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支狂想曲
2015-16
它们是一些毫无头绪的思考,一些片段,一些莫名的嘲讽和自命超然的感伤,一些自言自语,还有更多漫无边际的人生碎片。我没指望有人能看懂,但对此抱有幻想仍然是我的权利。人人都渴望被认同,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人性吧。
我热衷于用文字表达我的思考,老实说,从一开始我是有点野心的,我做了一些尝试,希望用一个学科的体系去描述另一个学科的现象,把一时的所思所想进行提取、抽象和变形,借此形成一种陌生的感觉。在我看来,这个年代里声音好听、外貌好看等等都不足为道,这些通通都是身外之物,相较之下,我更钟爱于好的性情、独立的思想和有趣的谈吐。坦诚的说,这些在我20岁左右写下的东西连我自己也不太满意,不成体系,晦涩难懂,但是我享受这个写作的过程,如果它算是其中一种的话,每每此时,那种巨大的激情总会泥沙俱下,将埋头的我全部裹挟其中,物我两忘,这实在很好,也正因为如此,我希望以后可以写得更好。
(一)《猎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猎人,他们大多在莽林中穿行,追求的是色彩斑斓的虎皮、黑天鹅飞行时最轻的那根羽毛、会唱**好**好的墨西哥鹦鹉,很多很多,都是些十分有趣的事情,摄影师也是猎人,而且他们是最特别的那一种——他们追逐的是影子。
这是个流动的世界,但我们听不到这种沉默的消逝,没有像水流那种哗啦啦的声音,小孩子一样吵着闹着,叮咚叮咚,告诉人们:看啊看啊,我们跑得多欢! 我们的世界是长大了的成熟的世界,它很懂得无言之美,尽管时间轴让三维空间无法静止,世界对此感到十分委屈,只能像彗星一样,拖着一条长长的白尾巴,但这可和我们的摄影师猎人没多大关系,猎人嘛,从来只喜欢抓住这条尾巴。
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提一提照相机,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它几乎就是猎人本身。在拍照的时候,它总是伸长了光的手臂,然后像人弯着腰在浅水里用手围鱼一样,做出小心翼翼合拢的姿势,咔擦一声,就把影子乖乖拍扁了,接着又嗖的一下,影子像怯极的小妖精,一阵烟儿缩回了照相机的肚子里,据说猎人们都有这样的宝葫芦,他们被叫做...对了,是叫内存卡!也有人说,这个世界是一种任意维的方程组,照相机嘛,是一个精巧的解方程的机器,他们定格、凝固这流动世界的一瞬,不断的在内存里写着“0”、“1”、“0”、“1”,并且乐此不疲,求取着时间为常数的种种特解,最后才成为我们看到的照片啦!不过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照相机都是些害羞的家伙,他们也是大地的儿子,譬如沙子里二氧化硅制成的镜片、矿石中的镁亮闪闪的眨着眼睛,还有标号M8的螺钉和垫片等等,都和大地有着无穷的渊源,作为庞大相机家族里的一员,他们在性别方面甚至没有明确的划分,当一个女孩拿着它的时候,他就是个男孩,反过来也一样,这里存在一种特殊的无缝切换技术。所以每次在拍照的时候,它的心脏都噗通、噗通的跳着,浑身产生一股过电的酥麻,只能咔嚓咔嚓,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想多拍些照片,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窘迫,直至把自己完全地释放了、燃烧了,而在这个时候,你所需要做的,就是给它换对南孚电池,要记住,一定得是5号!
