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 阅读讨论班I&II:转移

本周我想谈谈转移(transference)。我的主要目标是讨论精神分析中时间的本质,尽管今天可能会说的不多,但希望下周能够继续。时间问题在精神分析中存在着巨大争议,比如治疗时长、会谈长短等等。我想直接讨论这个问题,不过要先从第二个研讨班中的一句话开始。这句话很短,我们很容易就能理解它,因此反而会忽视它的重要性——这句话说:“转移与它所联系的时间,就是精神分析本身的概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精神分析的实践和转移是相同的东西,这表明拉康想要为转移给出一个涵盖了精神分析实践的所有方面的定义。这并不容易,因为精神分析中还有许多不同的元素,还有言语(speech)还有爱。而言语和转移之爱又有什么联系呢?
通过“转移”可以引导我们阅读拉康的所有作品。如果我们真这样做了,就可以看到他在发展出分析性话语(analytic discourse)的结构时定义又重新定义了转移。例如,在一开始,关于其他的精神分析运动,拉康采取了一种政治立场,他说真正的转移不在对象关系(object relation)的层面。说转移不是一种对象关系似乎有点悖论,因为在分析者和分析家之间明显存在着一种可以产生情感的关系,而这种情感与分析者的爱的对象有关。但在我看来,拉康立场的关键在于他说那些相信转移是一种对象关系的人,不能解释分析中为什么我们要说话。当时,他在寻找一个定义,以便我们能够理解言语在精神分析中的作用,在20世纪70年代,他对转移的定义是分析性话语。在拉康教学的尾声,转移的基式(matheme)就是分析家的话语。这个立场意味着拉康在第2个研讨班后所说的转移的构成(constituting)层面和组成(constituted)层面之间的区别。二者之间具有根本区别,我们可以通过将其另译为“原因”和“结果”来予以区分。
做出这样的区分后,拉康成功地将所有最明显的转移现象——各种层面的情感转移(transference feelings)——都放在了一起。转移中有很多情感:爱、愤怒、希望等。但拉康并不打算抹除这些情感,而是把它们当作是某种效果,是受其他事物影响的因果性效果。很明显你不能操控这些效果。而如果你想在精神分析上有所成就,那么你必须发现这种因果性。拉康首先构建了表示因果性的双重层次:言语的因果性和能指结构(signifying structure)的因果性,之后还做了进一步的区分。但是最后,他用类似对象因果性(objectlike causality)的思想来完善了这种因果性。他重新引入对象在转移中的作用,但这与先前他在批判对象关系理论里的对象不同。这种区别可以很简单地用L图式来做说明。精神分析理论所讨论的所有对象关系都被拉康放在想象轴或箭头上,它们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现象集。

问:想象轴里包含有爱吗?
答:包含了转移的所有情感,爱、恨、愤怒……除了一个例外,我后面会讲到。
问:想象轴包含了焦虑吗?
答:在第2个研讨班的时候是包含焦虑的,因为那时他还没有阐明自己的焦虑理论,即焦虑是唯一表明与实在界相关的情感。
所以,我觉得在第2个研讨班里,拉康还是把焦虑放在想象界里。
你可能会有点惊讶,在第2个研讨班中拉康把冲动(drives)放在想象界的层面;这多少有点令人惊讶,但他那时还没有区分想象界和实在界,还没有阐明实在界的理论。例如,如果你去看本书的269页和272页中拉康谈到的强迫性神经症,你会发现他谴责那种旨在让主体去认识其冲动的分析,他认为这是精神分析错误的方向,尤其是对强迫症患者而言。我们绝不能强调处在自我与小他者之间的冲动。在第2个研讨班中,他将冲动的游戏定位在两个自我之间,我们必须认识到想象界的全部范围:拉康所说的想象界不仅仅是形象,而且还包括身体和冲动。后来他做出了区分——然而是从想象界层面和冲动层面之间的某种程度上的混淆开始的,包括想象辩证法中的冲动,但他后来完全改变了这一点。例如,在第11个研讨班上,他说转移是无意识现实的上演(enact),而无意识的现实就是冲动。因此,拉康于1964年将冲动和无意识联系起来,但是在1955年,他的头脑里对冲动的定位似乎产生了一些混乱。
刚才,我强调了处于想象轴的大量情感现象。现在,如果你把转移的情感和冲动放到自我和小他者的关系中,那么象征轴这边还有什么?有主体。但什么又是主体?如果你去掉了填满一个人生活中所有的情感现象,那什么是主体?主体还剩下什么?这正是转移的关键之所在。拉康改变了转移的定义,但在他的教学中有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转移必须与存在(being)有关。与存在与时间有关,你可能会误认为他是海德格尔。但他只是海德格尔作品的读者。
存在与时间总是出现在转移的问题上。在拉康的早期著作中,他认为精神分析是一个揭示(revelation)的过程。上周,我在拉康所说的“对于存在的揭示”里强调了“揭示”这个词。在象征轴上,我们由此找到了存在的启示。后来,大约在1973年,拉康说,在分析结束时,分析者必须使自己存在(se faire à être),变得能够承受存在。分析者变得可以承受某些事情,可以承受某些难以承受的事情。在这两种表达之间,拉康对存在的定义发生了变化。这并不是哲学上的问题。当然,哲学一直对存在感兴趣,不过,如果这是一个哲学问题,那么我们不得不说精神分析家对哲学很感兴趣,因为存在的问题是由分析者提出的。在做讲解之前,我会给出一些关于存在的定义。
存在这个词不太好理解,它是实在界吗?不。在拉康的著作里,如果我们把实在界定义成是不可象征化的东西,那么存在就不是实在界的。实在界最简单的定义是:实在界是在我们之外自存(subsist)的东西,也就是说是在象征化之外的东西。存在(being)在象征界之外没有意义,如果我们想在三界(想象界、象征界和实在界)中定位存在,那它主要是与象征界相关联。拉康将想象界与存在的关系称为是异化(alienation),他说:所有的想象性认同都异化了存在。它们异化了存在,固化了它,同时又压抑(repress)了它。因此,存在与想象界的连接是第一次异化(通过象征界有了第二次异化)。那么存在与实在界的关系是什么?如果给一个简单的定义,那么我可能会说存在是象征化的实在界,存在是言说出的实在界。存在与实在界的关系的基式可以被写成是:

