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

一个失去了闷热的傍晚，西北角天空中的鳞片状流云一抹如画。我倚在阳台的铁栏杆边，隔壁的小院里，一张翻倒的破旧藤椅刚被雨水淋湿。地板，正在往外渗水。

围墙内忽然探出了一个脑袋，并且不小心碰到了墙上方的软体雨篷，落下一串簌簌的水珠。围墙外走来一个循着火光的背影，他闻声向左后方看去。

奇怪的是，无论如何旋转身体，围墙的四个犄角始终无法触碰到那个人。发出的指令是透明的，脸上的口罩是透明的，连撑着的雨伞也是透明的，罢了，只好按照神秘人的一步一步去做吧。

他终于让自己回到了院子里，并且这一次没有不小心碰到头顶的雨篷，脚边已经长出了青苔。

“我看见了”

—你吃饭时使用的机械手

耳边挂着如水的探照灯

他并不惊讶于作者，也就是墙外那个撑着透明雨伞的人，拥有神奇的穿墙术。对方穿着黑色的长装，类似于一种宗教的袍子，“现在，让我来带你走进自己的后花园。”令闻者落泪，听者哀伤的是，我通往后花园的小径似乎已经被人走过了，上面还布满了弯弯曲曲的虚实线。

眼下，一个坡度正在陡然升起。他一向避免自己陷入他性的认知，但眼前这个神鬼不分的存在，使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等宽慰。可是，为什么必须要逾越这一个陡坡呢？对方的回答让我陷入了更深的迷雾，诸如：围墙的良好目的是为了离家近，想象力的出发点是深刻的动机，你看，局部正在发生一场地震，河流，也在不断失血……

雪，已经下得太久了，万物沉寂。我看见远处的吊机，把一个轰鸣的引擎送进了废车场。神鬼终于放下了包袱，轻轻说道。如果我让你感觉到了被监视的不适，请一定见谅。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见过两次下雪，一次是去年，一次是我生命中最后一年。

—偷偷来河边找我们吧

洪水漫过双膝

来困扰我吧

这座歌剧院为你而建

听说了我即将动身前往远方，神的眼中多了一丝落寞。不眠的气候让悬铃木替代了湿漉漉清晨，雪线，也正在缓缓上移。其实，你早已不属于那个冬天，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后现代的推演。和自己家庭能达到最深刻的和解，就是外延式的讨论。在后轮压在虚线上的时候，请往反方向打圈。我们所处的摩天楼宇，正处在深夜的横切面，近代的超克，身居其中的人们，已在紫色蒸汽的泡泡中沉思良久。你就像草原上的楝树，而我是滔天洪水中的孤岛，此刻你的眼中充满了因气压变化而随风而逝的泪水。末了，神补充道，我的故事是一座倾圮已久的废墟，生活是一场大雨的潮湿。

现在，让我带你前往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地，围墙之上的城墙。用你的说法，可能叫做雉堞。在路上，我们谈了很多，低头间，不知不觉就走了十里地。来自神的拍打，有如床笫的一夜盗汗。我们相对而坐，悠远的笑语在玻璃瓶中的橙色汽水荡漾，沙发因为久无人用，散发出阵阵霉味。走上了烽火台之后，发现其实这更像一个空中楼阁。脚下是黄泛区的土地，让黑沉沉的河流，流过千千万万人的梦，流过索菲亚十三岁的辗转流离。临走时，他给了我一本藏在阁楼里的书。

—Apocalypse Farewell

你永远拘禁于此 你难以启唇作别

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雪也在缓缓飘落。游历四方的马戏团最终消隐了，在他们的最后一场演出里，小彩旗与圆顶花伞在火光冲天中飞上了天空。我们前往河流，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盛满了啤酒，将这些年来消耗了许多兰州香烟的梦一饮而尽。因为你无法否认末日的存在，远处的城市像一座镀金的岛屿，翻滚着万丈红尘。

*注：《海石湾》《夜晚属于恋人》@虹的诗歌 Cigarette after s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