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记忆碎片
我六岁读小学以前,因为经常搬家,上过三家幼儿园(小班、大班两年)和一家学前班。那个时期的记忆很模糊,我几乎不记得任何一个同学、任何一个老师,直到小学入学第一天,我只记得几个片段,记录下来。
1.不记得是哪个幼儿园,离家很近的一个。课间和同学一起跳蹦床 ,很开心。穿着幼儿园发的绿色短袖。
2.不记得是哪个幼儿园,有同学过生日的那天老师会带大家装饰教室、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画,家长会带一个蛋糕来,全班一起过生日。我很喜欢画雪花,短粉笔头捏着中间旋转一下。我生日的时候,我爸来过一次,我记得当时大家在上课,他出现在教室外面走廊上,提着蛋糕盒子,向班里打招呼,然后老师中断了上课(也可能是下课时间发生的),带领全班一起唱歌、吃蛋糕、庆祝我的生日。
3.不记得是哪个幼儿园,我中午不喜欢午睡,但是老师强制我们午睡,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感冒时因为没有卫生纸、我还往床板上抹过鼻涕。记得有一次被老师骂、被揪到走廊里在午睡时罚站,出了门发现走廊站着隔壁班的男生(同时也是我的邻居,我爸同事家的孩子),他是因为午睡时捣蛋被罚站了。他的头型比较长,和儿时一个朋友聊天的时候,我们称他为冬瓜头。
4.不记得是哪个幼儿园(应该不是姥姥家那个),有一个很丑、头像一个又长又扁的土豆、很恶霸的男生,虽然我不记得具体事情,但是我觉得他天天欺负我到哭。唯一记得的是有一次,他把我的饭盒抢走,带到男厕所里撒尿上去,还洋洋得意地向我炫耀,我哭得很惨。不记得后续发生了什么了,但去年我向爸妈说起,他们都不知道(或是不记得?)我遇到过这件事。那个白色塑料饭盒,后来盖子的锁扣坏了,家里一直用它装花椒大料之类的调料很多年。
5.不记得是哪个幼儿园,管午饭,每天用幼儿园餐具打饭的那种。每个孩子有自己的不锈钢小水缸、小方巾、小碗等等,贴着或者绣着自己的名字。
6.学前班有游泳课。学校有一个水泥砌的圆形露天泳池,水只有几十厘米深,老师觉得五岁的孩子没有什么性别意识,男女生在泳池附近铁丝网墙下,并不避讳,直接脱光衣服、换上泳衣,直接进水池上课。夏天太阳很大的时候背上会晒出一大片黑。我记得游泳老师的发型很像金龟子(刘纯燕),是锅盖头短发,我可能小时候比较喜欢这个老师,但是我现在不记得、我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喜欢刘纯燕所以对这个老师有印象?还有一个室内的泳池,深度是渐变的,对五岁孩子来说是无论如何够不到池底的。有一次在室内上课,似乎是课中(也可能是放学后的时间),我爸也在那个泳池游泳,于是他开始训练我连续游泳。他站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让我游到他的位置,我游了好久没有游到,感觉事有蹊跷,仔细一看才发现爸趁我不注意在悄悄后退,当时的感觉是被骗了[○・`Д´・ ○]。类似的是学骑自行车时(也是四五岁上下,好骗的年纪),和爸在学校的水泥操场练车,我爸在后面扶着我的车座,说大胆骑吧、保证你不侧倒!但有一次我骑了好远距离,回头才发现后面没人,爸站在远处笑,他趁我不注意撒手了,我自己骑了很远都没有摔倒,又被骗了!还记得有一次学前班的老师带着我们经过一个密道,通到了个小天地,有一些健身器材,游乐设施,小孩最爱的滑梯蹦床秋千之类。似乎那块地是隔壁大公园的。但是仅此一次,那条密道、那块儿地再也没有找到、去到过。
