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
由于三月以来x州的疫情的缘故,我就一直被隔离在K大学的教工宿舍里。这所山边老房子是我去年在K 大创业软件园上班时,托家里的关系租到的。去年年底我因为抑郁症的和跟人打架的原因从公司离职,之后的几个月就一直闷在屋子里上网,看书。不过大部分白天时间,我都在睡觉。抗抑郁的药物米氮平,只需半片就能让人昏睡一整天,除了我妈每隔许多天来给我送些米面油以外,我不和外界有任何接触。
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五月份,不知从哪一天起,我开始出现了阵阵的头疼,米氮平这种强力安眠药也不知为何失去了作用。我时常在午夜异常痛苦,躺在床上时就会受到多种症候的折磨:失眠,乏力,有时甚至干呕,有时浑身又像蚂蚁在叮咬。所以我不得不在午夜的时候出来闲逛,每天把自己走到精疲力竭,在凌晨的时候回家,才勉强能睡上三个小时。 K大校园有2000多亩。由于疫情,大学的教工大多数搬到了他们市区的房子里,或是干脆回了老家,所以除了少数几个住在学校的保安,后勤工和家属以外,整个校园基本成了一座微型的鬼城。我也因此有机会一个人探索遍了大学的每个阴暗的角落,那些破旧的小厂小院子,那些面积不小的垃圾回收站,废弃很久不用的旧礼堂和活动中心校医院,落满灰尘甚至贴上了封条……足够拍一部像寂静岭一样恐怖片了。 不过这些东西都吓不倒我,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个空间里最恐怖的东西了:如果这钟午夜有人在路上见到我,先被吓死的一定是他,因为只有野鬼会在后半夜出没。在生病以来的这几个月,我不仅丧失了常人的正常恐惧感,而且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可惜的是在这里我遇不到任何的发泄人偶。不过我不怕这种的处境,倒是有点担忧恢复到正常的生活,想起以前那些在写字楼里当一种虚伪的小白领日子,我依然感觉那是屈辱虚伪且暧昧的,生活真够恶心的,无论是现在这样还是所谓的正常生活。 这半个月期间,我迷上了军事,开始从网上订购一些军刀撬棍手电筒,甚至我还大费周折的搞到一把以假乱真的格洛克手枪模型。如果拿着他走到银行里,一定会被警察的狙击手击毙的。也许是精神疾病,也许是迷信,我总有一种冥冥的预感我会在校园里的这种末日余生的生活中遭遇到什么,所以我甚至买了能买到的最危险的武器。 一天夜里,大约凌晨一点钟,我拿着手电筒在环翠路上行走。环翠路之所以叫做环翠路,是因为它绕着一座小山,小山围上了铁丝网,路边的枪机和路灯不算密集,有的因为年久失修甚至坏掉了,所以这应该是学校里最阴暗的角落之一。我一边走,一边将手电来会漫不经心甩着,“他妈的,照什么?”,突然,我听到一声人声,我意识到我用手电筒晃到了一个人,一瞬间我的脑子还算灵光,正如我说的这种时候,除了野鬼你不会看见正常人在闲逛的。路边有隐隐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我觉得人类最害怕的是沉默,所以我停下了脚步,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个人。这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所以他绝对不会是学校里的保安(他们基本超过四五十岁,并且穿着制服),我只是看着他,然后一手摸着口袋里的那把手枪模型,另一只关掉手电,从背后打开了折刀。显然我的沉默让他略微惊慌,更不用说我还在半夜里戴了一顶沙色的军用鸭舌帽。他应该也明白了,眼前的人绝对不是善类,所以只是默默的绕开了我,走在了我的前边,好假装他是个散步者。