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中发生的事情

清明时有雨，这样的记忆似乎变得不清晰了，从去外地上大学以来，两年未曾感受过窗外落细雨的滋味，黑漆漆的窗外面有细碎的雨声，伴随着路人往来的脚步声，像在梦里，轻飘飘的。一些关于雨季的记忆也慢慢地扩散开来，潮湿带着腥味。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某一天，像今天一样撒着细雨，湿了路面，落下的花被一只只脚踩得面目全非，粉色变成了惨兮兮的白，香味却和颜色一起被带进了各家各户，传遍整座城市。下雨天，该宅在家里，睡觉或者读书，这自然是我长大之后的想法，那时候却只想着出门疯玩，孩子的脾气不知何时全变了，爱闹腾的我现在竟然也喜欢一个人待着。总之当时的我是待不住的，下雨天似乎什么都不能做，但其实可以玩雨啊，仰起头便自动地洗了脸，只是怪痒的，或者张大了嘴巴品尝雨水，雨水的滋味似乎是揉成一团的甜味，还有把伞倒置过来去舀坑洼里的积水，然后全力拉起来，乐此不疲地看着水的重量把雨伞压得翻折过来，这便是当时的玩法。我趴在窗台看雨，世界像新了一遍，密且细的雨丝温柔地抚摸着大地，而天空是灰白，甚至有些刺眼，初识世界时，我们都过分地好奇，前些日子我看见一位母亲教她的儿子认识影子，这多么天真而且简单。假若世界上的一切都由成年人来定义，那么当时的我的好奇和难以抑制的冲动，现在来说，是很过分的，不该有那么多的问题和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我想出门淋雨。

于是便溜了出来，家人全在睡午觉，他们住的房间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不安，当时的我没法说得清楚，那是一种沉闷。外面自然很畅快，整个院子就我一个小朋友也不觉得寂寞，在小区里瞎逛，时间像是用不完，中午刚过，雨声送很多大人进入梦乡，梦乡也许更加畅快。许多树被洗得很干净，彩色砖块铺成的路面反射着光，泥土有腥味，雨过初晴的味道和洒水车驰过时留下的气味是一样的，可这细雨浸泡着的腥味，淡了不止十几分，有微风，吹着我短短的衣领。照例要买零食吃，门口小卖部阿姨，被大家称作“胖妈妈”的，笑着十分慈祥，这个慈祥，我也看了十多年了。几块钱的东西就能让小孩子得到快乐，雨水又有什么好去担心，何况他是我的朋友，慷慨起来，伸出手臂来请朋友尝尝我的零食。怀里还揣了一把，很小心地往回走，后来我想起这天，这个气氛，还有我受到的惊吓，或许真的改变了我很多很多。走路很慢，总身高不过一米二，我的雨鞋啪啪哒哒。尾随我的那个初中生，在我后面，为了几块零钱，带着他的刀子。单元楼门口停着自行车，半个车身露在雨中被打湿，银色的水珠一碰就会碎了。爬楼梯哼哧哼哧，初中生的步子比我快多了。我被截住，在楼道里，二楼的拐角有个窗台，空调在转，冷天里，排风口是更冷的风。他的脸已经记不清，或许已经成了谁的父亲，这不重要，我只有两块或者是五块钱，他说了一些话或者没说，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打劫。先是没有哭的，腿在打颤，有一把食指长的小刀，看上去不太锋利，现在知道了世界上为了几块钱而死掉的人太多太多了，当时只以为要做了他们的一员，尽管根本不明白死是什么。于是先掏光了口袋里的钱，在细细碎碎的雨声中，搜了一遍以后觉得实在是太少，驳了食指小刀的面子，怀里的吃的也一并带上。转身要走，回头却叮嘱“谁也不许说”收了发光的刀，奔着下楼了。我应该是多站了一会儿，开始流眼泪，爬到四楼，家门口，止不住地哭了。

春天的雨中发生的事情还有，在雨里抽烟，烟雾飘不起来。在路口等人时跺脚驱寒，或者在雨中也哭过，春天的雨中，柳树枝绿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