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记
大家都说小孩子对世界特别敏感,所以也往往容易会过度敏感造成一些生理上的不适,也就是过敏。但当我回忆童年,除了冬天跟我爸一起泡脚的热水烫得我每次只能洗他剩下的充满他脚屑的洗脚水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让我过度敏感的事情。我也曾经对虾过敏,但在我妈的“聪明的小孩子怎么能不吃虾”的坚定观念下,我被我妈每天喂虾,最终过敏源被我妈高举的“吃虾聪明”旗帜赶走了。因为此事,我曾一度认为我不是亲生的。
回到正题,在我的童年,基本上就是天天在土里滚,地里爬的那种,胳膊膝盖没有一年夏天不是红红紫紫的。而且又是生活在矿厂的居民区,虽说是在村里,但空气质量也实在是很差的。所谓以毒攻毒,能在这种环境下正常活下来的人一定能获得百毒不侵的体质。我曾就是这样的人。记得初中来了城里读书后,有一次和同学一起吃小龙虾,第二天全员倒下,还有人被诊为食物中毒,只有我准时到校。那时候有一些感谢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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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那些年轻壮举的我,现在正被过敏困扰地在床上辗转,于是我作罢入睡的打算,打开电脑写作。
对于春天过敏这件事我也是今年刚刚意识到的,每年到四月份的时候,我就会有一整周整个人精神涣散,夜不能寐,以及脸上三角区(眼鼻)奇痒难忍,身体和精神受到一次巨大的打击。之前我以为是换季的正常现象,以及南京毛絮的影响,但事实好像没有这么简单。今年是我上了大学之后第一年不在南京过春天,并且世界又处在一个半停滞的状态,我们一个一个像猫咪一样窝在自己的小盒子里。外部疯狂的世界阻止我去探索世界,于是我开始试探自己的精神。这个小小的橙色房间就像是菩提树,我试图用它放大我的感官和精神世界。意料之外,大概是我行道太浅,精神世界没被放大,感官倒是被放大了,而感官放大的直接结果就是我的过敏症状好像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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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开始回忆这个对春天过敏的源头。这一切似乎起源于本科一年级的四月份。我记得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开始感觉倦怠精神无法集中,因为之前我的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所以我也只当是晚上没有睡好觉。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早早地躺在蚊帐里,但脑子里一直听到蚊子的声音,打开电灯打了三四次蚊子,都没发现有任何蚊子,之后我就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脑子里嗡嗡地响。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我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白天睡掉了所有的课也没办法补上精神。第二天晚上,我想看看书,可能困了也就睡了。然后我带着耳机,放了Debussy的钢琴曲,然后拿了一本《去中国的小船》。一会我眼皮就撑不住了,关掉灯,听了音乐;但这个时候,其他的背景声又像是被放大了在我的脑子里搅动,就在我快睡着的一刻,即使地唤醒我。于是我就只能再看一会书,于是我又想睡,再被搅醒… 快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我也不想再开床灯影响室友睡觉了。于是我戴着耳机静静地躺着,救在我还在恍惚之际,月亮透过宿舍蓝色的纱窗和我蓝色的蚊帐,照在我的床上,迷迷糊糊之际,好像听到了小时候我妈对我说的一句话…
-“Wei, 晚上睡觉要拉窗帘。”
-“为什么?月亮好美啊,而且房间好黑。”
-“因为被月亮晒到对你的身体不好。”
之后的我开始小心翼翼地看待月亮。在周边同学都在很开心地指着月亮说月亮是我忠诚的卫士的时候,我走在月亮下会下意识地把穿短袖的手背在身后,防止被晒。之后有学到“Lunatic”这个词,了解到了月亮在西方文化里对于精神力的影响后,对月亮的态度更是除了畏惧没有任何浪漫色彩。直到有一年暑假晚上,我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个叫做《梦里人》的动画片。不知道是没有认真看还是年纪太小了没办法理解内容,我不记得故事里的任何一个情节,但我却深深地记得那种对月亮的情感。月亮在故事里被物化成了对于未知神秘的太空的科学探索,在主人公对于月亮的神秘窥探之后的那种感情在某种程度上移情到了我。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扇着扇子,躺在凉席上,盖着薄毛毯,没有拉窗帘,等着月光晒进我的窗里...
… 在迷迷糊糊中,终于在凌晨三点半睡着了。第二天六点半起床跑操。在广播站的歌声中,跑完了早锻。然后浑浑噩噩地去了食堂,教室,食堂,教室,图书馆,然后回到了宿舍。这天晚上,我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去通宵自习室通宵。我室友一脸惊恐,关切地问我没事吧。我说我要对抗命运,然后我拿了ipad和一本几何代数习题册,在寝室熄灯前的几分钟坚定地离开了寝室,走向通宵自习室。因为并不是考试季,通宵自习室加上我只有三个人,大家很自觉地坐得很远。我打开ipad开始看剧,看了两三集,我看了下钟也才12点。离我的通宵大业还有好远啊。我套上外套,出门买了罐可乐,喝完捏扁了一脚踢远再回到教室。回到教室,我开始翻开几代的习题册。我带几代的习题册倒不是为了学习啥的,而是我觉得解行列式这种事情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有点像是做数独。一行行复杂的纯数字,它可以有意义也可以完全没有意义,然后一行行把他们消解为0或者用其他的方法把他们简化成最原始的某几种prototype,这件事本身就是某种对数和形的抽象,所以很让我舒心。于是在这些数和形的抽象和变化的过程中我做了大概四个小时的习题,期间集中的精神让我甚至忽略了吱吱呀呀的吊扇。然后我感到了疲倦,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我挣扎着不睡。之后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第二天我跑完操就回宿舍就昏睡过去了,翘了一天的课。之后的一天,身体就神奇地恢复了正常,精神也基本回归正常。之后我再回忆起那天白天从自习室回到宿舍,我总记得那天的空气是黄色的,就仿佛那晚的通宵是个梦。
自那个像梦一样的通宵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形成了某种机能记忆还是咋了。每天的四月份,它就要让我有一次crushdown。来了市中心后,那些法国梧桐飘飞的毛絮更是让人崩溃。然而我还是依然相信着自己是那个百毒不侵的少年而勉强地把自己暴露在四月的毒气中。就这样我又在南京过了五个这样的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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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跟junjun描述了这件事,junjun无情地对我说:“虽然不想破坏你那近nostalgia的回忆,但你这明显就是普通的花粉症啊。”
p.s. 那件喂虾的事情是真的,而且我之后也的确不对虾过敏了,但是有风险的,我活了不代表你能活。过敏这件事还是要问一下医生的,像我妈这样简单粗暴的,需要承担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