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笼罩下的莫斯科,我两次被带进小黑屋——一个中国留学生的疫情观察日记
上月初,莫斯科的疫情防控形势开始紧张,特向一在莫斯科留学的朋友约稿,请她谈谈目前的情况。
一、老师同学多友好,在莫华人全被查
首先莫斯科人民对待这次爆发的新冠病毒并没有恐惧心理,我认识的俄罗斯老师和学生们都挺乐观的,没有明显的恐惧和排中情绪。
从二月初开始,莫斯科警察开始排查在俄华人情况,主要措施包括在公交、地铁上细致检查中国人的证件、到各大高校宿舍楼统计留学生情况,统计方法就是用背面贴着“俄联邦内务部专用”字样的平板给我们本人和我们的证件(包括护照首页、签证页、入境章、移民卡、落地签)拍照。
2月3日那天中午有三个警察来到我们宿舍统计中国留学生情况,态度温和,我们也十分配合。据共青团大街那栋宿舍楼里的同学讲,警察连续几天在宿舍楼门口检查留学生证件,大概是因为那栋楼里留学生较多吧。
二、放学路上遇警察
2月5日,周三,我下课后乘地铁回宿舍,在宿舍旁边的“中国城”地铁站出口处被一个警察从后面叫住,虽然前几天就听说了莫斯科市政府的“防疫措施”之一——在公共交通里严查中国人证件,但是当我一回头看见有个警察站在我后面时,我着实还是吓了一跳,毕竟人生第一次被警察查证件,没干坏事心里也怕怕的。但是害怕的同时又有点小兴奋,哈哈。我立马出示了护照给警察。凭我的记忆,我和莫斯科警察的第一次对话如下。
警察(一边翻看我的证件一遍询问):您是什么时候来俄罗斯的?
我:去年10月,10月9号。
警察:您不急着去哪儿吧?我们去一趟值班室,您需要填个表。
我:我不着急,走吧。
然后我们俩横穿巨大的“中国城”站,边走我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向他发问。
我:在俄罗斯怎么才能做警察呢?在中国做警察要上专门的学校,你们也有专门的学校吗?
警察:警察也有很多种的,上警察学校的那种是警官,他们肩章上有星星。还有就是退役军人什么的,有培训。警察有各种各样的:地铁里的、交警等等。您是学生吧?在哪个学校上学?
我:我是莫斯科国立语言大学的交换生,我只在这里待一学年,去年10月来的,今年6月走。我们宿舍就在这附近,Петровиригский пепеулок,很近。请问您知道“中国城”地铁站名的来源吗?虽然叫“中国城”,但是跟中国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警察:哈哈,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这里的街道、建筑跟中国有相似的地方?
我: 哈哈,好的。
到值班室后。这个地铁警察值班室真的很简陋了,很逼仄的一间小屋,如果不是被警察带进去,我都不知道那地方会是个值班室。这个值班室只有一条长椅,一张写字桌。小屋里有三个警察,加上带我回去的警察和我就是五个人,大家站着都怪挤的。
一个高高壮壮的警察从长椅上站起身,好让我坐着填表。表格上要填的信息包括国籍、入境日期、航班、来俄目的、护照号等一些基本信息,那表格还是中俄双语的,可见就是专门为了让中国人填的了。
我填表的时候有一个年长的警察进来,问:“她什么时候入境的?”,带我回去的那个警察说:“去年10月。”年长的警察说:“去年十月?那还让她填什么表啊!”我说:“没关系,我填完了。”给我让座的那个警察说:“那我可以看看你的护照吗?我还没见过中国护照呢。”哈哈,谁还不是个好奇宝宝呢。
表交给带我回来的那个警察小哥后,就让我走了。我问:“这检查啥时候结束呀?”警察说:“不知道呢。最近是不是经常被警察拦住检查?”我无奈一笑:“是呀,没准儿明天我们还会再见呢,我每天坐地铁从宿舍去学校上课”。哦,对了,在值班室这些警察又给我本人和我的证件拍了照。
有了第一次进警察值班室的经历,后续几天在地铁被查证件我可就从容多了。我淡定配合,警察们态度也都很和善。
三、出门玩耍,再入黑屋
3月1号那天和室友在“中国城”地铁站另一个警察值班室待了整一个半小时,这倒不是因为警察难为人,而是拦我们的那个警察的猪队友迟迟没有把用来拍照的专用平板给他送过来。我们就一边唠嗑一边等。以下为唠嗑主要内容。
警察:你们是学生吧?你们现在每天和家里人、朋友们联系吧?
我:对的,我们在莫斯科国立语言大学学习。每天和家人联系。(一头雾水,懵逼脸,我们联系家人跟警察有啥关系)
警察:那现在中国真的像新闻里说的那样,不能出门,不能工作,商店什么的都关门了吗?(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想问这个啊)
我:对呀,我父母都一个多月没去工作了。中学、大学都没有开学,我妹妹也不能回她的大学。
警察:那可怪严重。
我:是的,但是已经控制住了,正在好转,很快就好了,您不要害怕。但是很多中国以外的国家,日本、韩国、意大利什么的,正在变严重。你们不查韩国人、日本人和其他亚洲人吗?(好奇脸)
警察(慈母笑):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只查中国人。
我(无奈脸转好奇脸):好吧。您是怎么成为警察的呀?是警察学校毕业吗?
