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素市场化的问题

时隔六年多，上头终于再次推出了提纲挈领的市场化文件。正逢十四五规划已经进入拟定阶段，基本可以认为今天这一份文件是规划的重要内容，甚至可能是唯一的重要内容。

今天的文件特意将生产要素单独强调，无非建立在两个非常基础的认识之上。第一，市场如果没有生产环节、流通环节和消费环节各个要素的参与，好比一个医院没有病人却养了一堆行政人员。第二，目前的市场制度已经基本确立（我相信他们有这样的自信），也应该再推动一下要素自由化了。

首先，我抗拒“生产要素”这个提法，因为实际上涉及的要素已经不限于生产环节，一味提“生产要素”，反而容易掩饰背后总揽一切的趋势。市场可不仅仅只包括生产环节，从生产到流通到消费，都是要引入价格竞争机制的。看看文件就知道，他们已经不提“生产要素”，直接提“要素”，包含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数据五个类别。

土地、劳动力和资本是传统政治经济学处理过的主题，资本也当作一个要素无非是强调我们国家名义上的阶级属性不再以资本为主导，听听就好。这三点的处理，基本上符合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历史的处理轨迹。有一点值得后续关注，“城乡建设用地指标使用应更多由省级政府负责”自然是延续此前事权划分的思路，但是现在已经开了改造老旧小区的口子，尽管看看能玩出什么妖蛾子。

劳动力方面，方便大家去做公务员。

数据要素是重点，重点，重点。“研究根据数据性质完善产权性质”，这是一个要害关键。数据何以成为有产权的物？如果要决定产权性质的不是数据，而是数据产品，或者更一般的产品，那么数据为什么要单拎出来？

市场的本质是价格竞争机制。如果将价格产生的环节抽象出来，引入所有权制度，这是不是很难想象？其实并不难，他们连信息要素都可以抽象出来，争论点只在于归属到私有制下的是信息本身，还是信息对应的获取时间，还是信息提供人的有限使用权。关键是，资本主义在抽象生产资料所有制以后，继而抽象了货币，现在又抽象了数据。你看，文件不是写了“引导培育大数据交易市场”？这样抽象最直接的后果，当然是数据资本夺取金融资本的主导权，原因很简单，金融资本也会延续所有人与经理人分离的情况，而经理人掌握了事实上的“生产”工具。

谁是经理人？难道就不能是国家？

价格市场化改革，无非是进一步远离此前制定指导价的做法，让市场参与者进行竞价。可不是，连劳动力价格都要让市场进一步决定了。“生产要素由市场评价贡献、按贡献决定报酬”。是的，社会可以通过市场参与评价，但是社会并不只有市场一个参与的渠道。

如果由市场来评价贡献，你觉得市场会怎么评价？当然是量化的贡献、用数字来计算的贡献，并且通过比例来比较。什么比例？自然不是你的工作时间，不是你的能力。这个比例，一边是通过价格和各个环节与要素中介以后实现的剩余价值，一边是你在资本当中的参与程度。这是非常直观的表述。你在这个等级制度当中，距离资本越近，与资本之间的距离越近，这个势差越小，计算贡献用到的这个比例也越高。

所以，这个市场化的过程根本不反感国家机器的介入，机器反而可以主动维护这个等级制度。无论黄上有多么愚蠢无知，他还是明白事情需要人去干，经济需要中介去运作的。有人觉得他在13年推出这么一个高度市场化的纲要，似乎与此后大力扶持国企相当矛盾。矛盾吗？国企的背后同样是资本，但是资本的背后是真空。只要资本听话，黄上明天马上可以下令启动民企运动，培育一万家国家重点民企。

我不想说“资本要求的自由是某种原则统领的自由，是一种定在的自由”这种抽象话。资本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组织原则。资本在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前提下，通过市场来交换要素，实现利润的目的，这是一开始的情况。后来，资本剥离了货币，剥离了信息，让各个要素去承担货币与信息的中介作用，资本只需要关注最后的剩余价值。要素在市场碰撞，当然，资本也是要素，也有碰撞。这就是要素市场化，在资本的背后创造，甚至插入真空。

这里就是当下最大的希望所在，资本背后的真空，既然国家可以插入，为什么社会就不能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