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的半年
公公婆婆在刚结婚时的幸福感,就是把一个月供应的白糖、面粉,鸡蛋,全部奢侈地用来打一次酥饼。彼时,月也白华,人也青葱,心也悸动。那些任性地酥饼成了苦中作乐的象征,诠释着并不宣之于口的爱情和希望。 昨天公公拿着单位发给老干部的购物券,用几个小时采买了米面油,除此之外还有老鼎丰的炉果,长白糕,油茶面,槽子糕。当他一样样从兜子里掏出来给婆婆看时,那种心满意足像极了我小时在食杂店用两毛钱换出二十颗鱼皮豆的小确幸。这些老式点心的味道普通,却杂揉了太多贫乏年代的共情记忆,那是扑面的烟火气和富足的安全感。 如何相伴白头,这是一个多么宏大的课题!面对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婆婆,公公日复一日所做的可想而知。这步境遇已不再举案齐眉的登对,已不需洞如观火的了解,要的只是肝胆相照的义气。当我用手指去抠她便秘的结块,在热水里搓下她脚上的死皮,刷着她卸下的假牙,在木梳和她肩上一把把摘下脱掉的头发……心里真是有自己才知的迂回。可这些也是她当儿媳时所做的。公公的爹娘也是卧床多年,是她仅靠一己之力扛下了家里的全部脏活累活。也许婚姻都逃不开悲壮色彩,我想不出她曾多少次咬碎牙根带血吞下。而当明眸善睐长袖善舞变成了不良资产,当生活成为了一场垂直降落,我也想不出他又是靠什么在支撑着"尽我所能对你好"! 蜜糖与砒霜,补偿与亏欠,得到与失去……所有的模糊难解却组合出了一生的坚定执着。当我还在对抗平淡,缅怀爱情时,婆婆和公公正一次次携手对抗着将至的摧枯拉朽。 临走时公公急忙包了饺子,酸菜的,热腾腾的饺子特别香,想着未来五天他们俩又要在安静的大房子里搀扶坐卧,计时透析;想着他们俩这种奢侈的情感,如鲸向海,如鸟投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我的鼻子一阵阵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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