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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鹭有读 | 毛尖：这样的时刻，读呼啸山庄吧

草鹭俱乐部 2020-04-02 16:46:20

毛尖写——“草鹭文化新推出的克莱尔·莱顿插图版《呼啸山庄》是我看到的最美版本，狂傲再现文学史上最狂暴的爱情，最激烈的报复和抒情”。

我知道自己完了

文｜毛尖

国庆长假老同学聚会，班上硕果仅存的一对组织的，男的去帮大家拿水果的时候，女同学看着他老公背影，对我们说，真奇怪，他身上没有一样东西符合我心里的标准，却顶着父离母散的压力嫁给了他。于是轮流说起时光遭遇。

在河西食堂排队买菜，听到有人背后叫我，居然浑身一激灵。我知道自己完了。

活动中心舞会，看到他和法语系的姑娘连跳了两支舞，委屈莫名。我知道自己完了。

第一次听说曹杨电影院有情人双座，马上想到她。我知道自己完了。

台风天，雨水满面，从苏州河桥上走过，裙子被风刮到桥的栏杆上，伞也被吹得反转，那天我本来可以请假，一身狼狈进办公室，看到他已经坐在那里，立马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我知道自己完了。

罗大佑演唱会，开场一句“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就满脑袋都是她。我知道自己完了。

特别平常的一个周末，在第一副食品店排队买糖炒栗子，听到前面一男一女在吵架，女的说，就算说的是一点钟，但我已经等你一上午。这句话，突然也很想对她说。我知道自己完了。

衡山吃饭，听说他曾经呕心沥血追求过一个轻浮姑娘，我把一口芥末吃了下去。我知道自己完了。

抬头看云，觉得像他。我知道自己完了。

涉水过溪，一条小鱼打脚背游过，想马上把这个感觉告诉她。我知道自己完了。

不过，最后，大家互相看看，发现现在才是真的完了。

1992年彼得·考斯明斯金执导的《呼啸山庄》电影剧照

少年时候，我们曾经多么豪情万丈，大家激烈地在教室里讨论葵花宝典，人人觉得如果能练成绝世神功，自宫完全可以考虑，虽然说到自宫，男生不由自主捂住要害，但是，如果能够突破自己，能够把自己投掷到一个更伟大的目标里，一切都是值得。

那时候我们爱一切比我们崇高比我们豪迈比我们激烈比我们大十号的词汇，就像我们爱祖国爱人民，然而终于都山穷水尽，终于就剩下一些感情碎片，我们在短信里写下沸腾的心意，然后删去，屏幕上看到“对方正在输入”，我们屏住呼吸等待，却一整个晚上没有抵达。终于岁月把我们变得莫测高深也来历不凡，我们在自己虚拟的自尊里泥足深陷，洗澡时候哭，人群里笑，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交出去，无论是交给一个人，还是交给一个集体。终于大家都堕落成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