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27岁之际
六七岁左右时,我妈给我买回来一双红黑相间的运动鞋,我觉得特别丑,哭闹着不要穿,无论我怎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妈依然坚持认为她买的鞋好看,哭闹是我不懂事,喝斥我必须得穿。最终,弱小的我挣扎无效、妥协了。从此以后,我长年穿着黑白单一的宽大校服和她买的一切中年妇女审美的衣服、鞋子、大红色高腰内裤等度过一生中最美的花季直至大学一年级。当年父母义正言辞地以“穿校服就挺好的,穿得普通点,不会早恋,不然会影响学习。”为由掩盖家庭经济拮据和他们强烈控制欲,以威权压制孩童天性的现实。(当然,他们也并不懂得那是控制欲的表现)那时的我,只能暗暗羡慕同桌每天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和小猫跟的皮鞋上学,自卑的同时,只能用学习成绩来为自己挣得一些可怜的优越感。 高二文理分科时,我因为物理差想要学文科,我爸说了句“也就因为你是个女孩,你要是男孩,我打死都不会让你学文科的。”在他们眼中,“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条不可撼动的至理名言,只有不聪明、啃不动数理化的loser才会去选择靠死记硬背的方式来“学习”的文科,但是我是个女孩,也不指望我有多么大的出息,所以要学文科就文科好了,于是乎,后来我“顺利”地读了文科。 高考完填报志愿的夏天,由于我只是个整天考试,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学生,填报志愿的重担自然就落在我爸的肩上。他花了一个月的工夫钻研那本厚重的志愿填报指南。要找我这个考场失利,只超一本线几分的人的专业可真不容易,得要离家近的,文科生能填报的,最好能去上海、南京这种离家近经济又发达的大城市的。思来想去,我爸帮我选了上海立信会计学院作为第一志愿,远在四川的211院校西南交大作为第二志愿,安徽师范大学作为保底的志愿。在他这个地方国营企业下岗职工的眼里,单位的老会计可是掌管着企业经济大权的存在,是厂里除了厂长外权力最大的人物,那是普通职工得捧着,在其面前点头哈腰、不敢怠慢的狠角色。那么,学会计专业以后出来工作,自然也是好的了。所以,最好能去上海,最差也可以去省内的芜湖,读个中规中矩的师范。四川嘛,那是千里之外的地方,离家太远,选西南交大不过是为了它那个211院校的名头勉强凑在候选名单上的。那时的我呢,冷眼看着我爸劳心劳力,竟事不关己似的,好像眼前的一切筹谋全与自己没有一点关联,为此,自然要被我爸责骂的。当然,这都是因为我是小孩子,对专业完全不懂的缘故,当然要依靠大人替我做决定,那时的我,自然有为自己辩护的理由。可惜,天不遂我爸的愿,有太多与我爸同样想法的家长存在,报考的会计专业太过火爆,没被录取进上海立信,反而收到了千里之外西南交大的录取通知书。 没想到,去那个山高路远,令我爸悔不当初的偏僻地方上学,开启了我走上自我觉醒和解放的抗争之路。 2020年4月,我即将27岁了,经过10年的思想洗礼和艰难的对抗之后,我终于可以自由选择我喜欢穿的各种花花绿绿、或长或短的衣服,可以不再听从长辈“穿上衣要高领,裙子要过膝盖”的说教;我终于在与父母不断较量后,与我所爱的交往六年半的soul mate领证而不是和父母眼中离家近的门当户对的合适的某人草率结婚;我终于可以勇敢地反抗我爸所谓“女人到了25岁还不结婚就掉价了”“就是看你们XX,我才同意你们在一起”的谬论;我终于可以大声地说“不”,按照我自主的意愿选择我想要的生活,而不惧被“不孝”的罪名绑架,或是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愿生活而感到愧疚;我终于可以看穿那些束缚女性和子女的教条,不再是那个被驯化的任人摆弄的乖乖女…… 在这个社会中,像我这样长大的姑娘如同恒河沙数,我只是其中的幸运儿,更多人身处锁链和镣铐中而不自知。目下所及,满屏的新闻尽是“家暴”“性侵”“职场性骚扰”“地铁猥亵”“酒店偷拍”,对女性和弱势群体极尽歧视和压榨之能事。这个古老的国家身上,流淌着太多以“传统”“仁义道德”名义粉饰的遗毒。 27岁的我,终于不再是弱小无助的,多了几分清醒和一点微薄的力量,我想做的,不仅仅是暴打家长威权,对性别偏见说不,争取择业、婚姻、生育自主权,还想唤醒更多的女性同胞,守护天真烂漫的孩童,让这世界的真、善、美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