图中象征界替换了实在界,这是拉康关于存在的最初观点。对存在的揭示,就是你通过某些象征化的方式,比如说言语,设法让一些新的东西出现在实在界中。我不是说你设法“表达”了它,这是拉康理论禁忌的说法,你不能用象征界来表达实在界。在一个真正的象征性的阐述中,你创造出一些东西,让它们出现,这些东西是在象征界产生的。因此,“存在”某种程度上是实在界的,但却是一种由象征化而转化的实在界。
这是拉康最初的定义,可以看到主体和存在相差不多:如果主体是由言语创造的主体,主体和存在几乎就是相同的。后来,拉康在这一观点上有所改变。他说分析者必须能够容忍存在,这时他所说的存在不是实在界的,因为分析者已经设法说出来了。而与之相反,存在是实在界的,也就是不可说的。最后,他有时称存在是无法象征化的,仍然保留了无法象征化的部分,这就是他所说的对象a。如果分析总是被定位于与存在的关系,那么它并不总是具有相同的意思。实际上,这一概念的演变发生了完全的逆转。
现在,我回到存在的问题上。存在的问题很简单:我是谁?或者什么是“我”?只要你愿意。这显然是一个临床问题,尤其是对于癔症主体。癔症主体($)有一种强烈感觉,认为不可能让其存在出现,在形象和能指方面有很强的异化感。“我是谁”这个问题是一个临床问题:它暗含了无意识的概念。当我们处理症状和无意识构形(formations)时,也就是说,是一些无法控制或理解的东西,你必须问这些临床表现的主体是谁?谁是主体?我们所说的主体的是症状和无意识的形成物,也是可以解码(decipher)的;当你做出解码时,你让一些言语和能指出现在症状和无意识构形之外。这很简单,不过是一系列的意义(implications)。这样的解码是有效的,症状通过这样的解码发生了变化,这是精神分析的关键因素。这种解码也意味着能指的存在,因为只有能指才能进行解码。根据定义,当你有了一个能指,你就有了一个主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主体是没有能指的。在纯粹的实在世界中,没有能指也没有主体。因此,能指也就意味着主体,只不过是一个未知而神秘的存在。
在拉康提出分析家话语的公式之前,他给出了转移的基式,将其称之为“转移的能指”。当你在临床案例中强调转移的能指时,你必须在治疗的一开始,甚至是在治疗开始之前就找到转移的能指。我没有充足的时间详细解释或证明它,但是我们可以用症状的能指(症状的第一能指)来识别转移的能指。例如有人来找分析家,是因为有些东西已经失效了。该人向分析家展示失效的东西就是转移的能指的首次出现。因此拉康在分析家的方向上画了一个箭头,并写上分析家的能指是“任意能指”(signifiant quelconque)——代表了任何分析家的任意一个旧能指。这也就是说,如果这里有第一能指的话,那么这里也就暗含了主体,索绪尔的基式也这么说。但其中也暗含了其它东西,即无意识的知识。拉康把无意识知识写成是第二假设:S1,S2,,,Sn。我们可以把它缩写为S2。为什么拉康在1967年把转移写成是这样呢?为什么他提出症状的能指意味着无意识的能指的观点呢?
下面我不从逻辑的层面,而从更为表面的层面上讲:当有人寻找精神分析学家时,他/她期望的是什么?他/她希望很多事情:变得更好、变得更开心、希望治愈,甚至也许要成为分析家。但更为重要的是他/她希望得到解释(interpretation)。而一个主体去见医生,他/她期待很多事情,唯独没有解释。当他/她去看精神分析家或同意与之建立关系时,他/她希望得到解释。解释在第一个层面上包括给症状赋予意义,赋予意义就是用第二个能指来填写症状(S1)的第一个能指,即第二个能指产生第一个能指的意义。因为一开始,第一能指是没有意义的。在你与作为解释者身份的分析家进行交谈时,就暗含了产生意义的能指出现。
或许我们今天应该要停在这里。下次我将更直接地谈论时间,我已经间接地谈了病人的期待(法语中的“期待”同时有等待和期望的意思)。病人在等待解释,但除此之外,还在等待得到他/她是谁的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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