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雀神

前些日子，我外婆摔进了ICU。

我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笑得眼泪都崩出来了。

外婆今年八十，生平有两大爱好。

一是念佛，二是麻将。

按理说这两爱好搭不上边，信佛得受戒，何况我外婆属于骨灰级佛教徒，鸡鸣寺大大小小尼姑谁都认识她，家庭聚餐去个餐厅都要再三叮嘱厨房，只用素油，葱蒜荤腥千万别放。

她对此的解释是，麻将这事她和菩萨申请过，菩萨同意的。

我估计那菩萨有可能是赵公明。

大隐隐于集，我外婆隐于麻将档。

湖南路一带大大小小的麻将档人尽皆知，号称城北雀神。

我外婆得真经加持，牌风沉稳。

四圈麻将到底，一般人见不到她胡牌超过三回，因为她只胡那种能让老头蹦出脑溢血的超叼巨牌。

在她眼里，一切低于清一色的牌型，都是破逼小孩才打的玩意。

说回摔跤。

那天其实摔得并不算严重，只是断了胳膊，肿了半边脸。

对于八十岁的老太，没有比这一跤更轻的了。

有个胆儿肥的热心市民路过，把她扶起来问有没有事。

老太懵了一会，估计疼麻了，坐地上琢磨半天抬了几下胳膊没啥反应。

路人说，那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外婆一挥手，“你先扶我去前面的麻将馆坐坐。”

路人：“？？？”

其实她去麻将档没啥问题，牌馆里的人都认识她，去医院帮衬着也方便些。

但这老太直接就坐下了。

她原本就让人闻风丧胆，桌上仨老头抬头一看，卧槽！

城北雀神半张脸都摔青了，还垂着半只胳膊在空中晃荡。

我外婆沉稳道，“来，我先打几圈感受一下。”

古有关云长刮骨下棋，今有城北雀神断臂麻将。

三老头没见过这么狂野的老太，震撼得热泪盈眶，当场感动得差点脑梗，牌都不会抓了。

外婆一看这三老头心情复杂，于是乘胜追击，上来就连着放了两大招，翻倍的那种。南京话称比下陪儿。

桌面上只剩最后一个老头还余十块钱。

（这里麻将档里的规矩，三家没钱了就算结束）

那老头和他骄傲的倔强，握紧双手死守着最后十块钱。

外婆大牌打习惯了，憋了三圈硬是没弄掉那老头。

最后叹了口气，招呼老板娘过来，

“你帮我打辆车吧，我疼得汗下来了。”

送到医院，医生一看就是粉碎性骨折，除了外伤没太大问题。

正准备开单。

然后麻将档的老板娘多了句嘴，说早送来可能还更好点。

医生一听，把开单的手放下了，问怎么回事。

老板娘说这老太都八十岁了还转了三圈麻将，硬扛到疼出汗了才过来。

医生听完这令人动容的故事懵了半天。

越想越害怕，你吊个膀子骨头都碎了还能打三圈麻将，石膏绑上了还不蹦极去呢。

算了这老太实在太狠了。保险点，咱送进ICU固定吧。

隔天我舅舅赶来医院，听完了故事经过，伸手就冲我外婆竖大拇指。

“妈，你真牛逼。”

我外婆：“哼，就差一个子儿，不然早把那三孙子铲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