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让我们费了些力气

前一阵看到一段话，是凯尔泰斯·伊姆雷在《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安息祷告》中写到的：

书写幸福是不可能的，至少我不行。对写作而言，幸福太单薄了。引用一句我之前读到过的话:‘幸福的生活是沉默的生活。’书写生活，即是思考生活，质疑生活。质疑的不是其中快乐充实之处，而是痛苦的部分、扭曲的部分。我写作并非为了寻找幸福，恰恰相反，在写作中，我不断寻找着最尖锐的苦痛，试探着那不可触碰的边界。这可能是因为，痛苦才是真实的。至于什么是真实，很简单：真实就是使我筋疲力尽的事物。

我没有这么深刻的写作体验，是这句戳中了我——“真实就是使我筋疲力尽的事物”。从做人像摄影以来，“真实”一直我的核心诉求，也是以后所有出片的基调。真实的情感，真实的情绪，真实的美，真实的她们。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人们的审美被导入怎样的洪流，我始终相信，总有人会被真实的美所打动，总有人相信真实的力量，总有人愿意为时间、为未来的自己献上一份诚恳而珍贵的礼物。

如果这种人很少，那么我也愿意寻找她们，等待她们，也尽多一点可能让她们找到我。

因为此，我吃了不少苦头，连带我的被拍摄者也一样。为了拍到更美更有故事的瞬间，往往需要在前期与被拍摄者交谈数次，发现独属于她的气质，物色更能映衬她的环境，寻找更适合她的角度，在不侵扰的前题下，尽可能挖掘她的所思所想所期待的。

而我的被拍摄者，个别不满意自己身材的，天晓得，天真的晓得，因为我的死板我的执拗，不肯花几分钟去液化去PS，只好下狠心花时间去健身去减肥，有的甚至花了大半年之久。2018年，有一个她，为了她交给我的第二次拍摄，足足去健身房练了十个月的拳击……

昨天有个拍摄任务，我早上6点多起来出发，回到家已经快晚上10点了。背着相机包，带着他们连玩带拍一整天。幸好平时经常晨炼一跑就是10公里，体能上基本可以说是应付得来了。拍摄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晚饭，我大吼一声：我能吃下一整个电饭煲。

而我的被拍摄者则说：娜姐，我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大吃特吃了，我已经快一个月晚上都是水果蔬菜了。我差点要去抱住她。我说，太感人了，找我拍照的都是勇士啊。我为健身事业做了多大的贡献呐。

真实真的使我们都费了好多力气。为了又真实又美，我们费了更多力气。

为了这次拍摄，他们和我交流了多次，一起寻找喜欢的风格，确定和准备拍摄时的服装。为了找到满意的环境，我先后踩了三次点。第一次踩点，景区管控进不去，接着转头换了个地方，发现不满意。第二次踩点，确定好了地方，但时间不够转完，有点不甘心，就有了第三次。第三次徒步13公里，把想拍的点基本找到。

正式拍摄前脑子里把基本的画面和感觉过了好几遍。到昨天拍完基本达到预期，还捡了几个意外之喜。如今手上一堆照片待整理，还有视频，还有别的事情想做要做，又兴奋又挠心，这工作是春药，是糖果，是跋涉，是飞行。

当她们看到样片后这样反馈：“美到心颤”、“美极了”、“油画的感觉，太美了”、“拍得很好，我很喜欢”、“美哭了”、“几张预告狂发了好几个群”……我觉得这工作还是尖叫。

这会儿，我感受着身体的酸痛与疲乏，同时也品尝着这工作带来的甜美与满足。我想，我应该感谢我自己，感谢自己的坚持与努力。在我懈怠的时候，没有放弃；在我努力的时候，没有抱怨。

更应该感谢的，是那些认同我审美与价值观的她们。为了能共同呈现出我们心中真正的美，跟我一起走了这条少有人走的路。走了这条需要付出更多诚恳、勇气与坚持的路。

希望我能捕捉到更多让人心颤的瞬间。希望若干年后，当她们看到那些画面，就像拆开一份时间的礼物，珍贵而有温度。为了这份礼物，她们曾献上了足够的真心和诚意，就像她们此生对所爱之人的付出。

5月了，我很好。希望你们也如是。

（某次正在踩点的我，也还过得去吧）

202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