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和思想笔记20200326
A 个人晚间行为
我应该在洗手间放一把椅子,当我去洗手间抽烟,就坐在椅子上。我从狭长客厅的书架上找了一本书出来,坐在椅子上一边翻书,一边抽着烟。随着时日不同,烟在洗手间也有不同味道,都是不好的味道,我无法准确形容。有时候我掐掉烟的过滤嘴,那样烟更多地保留了烟草的味道。有时候几只蟑螂在水池边上爬行,有时候还有一种小飞虫,我猜测可能是蚊子的幼虫。我用热水、火,或者拖鞋将蟑螂杀死,有时候我用手摁死两只蟑螂,摁死小飞虫,它们几乎完全没有防备,有时候能躲开,而大多数时候难逃一死。人类让这个星球有了思想;如果没有人类,外星生命可以用任意一种他们能够使用的方式拨弄地球上的生物,就像人用一根拨火棍拨弄柴火,我用手摁死蟑螂。我站在洗手间抽烟,烟很快就抽完了,我将书放回书架上。《妮萨》,《重访妮萨》,《哲学手稿》,《读书》杂志,一位女艺术家的摄影集。有时候我可以将椅子搬到厨房,坐在抽油烟机边上,离窗户不远。我打开抽油烟机,一边抽烟,一边读一本书。那时我的思想比在洗手间活跃。我在洗手间比较平静。
B 卡夫卡的“城堡”创作
卡夫卡选择了三所旅社,他创造了一座不存在的城堡,但山存在,和旅社差不多。他选中了十几个农民,他们都要去旅社:一所叫做贵宾饭店,一所叫做桥头客栈,另外一所没有名字,条件比桥头饭店要好一些。当人们穿着比较体面的时候,他们会去那所无名客栈,那里出售散装啤酒,阿玛利亚的姐姐奥尔加为了能给闯入者K啤酒喝,就去客栈买啤酒,K跟着她去了,还挽着奥尔加的手臂。他们看上去可能产生爱情,但奥尔加又对K说,阿玛利亚喜欢他。但是,在卡夫卡的创作中,只有贵宾饭店的酒吧侍女弗丽达做了K的女人。K周旋在三个女孩之间,另一个女孩培枇差点爱上了K,因为她既孤独,又想常常弗丽达拥有的做女人的滋味。卡夫卡虚构了弗丽达和城堡老爷克拉姆的关系。所有人,包括K,都围着城堡中的老爷转,将老爷们当作天上下凡的神来崇敬,仿佛那些老爷们都住在奥利匹斯山上,而他们这些人就住在山脚下。桥头客栈的老板娘甚至希望钻进一个窥视孔中,为了里克拉姆老爷近一点。卡夫卡心胸狭窄,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内心,因此他很容易就能羞辱到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连老爷们也不例外。除卡夫卡之外,所有人都在内心赞美老爷,将那种赞美当作一种对信仰的补充。人们很容易将那三所旅社弄混淆,有人以为贵宾饭店是招待老爷们的地方,是老爷们从山上城堡中下来办公和休息的地方;贵宾饭店只招待老爷们住宿。不过有人明明看到桥头客栈的老板娘通过一个窥视孔朝房间里窥视,希望看到待在里面的克拉姆老爷。老板娘还说,她拥有克拉姆的三样信物;她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受到过克拉姆的宠爱,应该作为他的一位情人——尽管这些都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想象,没有人能核实,除了卡夫卡本人,在他比较清醒的时候。
卡夫卡可以讽刺任何人。但他通常不说话。

