是让我们觉得特别兴奋的一件事。当我们在读剧本时,我们知道你将加入这段。
RL:我记得第一次和你见面,你在这名单上指了出来,因为你知道,他把自己放在了名单上。而且你也往下指着说到“这是我妈妈,她也在名单上”。
Isa: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若不是因为他吸毒的关系,那样自我虐待的话,他今天或许还在写书。
RL:我知道。想到他还可以再多写二十几年,真的很令人惋惜。他是留下了不少作品,我们仍在试图赶上他的脚步,我想将来还会再流传好几世代。我们至今仍在追赶他的脚步,但那真的很可惜。人愈老就愈会提“当我年轻时”一类的事。他死时我差不多二十出头,我心想“他死于53岁,挺老的嘛”,现在自己年长了,反而会想真是英年早逝,真是悲剧。真的很悲伤。
Isa:现在我有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也都各自成家,还有他从来没见过的孙子们。当你经历人生各种阶段时,你才意识到你错过了什么。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当然,除了身为作者女儿之外。
我觉得这里这段音乐很棒。
RL:Thom Yorke给我们这首他个人专辑的歌,刚刚发行的新歌。真的很棒。非常适合这部电影。
Isa:很像是为这电影所写的。
TP:同时也非常贴切这个时代。
RL:是的。
TP:像现在。
RL:正如Radiohead的作风。Radiohead经常引发我们思考。基努,我们当时经常听Hail To The Thief那张专辑,他们的音乐一直是我们工作的背景音乐。
KR:高唱《启示录》。Wake Up。
Isa:乔纳森·雷森。
RL:顾问。还有艾瑞克·戴维斯。
Isa:艾瑞克·戴维斯。
RL:《科技灵知》(TechGnosis)作者,他也很迷菲利普·K·迪克。你知道。他也是……
Isa:一个“迪克头”(Dickhead)?
RL:一个Dickhead。很多人都是Dickhead。世界上很多Dickhead。
Isa:还有一些女“迪克头”(Dickless),像我自己(注5)。
KR:Fog、Skttrbrain……
JL:还故意弄点小故障。
KR:Amazing Sounds of Orgy、Black Swan。
JL:你之前提到过,当我们在看快转的镜头时,好像整部电影是被监视拍录而成的。让我想起《对话》(The Conversation)最后的一个经典镜头,在吉恩·海克曼(Gene Hackman)的公寓里电影摄像机突然间变成监视录影机。他找不到监视器,他放弃继续,撬开地板木条,监视器是设置在一个轨道上,它的移动揭露出它的存在。
RL:是啊。
RL:Louis Mackey。
Isa:汤米,你要不要……?
RL:他从前是一位演员,演过《半梦半醒的人生》和《都市浪人》(Slacker),德州大学的哲学系教授,也是菲利普·K·迪克书迷。我们从前经常联络。汤米,你在1989年引介我认识他。
TP:《都市浪人》的时代。
RL:是的,我记得和他讨论到这部电影。当我们拍这部片时,他与世长辞。但他的精神与我们同在。
注1:二十一世纪初被提出的反盗版标语,曾出现在众多商业发行的DVD中,标语的内容类似“你不会去偷别人的车。你不会去偷别人的手提包。你也不会去偷窃一部电影”。详见:You Wouldn’t Steal a Car、Piracy, It’s a Crime
注2:Philip K. Dick撰写的短篇小说Faith of Our Fathers于1967年收录于Harlan Ellison主编的短篇小说集DANGEROUS VISIONS中。全书的电子版可通过以下链接下载到:Dangerous Visions – PDF Free Download。
注3:美国从未发行过三美元纸钞,a three-dollar bill在俚语中可指代虚假的、不真诚的、充满谎言的事物。
注4:Philip K. Dick念Freck试图自杀的情节这段录音后来放在了电影花絮《奥斯汀的夏天》中。
注5:这里的“Dickhead”和“a few Dickless”都是双关,应该不需要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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