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信仰之旅 (二)
公司来了个单身姑娘,说老史这耳朵就该以毒攻毒,和她去蹦几天迪一定见效。上次我和老史泡吧已经是几年前,第二天他还抱怨腿脚大不如前,结果老史一口答应心来的姑娘,一下班,两人就先奔饭馆。
不到一周,老史和姑娘打得火热,茶水间两人还互开玩笑,同事间都说千年光棍总算要有着落。老史耳鸣不再有,信仰也不再求,整天一脸宙斯的坏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老史向姑娘表明了心意,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老史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但月老并不善待老史,姑娘说他只是觉得老史人好,听过太多遍“人好”的老史当然明白,一个月后,姑娘离开了公司。老史又被打回原形,嚷嚷着虚度无义,他要寻求一门信仰。
“一带一路”的政策推动下,公司和缅甸有了新的项目合作,大家一向不愿往第三世界国家跑,又把单身汉老史推向前线,老史也不拒绝,每次回来还给大伙儿带不少特产。
老史从缅甸回来时,北京最美的秋天已经过完,当他跨进办公室,我们都以为佛祖降临人间。留长的头发形成一窝佛祖卷,双耳垂大面容油亮,穿一身缅甸黄的套装,双手合十模仿老外口气“好久不见”。
办公室瞬间被这个单身活宝点燃,像是戴或主播,每发一件礼物还要慷慨一段。东西发完,老史说他找到了终级信仰,这次缅甸行就是向西取经,冥冥之中佛祖都有安排。
同事间挤眉弄眼,开起老史玩笑,提到之前离开的姑娘,老史仰头一笑,阴阳怪气地说“缘分不够就不成火候”。又有同事问那缅甸佛教是否允许人结婚生子,我们齐声起哄,老史眉毛一扬,瞪眼说,
“废话!不然缅甸姑娘都让外人占便宜了?”
听说朝阳区有上万名仁波切,其中不少还是东北口的,我很少在大街上见到仁波切,朝阳区也没有。而老史似乎被佛祖惦记,每进一次朝阳区,总能遇到一位仁波切,甚至两人相隔几百米,就能感知对方请来的缘气,走着走着,老史突然感叹“前方高能”。等到和仁波切擦身而过,两人停下脚步,眉宇窜动,心灵神会,互加微信。仁波切告诉老史,圣光就在拉萨,放下也就在拉萨,人这一生,一定得去一次拉萨。
「老史拿了年休假,一飞机做到了零下八度的拉萨,按理说那么快到拉萨情绪都没积攒起来,但老史不同,他饱满的亢奋已经贯彻每根神经,再拖下去,那股气就要冲昏脑袋,冲破天灵盖。
到拉萨第一天,用老史的话说,如同落入佛祖手掌,无形的佛气把他挤得喘不过气,人只能感受一呼一吸,每个细胞都在接受调教。这是老史第一次跨进高原之地,他肆无忌惮地出汗洗澡,白天在城里东走西逛,晚上喝醉一头栽上床,每个饭点都给我发送蓝天白云电脑背景图。
第三天晚上,老史给我打出了求助电话,他说呼吸困难咳嗽不止,仿佛有根搅屎棍在捣鼓他的脑袋。我压住内心的笑,劝他赶紧上医院,走不动打120,实在不行打前台。老史问这是不是一种考验,佛祖对他的考验,我在电话里爆出了口,规劝是佛祖让你上医院。
老史去了急诊,医生初步断定高反加感冒,安排床位挂吊瓶,给了一瓶便携式吸氧剂。第二天下午,我拿了老史的肺部图片去找北京的专家,专家认为没多大问题,除了常年抽烟留下的阴影,人在高原地区,感冒可多观察几天。
我打视频劝老史赶紧回北京,他取下呼吸罩,黛玉娇喘般低声说这是佛祖的考验,高原反应就是第一道关卡。我说你这就是自找苦头还受虐快乐,他戴上呼吸罩猛吸几口,又取下来说人家唐僧取经都得九九八十一难,何况一个平凡人哪能轻易学佛。
老史决定继续留下,急诊的医生开了三天的吊瓶,老史本想早上输液,下午出门走走。一回宾馆躺下,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到西方远处。藏区还是不同北京,老史只能窝在房间,听着藏语新闻,数着原本计划的目的地。三天吊瓶打完,老史又开了三瓶便携氧,这个开始太过憋屈,他必须重新找回阳气上顶的状态。