7.我记得一个画面,我上课很积极地举手回答问题。那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自愿举手回答问题。学前照片里的我也很爱笑,很自信,有点小骄傲的样子。因此我猜想幼儿园的我是个特别开朗、爱玩爱笑的孩子。
8.不知何时开始,我的自我意识暴涨。我开始觉得所有注视都让人无法忍受,我很害怕被评价。我爸送我去舞蹈班,在充满镜子墙、压腿杆的舞蹈室,家长围坐在教室四周看着孩子们上课,等着下课把自家孩子接走。幼小的我觉得当众跳舞很尴尬、很丢人,我倔如牛、站着不动,不合作,我爸暴怒,骑着28自行车走了,“不要我了”,我哭着跑着追着自行车,努力抓住自行车后座。不记得当时后续发生了什么。总之之后我没有再上舞蹈课。后来由于我的不自信等等原因,我的体态、姿势并不好,但是身边没有人及时告诉我,家长也没有及时纠正我,20多年之后我才自己慢慢纠正。也是二十多年之后,我才对拒绝舞蹈班有一些后悔,我才意识到家长看着四五岁的孩子跳舞,大概并不会过分注意他跳得好与坏,并不会很刻薄地评价、打分。曾经想过如果我学了跳舞,会不会拥有一个四肢协调、体态优雅、举止自信的人生。不过后来我学了乐器,一对一的教学,并没有其他家长的注视,我完全没有抵触。也学了一阵软笔书法、画画,一对多上课,也没有家长的注视,我也完全没有抵触,甚至一直很喜欢画画。现在综合来看,当时的我可能是害怕大人这种生物?另一方面,家里条件普通、辛苦,爸妈在一起7年(我4岁)搬家8次,辗转住过地下室、单面楼、还有我不知道、不记得的地方,但单从他们送我去上各种兴趣班、给我订很多报刊杂志这个侧面,他们确实相较一般父母该做的多做了很多。
9.据我妈(多次、气愤地)说小学入学第一天在一楼大厅注册,我不理老师的问话左看看右看看,我后来的数学老师看到我的行为,评价说这个孩子是不是弱智…当时我爸妈非常生气!但是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我当时已经性格内向了,虽然内心世界丰富,但是可能是看起来表情木讷、再加上没有回话,所以就被老师贴上“弱智”标签。后来我算是狠狠打了数学老师的脸。过了几年,又不知被哪个老师或者长辈谬赞,开始被长辈们叫做“才女”(我一直觉得这个称谓很尴尬),直到小学毕业。可能并不是因为聪明的同学少,而是小学时身边认真学习的学生并不太多。我害怕跟学校的老师说话(虽然我爸本身就是老师,他在学校工作),也不知为何我,我很庸俗地觉得,老师是位高权重者,而且是大人,他们很可怕。记得有一次课上想上厕所、憋到内伤都不敢说。而且当我在课上被点名回答问题,被全班注视感觉如芒在背,发言时则是如鲠在喉。一直以来,在课堂和会议上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大部分时间是没什么想法,偶尔有了想法,则是在纠结想法成熟吗?问题怎么说?什么时机说?结果往往是不说,好一点则是课间问同学或者老师。
困扰我二十年以及更久的问题是,我为什么从活泼开朗、性情大变成了一个害羞内向的人。听说濒死的时候,或者是摄入一定量DMT,人会看到人生走马灯,把整个人生事无巨细经历一遍。我想这是大脑让人寻找答案和弥补遗憾的一个机会。但人之将死还寻找什么答案呢?再次看到自己一生里的苦乐平淡会觉得漫长难捱吗?在那回顾之后、真正的死亡(是什么?)之前还有时间和机会对所看到的完整的一生做思考、消化吗?或是在来得及思考前一切会戛然而止呢?也许需要合适的死亡方式来催化。按理说不同的死亡方式能看到不同的死前景象。无论如何,我隐约期待那一天的我可以从婴儿时期开始遍历,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