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沙发
二零一八年五月,在我又一次搬家后,我去宜家购置了沙发一个,小茶几两个,加运费约三千。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货运送来,自己组装到半夜,隔天叫同事帮我摆放,我们在房间里玩着推箱子的游戏,好不容易摆放好,他突然笑着问我,攒到钱了没?
这问题让我突然觉得,生活中除了刚需,如果你只要为了多赚点钱,其他都是垃圾,就这样,结束了对沙发的一切幻想。
不过人们总是拥有了之后,才会思考拥有的东西有何用这个问题,经过一段时间,在某一种冲动下,很多人会把他们拥有的无用之物摒弃。
有了这种心理暗示,第二天我进房间的时候,沙发的崭新程度已比不上商场里它看起来的感觉。不过这个在相对意义上的“庞然大物”,给了我一种启示,它与房间的不协调,表示这些东西正在“生长”,并且,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东西的同类便会撑爆这个房间,那时,我也将离开。
房间比较小,是沣东一处政府的廉租房,位于25楼,53平米,带卫生间和厨房,月租五百。这便宜的价格让我在不禁窃喜。
搬进去的时候正值春末,不久夏天就来了,有了沙发后,周末或者夜晚我会坐在沙发上弹琴,有时弹的尧十三,那段时候最喜欢十三的北方女王,有时是B哥或者赵雷,打开红色的防盗门,间或会有楼道的凉风灌进来,给闷热的房间带来一丝凉意,这让想起山阴路的夏天这首歌里,八楼的房间里那个日日夜夜弹琴的男人。
偶尔同事们也会过来,一起喝点茶,然后听那位曾经笑着问我赚到钱没的同事吹吹牛B,比如通宵定位某个线上问题有多惊心动魄,c++踩内存事件,某位linux大神连吃一周泡面解决了某个棘手的问题云云。这个沙发在程序员单身汉一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我们笑称自己过的是筒子楼的生活。
再后来,我们项目组开始定期组织体育活动,每逢周三,几乎整个项目组倾巢而出,去一个叫沣滨水镇的公园打球,我们总是玩儿到很晚,有个路远的同事就回不了家,在我那里借宿一宿当沙发客。
一九年初项目组开始特别地忙了起来,经常回宿舍倒头就睡,这期间又有很多成家立业的事要做,一周七天几乎天天处于紧张状态,有时一头扎在沙发上,醒来已是半夜,朦胧中只是觉得沙发是可以慰籍心灵之物,像一块面包。
十月份,修完婚假的前一天,心里暗自打气,明天要开始好好上班了。
上班的第一周自周一开始,上班五天,加班两天,而且几乎天天夜里很晚下班,周六更是到了凌晨,突然发现连续四个多月了,有时候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日子太快,掐指一算,近期几乎没有为“自己”做多少事情,我说的自己加了双引号,虽然半年内装修了房子,结了婚,却没有时间去安静的看一部电影,没有时间去书店坐下来不慌忙的看一本书、没有时间去健身、没有时间回家里好好坐坐。
工作之余,时间过的也紧张,为装修买各种材料:地砖、地暖、灯、家具、家电,婚礼涉及的酒席、司仪、酒店、车、朋友、同事、糖、烟酒、置办各种琐碎,样样都要选择,都要货比三家,最后再做个决定。
本来想说心力憔悴,应该来个叫苦不迭,后来因为加了车队管事的微信,看他老发关于接亲朋友圈,说“今天遇到全能新郎,发红包,车队发烟,酒店协商门卫大爷开门,媳妇家叫门,发红包全程一人搞定,最后婚车到酒店,头车上的花也是新郎自己卸掉的”。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镜头,一个足球健将从后场带球,一路盘带过人、晃倒对手躲过铲球,最后在禁区射门成功,还把球捡起来抱在怀里淡定庆祝一样。
有人驾轻就熟,有人不知所措,有人精力旺盛,有人心力憔悴,没有分别心的说一句,这就是芸芸众生。
那段时间,我总是拿网上的段子开自己的玩笑:等忙完这阵子,就开始忙下阵子了。
立冬时节,距离开暖气还有四五天,那几天最难熬,熬过难熬的,暖气就来了,又可以在北方的冬天里四季如春。
所有琐碎事带来的烦恼,一通暖气,皆抛到九霄云外,因为这个时候,我的生活也归于平常。
这种归于平常的生活很快被打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因薪酬问题几经协商未能如愿,遂计划离开。
十一月份递上提了辞职电子流,公司要求要办离职必须先退掉所住的公租房,又快要过年了,心想着年后再退也无妨,谁料新冠病毒爆发,一直拖到二月底。
公司强制让请假抵消没有复的工,我觉得再拖无益,遂委托拖同事帮我在公司办理离职签字相关事宜。
考虑到疫情期间交通不便,出入受阻,搬家无计可施,顿时觉得这个沙发笨重无比而且无处安放,它几乎变成了我的累赘,没有归宿。
然而它只是个蓝色沙发。
后来我带上各种证件,开车去了沣东,免费的高速上只有几辆车在行驶,符合当前的国情,高速出口处设置检查关卡,有很多穿防化服的城管、交警,检查后方可放行。
我在这个小屋里收拾了整整两天,把能打包的都打包好,包含锅碗瓢盆,床单被褥,四季衣物,健身器材,各类书籍等等。
唯有沙发没法打包,我又给另一同事打电话,暂且将其安放在他的宿舍,等疫情解除后再说。
收拾过程中,另一个同事送来两罐黑啤,他问我有没有带吃的,关心我的口粮问题。在这个物质丰富却又买不到的年代,这样的关心甚是感激。
之后我俩与物业几番协商,才答应把车开进去装东西,他帮我从楼上一起扛下来的东西,塞满了整整两车。
我开车出小区的时候,门口的物业还在入口排查进入的租客,我和他们擦肩而过,将来会有谁住进之前的那个小屋里,我想,这里的生活真的结束了,我留下的不只是那个沙发,还有终生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