包了一辆夏利,四川师傅直接拉向玛旁雍错,老史看着晃动的窗外景色,酝酿着满肚的崇敬。到了神湖,老史赶紧拉开车门跳下车,双膝“砰”一声跪地,双手撑地,肚子里的酝酿“哇”一声吐了出来,四川师傅赶紧拿出车备垃圾桶。吐到胃囊清空,师傅把老史搀扶到湖边,熟练地把他放坐在石头地上,两个胳膊向后,双手撑地。师傅取下相机,拍雕塑一样前后左右移动按快门。老史后来一直赞叹师傅的一条龙服务果然靠谱,如果当时说想上厕所,这位师傅也肯定会扶着他走向厕所,然后亲手帮助他排液。
第二天,师傅拉着老史上了6000多米高的唐古拉山,在缓慢的爬山路中,师傅告诉老史,以目前的身体状况,在山顶不能停留超过两分钟,下车眺望几眼,拍张照,然后立马下山。老史一直对着呼吸罩,心脏随着海拔升高被推到喉咙。
到了海拔碑,师傅赶紧跳下车,扶出老史,老史感觉心脏已经顶到脑门,整个脑袋都是心脏剧烈地跳动,很快就要在后脑勺爆炸。师傅把老史倚靠在海拔碑旁,退后,举起相机咔嚓几张,打手势提醒老史微笑。老史快要倒地那一刻,师傅上前扶住他,架着他的两个嘎吱窝回车,完成一套突击行动,立马狂奔下山。老史瘫在后座,大口吸着便携氧,心脏从脑门上下降。
下山后,老史取下呼吸罩,车子慢慢开回拉萨,老史现在逐渐能接受拉萨的高度。师傅把车停到路边,下车撒尿,在草地上活动上身,老史也跟着下车。师傅安慰老史不是第一个高反的游客,代谢越旺盛的人高反月严重,何况现在是冬天。老史有点厌烦游客这个定位,尽管现在的状态都不配称作游客,他还是认为自己是来朝圣的。
得知老史没有买上布达拉的门票,师傅说多加一周的费用,可以送老史进门,老史激动地血涌上头,全身瞬间氧饱和过度。晚上躺在床上,老史又翻月布达拉的资料,读着那些跨越历史的传奇故事。
清晨起来,老史不再借助便携氧,精神抖擞地走出门,师傅带着老史穿过布达拉排长队的游客,老史不断抬头仰望心中勾勒很久的圣城,像是一座白焰火剧,直指云霄。
老史独自跨进布达拉,光线暗下来,幽深的空间像是把他悬放在银河中漫游,蹬上陡峭的楼梯,离心中的答案越来越近,老史总算觉得自己不是个普通游客。看着满屋的金黄,琳琅的墙面,老史想如果自己活在那里,他也一定会把毕生所得换成金粉供奉给活佛。
老史爬到最高处,俯视下方,渺小的芸芸众生,眺望远方,屹立不动的白色山峰,抬头仰望,一望无际的湛蓝,强烈的紫外线扎得眼睛落泪。老史没有拍照,在平台中走来走去,周围举着手机傻笑的人,放缓脚步,感受脚掌接触凹凸不平的地面。这可是活佛居住的地方啊,在这座城之下的人们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傻笑,一声的劳作都可以灌注给信仰,所有讨厌的邪恶的都被这里的磁场挤压消散。
老史在游客能抵达的最上层停留了很久,一会儿进殿,一会儿走到蓝天下,一阵凉爽一阵火辣,想起这些天的颠簸,想起这几年的颠簸,像只是在刚才,又像过去了很多年,沉淀在肚里的,压藏在心里的,最后那一口气,也被佛祖一巴掌挤了出去。
老史从布达拉后身下去,一层层的大台阶,有种否极泰来的放空,血液在身体匀速流动,身体完全融入拉萨。包车师傅带老史转金轮,向前一步,推动一盏轮,缓慢走过,身后荡起一串。
离开拉萨的最后一碗,老史和师傅喝了一宿,师傅说老史是他拉过最倔强的人,其他游客高反厉害,要么直接离开,要么在拉萨城里逛逛,而老史人都站不住了,还非要上唐古拉山。老史总算说出一直想说的话,
“我不是游客,我是来寻找信仰。”
回北京后,老史并没有四处讲述他的信仰之程,相反,非常平静,过于平静,反常地平静,别人问拉萨怎样,他平静地答就那样。
我担心老史在西藏受到了惊吓,请他吃了入冬后的第一顿涮羊肉,酒到微醺,我问老史信仰寻找的如何,老史不说话。他慢悠悠地晃动着锅里的羊肉,在铜锅壁上烫得吱吱响,裹上粘稠的麻酱,一块紫塞入口中,蠕动着厚实的腮帮,八戒一生吞下肚,发出一声胃里顶上来的满足,老史开口,
“我爬上布达拉后发现,我们做人想要的太多了,每天有肉吃有酒喝,不就很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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