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之夜（13）他的梦 童年时看到的情人幽会

无尽的黑夜，他的梦，也总是那么无边无际。只要是他想看到的，就没有他看不到的。他真的不知道，是被一种神奇的魔力给推入了梦境，还是天遂人愿，进入了一个造梦空间？

女主人悄无声息的细碎的脚步声，他不是听到的，而是意念直接感知到的。沙，沙沙。就像是聊斋里的某个浓妆艳抹的女鬼，施施然，朝着小屋而去。

在他的想象中，这个夜晚，除了他自己，家里应该没有其他人。这样才有了可以给予女主人充分的活动自由的机会。理由嘛，当然可以随便找一个，譬如说，那时候很热门的一部电影，某个外国亲王访问我国南方地区，刚巧在这座小城内部招待上映，不卖票，平头百姓根本是看不到的的。司令恰到好处地派人送来几张招待券，他的姐姐怂恿着平时难得出门的父亲和他们姐弟俩一起去看，他呢，随便找个借口，明天还要考试什么的，也就推脱不去了。客人当然是轻易不出门的，而女主人也会很知趣地不去凑热闹了。倒是她的女儿，在无城上高中的云儿，星期天来家里看望母亲，还有隔壁邻居的一个男孩子，和云儿，和他姐姐刚巧也是同学，所以，他们顺理成章地一起去了。跟谁都没说，他是想躲在家里，窥探一出好戏，要比电影精彩得多得多。

他觉得，她不应该空着手去，一只手拎着一只提盒，放着小菜和酒盅碗筷等等，另一只手拿着一只花盆，应该又是一盆兰花，在暗夜里散发出幽香。

平时，客人基本上没跨出过这间小屋，一日三餐，都是她送过去的，但是，今天显然有些晚了。而且等到打开提盒，客人不禁愣住了，一个人用餐，从来没有也不需要如此丰盛：红烧狮子头，五香牛肉，油炸小鱼，凉拌菜花头，还有一瓶绍兴花雕，两个小酒盅。看着客人诧异的眼神，她幽幽地说，都是特意为你做的。也难得陪你喝一杯。

看着他们默默地喝酒吃菜，他也似乎有些干着急，总得有个话题吧？终于，还是女主人打破了沉默，下午我让你留意一下窗外，看到了吗？他点点头，一脸欣慰的表情，嗯，没想到，云儿真的已经成了大姑娘了，真是不容易啊。举起酒杯说，我该怎么谢你呢？她让客人举着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自顾自夹了口菜，头也不抬地说，这怎么能说谢呢，这是命。举了半天的酒杯收了回来，有些尴尬地自己一饮而尽，不管怎么说，还是我对不起你啊。她又看了客人一眼，还是没说话，眼角似乎有一点点泪花在滑动，生生给咽了回去。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下，云儿她很好。虽然你也不能见她，再说，也不能让他知道你们父女俩的关系，我是真的没办法。

他在暗夜里冷笑了一下，你以为你们俩真的就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你以为父亲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恐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父亲只不过是还想看看，你们俩怎么把这出戏演下去罢了。

客人突然好像又想起来什么，问道，刚刚一起出去的那个男孩子是谁啊？

转移了话题，女主人显然也轻松了许多，哦，你说的是他呀？就住在对面，叫石小川。和云儿，还有你那个老朋友的大女儿小凤，都是高中同学。说起这孩子，还真是有段故事呢。小川他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听说他母亲可是有些来历，是当年日本人留下的战争遗孤，后来被人收养了，文化大革命一开始，红卫兵来抄家，就被吓得上吊自杀了。如今就只剩下这爷俩相依为命。客人自信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是这样啊。虽然我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可是看得出来，这小家伙对云儿，好像有点那个意思？她也点点头说，你也看出来了？小川是个好孩子，为人很厚道，说话做事也都靠得住，都还是中学生，小小年纪，也本不该到那个时候，其实云儿也不用我去多提醒，她自己有分寸的。可是你知道吗，这三个孩子的关系，有点复杂。小凤这孩子，从小和小川每天一起去上学。听说有一次大雾天，小川要不是为了救她，自己摔断了胳膊，还差点出了车祸。小凤有点霸道的，而且早熟，都已经高中生了，还是每天拉着小川的手去上学。而小川呢，明显就是和云儿走得更近。云儿老实懦弱，就这么被夹在中间了。

本以为是一个轻松的话题，却让客人只能默默喝酒。要知道，如今连父女俩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还能说什么呢？

他想这会儿，他们的酒，应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已经有些醉意朦胧。他们还会聊些什么呢？诉说十几年的离别之苦，虽然也还算舒适却有点感觉寄人篱下的生活，怨恨当年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远走高飞？一醉方休之前，她也许会一吐为快。也许什么都不用说，任何语言还不如直截了当的行动？虽然平时酒量不错，但是这会儿，这一点点黄酒，也会成为催化剂，遇上干柴的点点星火，顷刻之间，即可燎原。门窗紧闭的屋内，让她只觉得浑身燥热，需要彻底释放自己。于是会解开衣襟的扣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坐到了前夫的身边，一只手搭在肩上，娇柔无力的身体斜倚着，用一种不加任何掩饰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看得对方都有些额头冒汗，冲动地一把抱住了她，紧贴着她的身体，彼此的气息与体味，毕竟曾经如此熟悉，分开那么多年以后再次重温，让他们都有些晕眩的感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不管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恶作剧心理，他希望他们抱得紧些，更紧些，再出格一些，上演一出情色大戏，正当高潮迭起的时候，也许父亲就该出场了。

然而，注定要让他大失所望，这样的拥抱，持续了还不到一分钟，客人就用力把她推开，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想出去吹吹风，请你走吧。以后，也请你不要瞒着他来见我，好吗？

一出好戏，才刚刚开始，就立刻戛然而止，其实这本来就应该是他所能想象得到的。想不到的，只有后来的那些夜晚。对于深陷纠缠在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来说，恐怕都远远超出他们所能达到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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