C 膝盖损伤和个人忧虑
坐在在床上做了几个左腿的屈膝动作,大概有十几个,每次做那个伸脚和收脚动作的时候,随着膝盖成九十度弯曲,膝盖就会像一双橡胶鞋互相摩擦脚掌那样吱吱作响。后来我的左边膝盖就隐隐发冷,像是着了凉,直到我后来去洗手间抽烟,才想起来可能是我做那十几个屈膝动作的时候,将膝盖又损伤了。医生说:膝盖的损失是不可逆的。也就是相当于——有生命力的树干可以风干为一截枯木,但枯木再也不可能成为一节有生命力的树干,不能长出树枝,不能结树葡萄,也不适合做房屋的顶梁柱。想到这里,我心生害怕。但想到即便右脚以后将在走路的时候吱吱响,疼痛,但依然不会影响我走路。只要我能走路,我就不会感到特别痛苦,我不会绝望,就像妻子说过的那样,一个男人不会因为失去的性能力而痛不欲生——有的人会,有的人不会。因为人活着意义非凡,绝不止一件。
D 谈论阿尔贝蒂娜
前天白天,我和作家阿乙聊了一会儿《追忆似水年华》。他说他正读到了阿尔贝蒂娜的初吻。
阿尔贝蒂娜本来看上去可以拥有美好的爱情,很可惜,普鲁斯特让她成为一个丧失自我的女人——或者从本性上说,在十三岁的阿尔贝蒂娜还在巴尔贝克海滩骑单车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位没有自我的女人,正等待着那个男孩马塞尔去占有她,将她接回巴黎,安排在另一间房里,不许随意开窗户,不许随意走动,没有听见男孩摇铃的声音,她甚至不能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但如果马塞尔摇响了铃铛,阿尔贝蒂娜可能要去他的房间亲吻他,伏在他床沿,让他伸出一只手来抱住她的肩膀。她有时候被允许躺在他的床沿边上,但没有他的示意,或者她没有察觉到他想进一步拥有她,她就不能自做决定作出亲昵动作。阿尔贝蒂娜也许死于坠马,也许没有。我曾想象阿尔贝蒂娜死在原野中的一株大树底下,汽车撞了大树,她的脑袋撞在车上,进而撞在大树上;她的头流了血,心脏停止跳动再也没有醒来,同行的女孩只是受了轻伤,因此她不得不伏在死去的阿尔贝蒂娜身上大声哭泣。我曾想象阿尔贝蒂娜死在一个类似威尼斯那样的地方,在水泥砌成的河岸上,旁边晒着欲望,河边靠着一只小船。阿尔贝蒂娜没有受伤,但她就那样死去了……阿尔贝蒂娜绝对是一个纯正的女性。
E 海子纪念日和大疫情
今年是诗人海子的死亡纪念日。我发现昨天并没有多少人参与怀念海子。对海子的纪念让位给了大疫情,越是发达越是现代越是文明的地方现在越是无法逃脱。纽约市长想要三万台呼吸机,但他只得到三百台。他说,“我要三百台呼吸机有什么用?”法国文化部长感染病毒;中国球王武磊在西班牙感染病毒(他已经阳转阴);英国王子查尔斯感染病毒;哈佛大学校长夫妇感染病毒——他们现在在家办公。在中国,我们几乎没有官员感染,他们被保护得非常好。
到四月,全球感染病毒的人数可能超过100万,直接死亡人数可能超过5万。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因此带来的悲痛,人类社会可能的倒退——但我并不渴望前进,这是中国现在急需保持的前进。相比之下,印度这个第一人口大国显得十分没有上进心,他们依靠信仰和习惯,像集体主义者那样活着——印度最适合保留酋长制度,不必急着发展交通。

F 大疫情和作家方方
作家方方于三月二十四日结束武汉日记,共六十篇;
昨天,据说武汉开始开放领取骨灰。在一张照片上,人们排起了长队。在豆瓣,很多人认为这是最悲痛的一天;
口罩在中国的价格还在下降,供应商更多了,南极人也做口罩了;据说外国口罩十分紧缺,视频中外国人蒙着围巾在呼喊;他们的口罩之前被中国人买空了;
文明的缺陷。

G 论意识和人类统治世界
人类与其他动物——注意“其他”在此处的应用——的根本性不同可能不在于是否能作出某种动作性行为,其区别来自内部,即:是否能产生某种意识,而那种意识可能导致某种行动——但也可能静默无声。通过普遍的观察和感受我们会发现,人类主动改变着世界,将自己的思想转化为力作用在同类和周围世界身上,作用在别的动物和植物身上——我们进一步还能设想到:人类做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为了生存,或者为日常生活,而是为了某种由纯粹意识导致的某种反应和被自我制造的需要。比如一个富人感觉自己需要去征服远方的高山,一个指挥官可能下命令烧掉一片森林。动物——鸟类,被人类驯化过的动物,比如狗,它们看上去不会作出明显的、可复制的对人类和周围世界产生有意识伤害的行为来;它们的存在,对人类几乎没有危险——不过我们看到希区柯克导演的群鸟对我们的假设作出了反面呈现,他让一大群海鸥反复攻击了人类,看上去那群海鸥是有意识的、为了达到某种与它们生存无关的目的的(也许有关,为了争夺领地)行为,比如为了报复——因此,人类只要不进入其他生物的包围中,陷入某种类似狮群、狼群、食人鱼群的其他生物生态的环境里,人一般不会招来某种非人类的主动的、可复制的攻击;我们一般也很难观察到其他生物有类似人类的感情行为,但依然看到过如下事实:
1)一条很老的狗在临死前伏在它的人类主人面前流泪;
2)一头老牛可能在屠夫面前流泪;
3)一只百灵鸟站在树枝上,旁边站着两只紧挨着的两只脑袋互相偎依在一起作出亲昵状的百灵鸟。有人观察到,那只单独的百灵鸟并没有正眼观看身旁那两只在亲昵的百灵鸟——它摇了摇身子,随后突出一口鸟的口水。这一动作被人类摄影机录制了下来,作为鸟也许存在类似人类思想的例证。
当然,任何一种生物都应该有自己的意识,尽管那意识并不是我们人类会或者已经察觉到的。
H
昨天晚上北京刮大风。上午我刚刚出门取快递,打开住宅楼的一层小门,看到地上的沥青路边有一层水色,旁边也有下雨的痕迹。我想昨天晚上或今天凌晨可能下了一场雨,后来雨停了。我抬头看了天空,一片阴天。我摘了口罩,清新的空间,伴着少许凉意……仿佛我又回到了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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