警察(慈母笑):不是的。我在军队服役一年,退役后当了警察。警察学校毕业的肩章有星星。
我(惊喜脸):您当过兵?厉害!在中国当兵要服役两年,你们只服役一年,比在中国轻松一些。
警察(慈母笑):一点也不轻松。我是坦克兵,非常累。
我(慈母笑):“您多大了?如果不方便的话,您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警察(慈母笑):“我24了,95年出生的。已经工作了三年了。”
我(好奇脸):“在俄罗斯24岁这个年纪,是不是很多人都结婚了?这个年龄是该结婚的年龄了吗?”
警察(慈母笑):“不一定,还是看自己的想法。24岁也不算太大。”
我(慈母笑):“您工作三年了,挣够了钱在莫斯科买房子了吗?”
警察(无奈笑):不可能的。我不喜欢莫斯科,我家住在一个小城,离莫斯科两小时车程。我下班后就回家休息三天,然后再回莫斯科工作。我家那里自然风光很好。但是人们生活得不好。苏联时期有很多工厂,大家都有工作,现在工厂都关了,小地方的人生活很艰难。我完全不喜欢莫斯科、彼得堡。
我(凝重脸):“那您觉得梅德韦杰夫辞职后,新政府新总理会让情况变好一点吗?您对新政府有什么看法?”
警察(戏谑脸):“什么新政府啊,就是那一帮子人轮流干呗,能有什么区别,谁上台谁给自己敛财。都一样。”
我(哈哈笑):“有意思有意思。哈哈。您知道吗,在中国,警察是非常受人尊敬的职业。在俄罗斯警察这个职业怎么样?你们工作很辛苦吗?
警察(慈母笑):哈哈,在俄罗斯情况不尽相同。工作是很辛苦的,我要在地铁站站一整天。这是休息日,人不太多,但是工作日有很多人,醉汉,打架的,都有。
我(慈母笑,指了指这个小值班室里的小拘留室):这里头经常有人吗?
警察(慈母笑):是啊。您想进去坐坐吗?您以进去的。
我(大笑):不了不了,我害怕我一进去您就把我锁里面了。您一周休息几天啊?今天周日不能休息吗?
警察(慈母笑):我们工作一个昼夜,然后回家休息三天,三天后再回来换班。没有周六日,要是新年那天轮到我,那我新年也要上班。
我(惊讶脸):“休息三天?!这也太好了吧!我想留在俄罗斯当警察了!”
警察(慈母笑):“我们一年还有一次性的40天休假。”
我(惊讶脸):“天哪,这太棒了!我必须留下来当警察了!”
警察(慈母笑):“我们有女警察,但是数量不多。”
我(好奇脸):“有趣,有趣。”
警察(慈母笑):“你们那女性也有产假对吧?”
我(慈母笑):“有吧,几个月,不一定,看你工作的地方了,很多女性会因为生孩子被迫辞职。”
警察(慈母笑):“我们这女性产假有三年,其中一年半是带薪的。”
我(十分惊讶脸):“多久?三年?这也太好了吧!我还知道你们有‘母亲基金’,鼓励生育的,这些措施很好。”
警察(慈母笑):“是的,留在俄罗斯吧,产假三年呢。”
接下来我又给警察小哥普及了一些中国婚嫁的传统啥的,把小哥吓傻了,感叹在中国娶媳妇也太费钱了吧。我们还对比了消防员和中俄两国的社会地位、职业形象、薪资等等,哈哈,中俄两国消防员都是受人尊敬但工资低低的职业呢。
终于,在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后,他的猪队友把平板拿来,小哥给我们拍了照,就让我们走人了。对了,可能因为耽误我们太久了,小哥让我们免费乘了次地铁,哈哈,有趣。
从2月初到现在几乎只要坐地铁就会被查证件,已经习惯了,每次遇到的警察都很有礼貌很温和,还算幸运吧。据说这种检查要持续到4月初。只要配合他们就OK了,有事提前出会儿门,给检查预留五分钟十分钟时间就可以了。
四、傻白甜的俄罗斯学生
我现在在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的东方国家学院代课,给他们一到四年级学中文的学生上汉语口语课。这是个很好的了解俄罗斯年轻人们想法的机会了。每次上课,我都会留三五分钟时间和他们聊聊天。比如今天,在莫斯科出现新冠病毒感染者后的第一次课上,我提醒他们最近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注意身体,不要感冒,尽量戴口罩出门。
好玩的是,一到四年级所有学生们一致认为,戴口罩一点用都没有,还会阻碍呼吸,让人更容易生病。甚至于,有一个四年级的学生跟我说,她之前看过什么科普文章,说口罩的防护作用低于百分之五,戴口罩还不如回家之后用肥皂水洗鼻子管用。他们一致认为,只有感染者才需要戴口罩,健康人完全不必戴口罩。好吧,从这学期开学,也就是二月初开始,我每周课上都会跟他们提疫情的严重性和中国采取的措施,看来他们都只是吃吃瓜,一点都不担心病毒会在莫斯科爆发呀。
当我把我最近在地铁站被查证件的趣事讲给他们听,问他们警察在莫斯科、在俄罗斯是一种什么样的职业形象时,这些学生们的一致表示了对俄罗斯警察的蔑视,说他们工资可能不太高,但自有自己“搞钱”的手段。
他们尤其对交警深恶痛绝,说他们会以莫须有的罪名罚款,你要是在车里没个行车记录仪,那警察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说你超速你就超速,说你闯红灯你就闯红灯了。好吧,我还以为俄罗斯警察只从外国人、中亚人那里搞钱,原来他们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啊。着实有趣。关于消防员,这些学生们和之前那个警察的看法一样,这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但是挣钱应该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