我就在后边跟着他,他或许有点害怕,脚步在略微的加快,忽然我看见前边停了一辆摩托车,他上车之后,我知道完蛋了,我立刻回身翻阅栅栏进了树林。他开着摩托回头巡视,车灯马上就要照到我了。我汗毛竖起,在树林里将玩具枪上档,他听见了声音,立刻开着车调头跑掉了。我只看到了一个皖字头的牌照,外省摩托车。 从那天以后,我稍微恢复了一些常人的恐惧感,我想那个野鬼只能是个有秘密的罪犯,而他也许把我当成了警察什么的。我暂停了晚上的闲逛,接下来的两周靠着无聊的小说,电影度过这难熬的日子。不过我又渐渐的觉得,那个人或许只是个普通人,毕竟那天晚上其实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碰撞。实质上最有攻击性的人仍然是我。于是我又开始了平静无聊的生活,我憎恨这种无尽的日子,一天我看到了一部叫《囚徒》的犯罪电影,讲的是一个小镇上发生的虐童分尸案件。影片中的警察数次与危险的变态杀人犯接触却浑然不知,最后终于被杀人犯给…… 我连警察都不是,我也没有实质性的武器,所以我又开始警觉了起来。五月底的天气渐渐变得闷热难忍,我的失眠还是没有好转。一天又一天过去,学校里依然死寂,什么也没有发生。终于我还是决定在夜里出来闲逛,夏天的衣服轻薄,我无法再携带我的“格洛克”了,反正他也不是一把真的武器。所以这些天我只是带着折刀,和小型撬棍。 大约是一个周二晚上,十一点左右,我路过体育场旁边的一条路,体育场一角亮着一盏唯一剩下的灯,空无一人。在前边我看见停着一辆银色汽车车。学校里并不是没有长久的闲置的汽车,但是他们应该是大多落满了灰尘,令我有些诧异的是前边这辆白色别克车并没有灰尘,慢慢走近,看清车牌:皖。我开始紧张流汗了,我想假装若无其事的走过去,但是我发现后备箱有轻微的震动,这震动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真有其事。我快步走过了汽车,夜晚我根本无法确定车里是否有人。我飞奔进入体育场,找了器材室背后的一个角落躲了起来,该死,我真希望我有一把枪。那车过了五分钟的样子果然还是发动了,它在体育场的大门外边停了一刻,就开走了。车离开大门的一刻,我似乎恐惧的无法呼吸了,所有的血液冲顶……我看见后备箱露出了一只手。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突然回过神来,我狂奔回了租住的房子里,立刻将门反锁,此时外边又开始了恐惧讨厌的猫叫。我抓起药丸就往嘴里送,妈的,为什么我没有,我明明有撬棍和刀,我无数次在脑海里回想各种可能,如果我有更大的武器,如果我撬开后备箱,如果我跟车里的人肉搏,将他*插死…… 今后的几天,我根本无法睡着,恐惧和疑惑折磨着我。我甚至怀疑那是梦境,不过有时我又很愤怒,希望再次遇见那个混蛋那个野鬼。既然我们都是野鬼,我一定和他鱼死网破。不过我始终被我等待的消息折磨着,我知道学校里一定会有大事发生的,这种不安对我的折磨甚至超过了死亡。终于在两周后的一天,我母亲来给我送水果,我听我母亲说,环翠路的山林里发现一具女尸,学校后勤部的一个老太太的老公告诉他的,老公是学校后勤的,他们和警察搜山一夜,发现了尸体,听说死的是学校的一个女研究生。母亲还告诉我他没法确定,但是晚上千万别出门了。 我看见这些天,果然有警察在学校里巡视,我就装作家里没人的样子,躲开了他们的盘问。过了两周,我等到警戒线拆除。每天我都怀着愤怒和某种疯狂的情绪每天走上环翠路的山里,尽力避开摄像头,一遍又一遍的在遇见摩托车的地方埋伏。我脑子里发了疯一样希望证实着什么,真的有人死了吗?我骂自己是个懦夫,或许我错过了某种长久以来追逐的强烈的命运,我想起来,母亲对我说,小时候算命的说我是凶煞,踢死蟾蜍,砍死猴子,小鬼见了我都害怕,可惜,可悲至今我还没有等到任何东西,或者他们早就溜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