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和尚,念经的和尚。
我是一个和尚,念经的和尚。
作者:孤安
我从记事起就在寺院里了,好像一睁眼自己就是个和尚,每天总是打坐,念经,打坐。每天简单的和阿弥陀佛这四个字一样,不断地念叨念叨着。
像我这样的和尚,迎福寺有几百个。大家有的是爸妈养不起给进来的,有的是过惯了俗世出家的,有的像我一样,被静闻师叔在寺门口被捡到的。
静闻师叔是莲舟大师的法嗣,是我心中最像和尚的人,因为静闻师叔不管是打坐还是念经都是极认真的,莲舟大师总告诉我们说静闻师叔心中有佛祖,我不喜欢佛祖,因为他总要我们心中有他,可有他又能如何,难道心中有了佛祖,张员外的女儿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吗?
想起张员外的女儿,张员外是迎福寺旁边的大户人家,每月总要到我们寺来祈上几次福,偶尔员外的女儿也会来,员外的女儿真美啊,旁的和尚总说员外和她有什么苟且,是个狐狸精。可我不觉得,因为寺里往来的香客无数,却只有员外的女儿会对着我笑吟吟地说,小师傅好。
张姑娘的笑容那是一等一的啊,比弥勒佛的笑好看多了。
那天,张员外又来了,晃着他那饱吸油脂的肚皮气喘吁吁地爬上台阶,在大堂门口,张姑娘挽着张员外又笑着对我说:“小师傅好”。我扭捏着抬起头,刹然间对上了姑娘笑成月牙的眼睛,那深邃的黑色中闪烁着一道金光,师傅,我好像看到了我的佛祖。我低下头,蠕动着嘴唇,嗫嚅着说:“张姑娘好。”
出家人不得有色欲,这是我从小就懂得的道理,从此我像静闻师叔一样,静心念经,专心诵佛。只是诵佛的时候我心里却没有佛,有的只是张姑娘弯弯的眉眼。我想,大概佛祖也有那样一双眉眼,才会让知识渊博的静闻师叔如此痴心地想着佛吧。
静闻师叔要走了,听说他要去鸡足山迦叶道场求佛,求他心中的佛。那天在迎福寺门口,静闻师叔手里捏着一份红色的经书,听方丈说那是法华经,可为什么是红色的,我望着静闻师叔远去的背影思而不解。
鸡足山怎么走?迦叶道场又在哪?求佛是怎么个求法?我问静闻师叔,静闻师叔说不知道,可我感觉,他是知道的。
静闻师叔走了,姓张的姑娘却也不再来了,我朝思夜想着张姑娘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的眉眼,张姑娘的眉眼当真是一等一的啊。
我天天想,月月想,终于忍不住了,一天我借着帮寺里置办家什跑去员外家门口,想着看看能不能碰见张姑娘。员外的家门实在气派,朱红的油漆整整齐齐地码在门上,两个黄铜色的门环扣在中间,显示着主人的财富和权势。在员外家门口的凉亭,我听见几个大婶磕着瓜子说:
“最近怎么不见那个狐狸精?”
“你说张员外老领的那个啊,哎,听说她那天勾引员外的时候被员外老婆在床上捉了个正着,第二天就被员外打了出去。”
“啧啧啧,真的啊,员外就那么狠心?”
“你不知道,那狐狸精本就是张员外从外面捡回来的,根本不是亲的。现在啊,大概在哪个角落里等死呢”
听到这里我脑袋轰地一下,好像被师傅扇了无数个耳光一般,怎么会!恍然间我又看见张姑娘笑吟吟地对我说小师傅好时眼中的金光。
我跑遍了城里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座破庙里看见了张姑娘。张姑娘蜷缩在角落里,穿着遍布破洞和补丁的粗布衣服,带着些许血污瑟瑟发抖,凌乱的头发孤苦地飘在在风中,我站在远处,默默地吹着同样悲凉的风。
后来每天我都会拿些寺里发下来的斋饭,送到破庙里供那里的乞丐吃,他们都说我是个有善心的和尚,是心有佛祖的。只有张姑娘看见我还是会笑笑说,小师傅好,我则默不作声地把较别人稍多的斋饭递给她。
有时候我想,我是个和尚,她是个乞丐,也许现在倒是有些般配了。不不不,出家人怎么能想这些呢。虽然这样说,但每天睡觉打坐的时候张姑娘弯弯的眉眼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
师傅好像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念经不好好念?为什么打坐不好好打?为什么总跑出去回来却满面春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张姑娘那温柔的嗓音,弯弯的眉眼,轻抿的笑容,那都是一等一的啊,大概我本就不适合当和尚。
那天,师傅终于发现了我的秘密,我被关在寺里,终日不得出去,只能和青灯佛祖做伴。
我向师傅哭着哀求,从清晨哭到晚上,周而复始。
师傅说,要让我心有佛祖。
我给佛祖磕头,佛祖,我信你,让我出去吧,没有吃的,她会死的。
佛祖说,阿弥陀佛。
冬天到了,刺骨的寒风不止捎来了洁白的雪花,还捎来了静闻师叔的死讯,静闻师叔没能走到鸡足山,没能拜见迦叶道场,可他的骨灰到了。我仿佛又看到了血红色的法华经捏在静闻师叔苍白的指间。
这个冬天,静闻师叔的死是大事,大到整个迎福寺举办了哀悼会,诵了几天几夜的经;张姑娘的死是小事,小到整个城里只有我去了那所破庙诵了整晚的往生咒。
其实见到张姑娘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不该是个和尚,可,我只能是个和尚。
张姑娘走了,我的佛祖终于只剩下了佛祖,师傅要我心有佛祖,我做到了。静闻师叔禅诵20年,最后骨灰和血书留在了迦叶道场,我不知道静闻师叔求的是什么佛,可我要求的,是张姑娘留给我的佛。
鸡足山怎么走?迦叶道场又在哪?求佛是怎么个求法?静闻师叔知道,我也知道。
希望大家多多关注“西陵人间”,会给大家带来更多好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