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3 没有秘密的斯芬克斯

去年在书展上随手捞到一本王尔德的短篇全集，断断续续地看了段时间。这篇《没有秘密的斯芬克斯》(The Sphinx Without a Secret) 最让人回味。

男子爱上一个女子，但女子似乎总是很神秘，压低声音说话，也不让写信到家。男子难忍爱意想要求婚，便跟踪女子探其底细，果然发现她有秘密：只见女子蒙着面纱步履匆忙的走进一个房子。事后男子心绪难平，前去质问女子，女子抽噎着说自己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做。男子当然不信，结果两人分道扬镳，女子在不久后重病去世。男子后来在路上偶然碰到学生时代的朋友，也就是故事的讲述者，与之细细道来自己与女子之间如此这般的故事。讲述者为其指点迷津揭开谜底：她在那神秘的房间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希望自己拥有秘密并且享受这种拥有秘密的感觉。

这个神秘的故事被多方位解读，男女之别，爱情与信任，特定时期的女性主义等等，我却被其中所描写的隐秘欲望所打动。人总有各式各样不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自己过上另一种生活，在这篇短评中我暂时不恰当地称它为对诗意生活的想象，或者对非日常生活的想象。纵然直面柴米油盐，或许你戴上耳机穿梭在城市街头，配一曲和风trap，也觉得自己是大隐隐于世的忍者。这种想象在平时既不能被承认，也不能被讨论，被成人世界所拒绝，最多在文艺作品中以艺术形象的形式找到一二宣泄的出口。如果硬要说的话，也应该以玩笑或者表演的形式出现，与自己本身的人格所决裂才行，决不能以真诚的姿态剖露出来。仿佛一旦以真实的姿态承认，就失去了作为成人的资格。而王尔德描述了一位严肃对待这种想象的女子Lady Alroy，她不仅正视自己对神秘生活的向往，并且身体力行，不遗余力地完善自己的中二人设，没有秘密也要创造秘密。对于这样一位作态的女子，他没有将其描述为虚伪或矫情，反而将她写得真诚动人，在他笔下，男主人公也因为她身上的神秘感而陷入爱河难以自拔。他从内心认可对诗意生活的追求，并不认为这是矫饰。

至于诗意在日常中的遭遇，王尔德这样回答：人们会被诗意所吸引，但是最终会否定诗意并毁灭诗意。男主人公一见钟情地爱上女主人公，并且无时无刻不被她的神秘感所牵引，然而却无法相信她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出于对神秘感的追求，毕竟在日常生活中，此类事情如同天方夜谭。而后女主的死亡，或许是王尔德所安排的一种隐喻，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扼杀。这是诗意生活与日常生活中的悖论，美的、超越性的东西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但是与此同时，他们难以以具象的形式存在，他们只能作为被讨论的对象，或者被欣赏的对象，但是难以成为被实践的对象。并不是因为实践本身会破坏诗意，女主人公兢兢业业地投入自己的神秘生活之中，并无损于这种生活的美。或许其之所以难以在日常生活中续存，是因为对诗意生活的实践难以为他人所接受，就像男主人公在女主去世后还在思考她是否诚实，诗意的生活是社会规则难以解读的行为。作为结尾有些遗憾，也很现实。

无论如何，这篇小短文还是带来了许多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