(2)《仙人掌》
有一天,三木在回忆童年时终于发现,表面之下,仙人掌原来是一个庞大的计算机数据库。在仙人掌的一系列生命历程中,对信息采样、存储、分析,它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密集又隐秘的数据运算。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由面到体,这是一切生命的基本元素。仙人掌的尖刺们一旦纷纷指向天空,所在的射线无不向四面八方的空间扩散。值得注意的是,DNA核心处理器终生只有一个目的,使得尖刺不断隶属于一个异面直线的集合——因为天地不仁,上帝拥有含盐的目光之后,就开始嫉妒所有的平行直线。在一株仙人掌上,一旦尖刺两两平行,天机就会被泄露,于是仙人掌头脑顶端猛得发热,匆忙调取内存深处的预处理指令,轰然炸裂出一朵绚烂的白花,以此来摄取日光之精华。
在一个放学后的下午,我和哥哥灰头土脸地在弹弹珠,突然间一朵彩云飘过,哥哥眼里放射出奇异的光,他指着那株蓬勃的仙人掌说:“它在叹息山头的黄昏。”此后,我和哥哥偶然洞悉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叫它圆圈的秘密。每当我们把五色的弹珠排成一个圆圈时,站在环形之内,少年们就可以匆匆一瞥仙人掌的世界,也就是在那一刻,仙人掌会悄然开出一朵精巧的白色谎花。
我无比怀念那一天的场景,那时候满院的蜻蜓飞舞,红色、绿色、褐色、蓝色的,好像一场未落的彩色大雨在空中浮动。黄昏赐予大地以隐约的柔情,水里的石头吐着泡泡,发出一种眼不能见的红色火焰。井里的游鱼一边鼓腮喝水,一边在和漂浮的水草低声交谈,悉悉碎碎的。哥哥说:“我们晚上去溪边捉萤火虫吧!我喜欢那种如银的夜色,一个个灯笼般的小虫子多好玩啊!都闪着静谧的冷光!只要捉住一个,放到透明的小匣子里,ATP的高能磷酸键就羞答答地不好意思断开啦!你看吧,溪边的草那么深,我一脚踩下去,到时候就会溅起数不清的蛐蛐和蚂蚱,像浪花儿一样,这些病呓着不知疲倦的家伙!不过,我们到底是踏着浪花遇到萤火虫嘛。”依我看,这其中的原因在于一场巨大的蝴蝶效应,西伯利亚的低压把这些小东西们都弄得晕头晕脑的,电线上成排的燕子和院子里的蜻蜓也一样,连我们也身处其中,这实在很妙。哥哥说话的时候,斜阳正烧红了一大片漂亮晚霞,屋后是山,山林子里有一片坟地,深山里的鹧鸪梦呓般的温柔啼叫,悠悠的在山间回荡,像是一场遥远的清梦。
那天晚风吹过屋后的一丛紫竹,是萧瑟的沙沙声,又唤醒一阵细密的松涛,传的好远,松针在掉吧,竹叶在打着旋儿的翻飞吧,太阳落下去了,春蚕在屋里吃着桑叶,油桃还在成熟,我在等着成熟的果实掉下来,它会有鱼鳞的纹路,向下坠落的时候会一边惊叹,一边飞得很远,很远。
(3)《日光灯》
头上有光。
光当然很快,在这个四维的世界里,光头脑出奇的冷静,它是世间万物的尺度,因为这个原因,所有发光的东西,包括亮闪闪的星星和日光灯管,都纷纷沾染上这一天生的特质。有时候在一些偶然的瞬间,孩子们只是眨巴眨巴双眼,就会看到日光灯管猛然的闪烁,这是匆匆的、转瞬即逝的一瞥,是的,没有温度、没有气息也没有声音,心脏才刚刚跳起,凝住一口气来不及落下,黑与白的身影迅速交替,想要堂而皇之的瞒天过海,多么快的变换!精准、利落、爽快,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可糟就糟在这里,它还是被孩子们的眼睛抓住了,锐利的偶然的眼睛!暴露了!另一个世界的森然一角!
频率,一定是频率,糟就糟在这里,50Hz,50Hz的频率呐,糟就糟在这里,恰恰、恰恰又被撞见方向的突变,糟就糟在这里!
倘若是人的话,光天化日被如此瞧见,一定会乖乖羞红了脸,但是50Hz给予了灯管终生如一的冷静,直到死亡的降临,现在,这里依旧是一片煞白,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尽管它自己的心也许更想加速,更想狂跳,甚至是愤怒、奔走、呼喊,在电流传导的信息中,所有并联的灯管们一阵哗然,他们同时窃窃私语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没有办法啊!只有看似冷静啦!
对于它们来说,50Hz是一种命运的戳记,也是一种生命形式的流淌,它无法改变就像河流无法改变河道,更像人们穷尽一生,也难以去亲眼看见月球背面的环形山脉,它是一种丝丝入扣嵌入灵魂的内在特征。50Hz,每秒50次的变换就是这个世界的无言规则,一切都可以解释或者被解释。只有在那极短暂的一瞬,像教室里突然的静默一样,最小公倍数蜷着身子蹑手蹑脚出现了,改头换面后,它又使闪烁的光与孩子的眼偶然相遇,开启了不为人知的新世界大门——电流在这里意味着一切,这是通往灯管世界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欢迎进入光谱世界!
(4)《在窗前》
雾气浓重,从方砖下一丝丝渗上来,像浪涛似得聚了又散、奔涌不止,它在我眼前翻滚的时候,沸腾的身形里似乎全是裸露的野心,像要包容一切,拥有一切,然后淹没整片的大地。
夜晚,别浪费所有的夜晚,因为连白天也是所有夜晚的一种,只有站在窗前的时候,你才会迎来目光——针一样的目光。当意识在河床上漂流,漫无方向,目光就会如同金针漫撒,刺痛地面,接着猛然一寸一寸地收缩,将成排的自行车和黯淡浮光逼入脑海,这是隐含的目光,它涣散一切、朦胧一切,本来世界已无所遁形,但一眨眼,所以的细节又全都逃之夭夭,全然了无踪迹。
井盖在生锈,远处电钻在呼啸,斑驳的光影在墙上缓缓移动——江城武汉的一天!
井盖生锈是雨在上面哭过,留下一团积聚的黄渍,它为自己漆黑的肤色感到极为不满,于是瞅准机会,沉重的敲击着辗过的车轮,发出“哐當”的一响,感受到一种恶毒的快意。
而电钻呢,电钻钻透墙壁的声音真是聒噪,它张牙舞爪,自鸣得意地伸向天空,一浪随着一浪,又从云层传来沌沌的回响,如此的机械,如此的枯燥,使人体会到无穷的厌倦。
阳光,下午三点的阳光,还好有温热的阳光啊——单纯的无瑕的一抹亮色,它抱着你的时候,这轻抚产生令人目炫的暖意和柔情,无穷无尽让人沉溺,足以去融化所有,简直胜过平庸生活里的一切,这就够了吧,我想。
(5)《一棵树》
告诉你一个秘密,人和植物是生存在不同的速度系中的,当人从一棵树下走过的时候,树是看不清人的,树只看到一条长长的模糊的影子,充满了一种不确定性,像一团概率云,戳一下也戳不中,因为很难说人是在这儿还是在那儿,如果树故意掉下一个松果,是很难砸中人的,就像人摸不到光一样。同为动物,树的时间尺度比人慢的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在敲代码的时候,树的内置时钟不小心被调慢了一些,比如树是“1”,人就是“60”,滴答、滴答滴答地走着,所以每当他想挠痒痒,总是要过很久,很久,最后也不觉得痒啦。
(6)《生与死》
在我出生的多年前,我的父母追求着我的生,据说是奔跑着的那种追,气喘吁吁的,不是走着的那一种,而在我出生之后,天空飘满了标点符号,风筝似得,各种各样都有,大多数是感叹号和省略号,逗号、句号也有一些,我就伸手跳起来,一把抓住一个,挂在上面摇啊摇,像坠断树枝一样把他们晃下来,当做柴火烧掉,接着又一刻不停的追逐死亡,跑啊跑,跑啊跑,在路上的时候,很多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内在的渴望。这就好比你喝一口凉水,并不是你哗哗哗地尿尿完才算,脑子里起一个势,杯子靠到嘴边,就已经在喝水啦,死也是这样,所以准确的说,我已经死了二十多年,而且还在继续死下去,直到死透了为止,最后硬邦邦的躺在那儿,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你凑到我耳边和我说话,我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