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记事 第二章 父母 价值观 爱情
一
陈大发的父母说要离婚已经说了十几年了，在他小时候就一直这样说，结果到现在还没离成。他们两像唱对手戏一样明争暗斗了几十年，陈大发从也当时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哭着，说不知道跟谁的那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他们一吵架就捧着瓜子在旁边看戏的少年。双方除了年纪变大了，闹矛盾的神情和动作始终如出一辙。陈大发也是一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局外人的角色。
陈大发从上海回去的当天晚上，父亲开着车去车站接他，下了高铁之后，才发现他妈也在那里。陈大发的父亲上来就给他一个熊抱，工人的力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母亲看到就急了，骂他父亲出手没轻没重。父亲则解释说这不是高兴嘛。母亲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直到上了车，还一直喋喋不休。父子二人不由地叹了口气，习惯了。
回家大概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月的天气，冷嗖嗖的，月光落在街道上，新式的建筑、老旧的树、微弱的街灯，全都出现在他眼前。沿途的车辆来来往往，后视镜里的商铺慢慢变成一个个的小小的光点。风从年初吹到年尾，依稀里能听到相似的话，他突然想起来去年好像也是这样。
陈大发开口问母亲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家里等着嘛。
他母亲回答说：你爸开车久了，就容易犯瞌睡，我这不是担心就跟来了嘛。
开车的父亲接了话说：怎么可能，我是老司机了，本来就是你非要跟过来，说家里一个人，自己害怕。
陈大发的母亲怕黑，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所以，父亲出门一定会带着她，不然就是屋里整夜灯火通明。
陈大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哦，一个怕黑，一个怕不安全，然后两个人就不谋而合地一起来了是吧？
暴脾气的母亲这次没有反驳，而老实的父亲也是一本正经的开着车。聊了一些陈大发在工作上的事后，两个人又热火朝天的说了一些陈大发觉得熟悉的东西，大都是一些邻里家常的琐事，全程却再也没有提陈大发半句。
陈大发坐在后座上苦笑：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估计要是我这个时候不见了他们都会以为我还在上海。
市中心的路今年好像翻修过，上一次回家时坐在车里不是磕到手就是碰到头。人的一生总是这样清淡的过活着，有些东西一直在变，而有些人却一直还是老样子。离家越来越近了，陈大发的心情有些紧张，想着一些事情，慢慢就睡着了。
一天当中的不幸，往往是从一个被打搅的早起开始。陈大发睡得好好的，突然感觉两腿一冷，便看见母亲拿着扫帚刚把被子掀开。
“给点面子，再让我睡一会好不好”陈大发眯着眼睛说着。
母亲回答道：“二十多岁的人了，懒成这个样子，将来有什么用”
陈大发说：昨天晚上对我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变脸好歹也给我个缓冲期吧。
母亲说：赶紧爬起来，刷牙，洗脸、吃饭，你爸一会还有事呢。
好像从小到大，母亲一直都这样说他。“睡懒觉长大了没用，就知道到处跑，没用”陈大发听多了这样的话，偶尔听到几句新词，咧着嘴笑着说“哎哟，不错哦，这是新的哦”然后，又换来母亲一早上的喋喋不休。
农村的早餐很简单，若是没有什么客人来访，往往清晨起灶就煮了一家人一天的饭量。菜是早上母亲去地里摘来的，清一色的蔬菜。
陈大发抱怨，好不容易回趟家，好歹也要有个肉吧，他还在长身体，这是虐待。
父亲说话了，说母亲最近在看养生节目，看入魔了，比电视上的专家还要讲究。
母亲听到不乐意了，瞪了父亲一眼“有饭吃还没把你们嘴闭上”。父子两就低着头，拼命地扒着饭，偶尔两人眼神有过交流，大家都懂，这个时候需要暂避锋芒。
母亲说“村里的二刘明年春上天要结婚了，都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完事还示意了父亲一下。
两口子的默契衔接的没有一丝破绽，父亲对大发说“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找一个就是了”
陈大发说“我觉得我可能忘不了她”
母亲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分手？
陈大发回答：“她觉得我们不合适”
母亲说：“还不是因为你丑，人又懒，人家小姑娘看不上你很正常，就和你父亲一样”
父亲听了明显不乐意：凭什么和我一样，明明就是和你一样。
“什么叫我和我一样，我当年长得算是一枝独秀，这十几年来，照顾你们父子，任劳任怨，这小子要和我有一点像，上门求亲的队伍早就排到隔壁村了”
两个人开始了每日的不变的争吵，陈大发有些头痛，感觉分手的失落慢慢地淡了下来，待到吃完后，默默起身收拾好桌子，给两个人倒好了茶，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而他们两个人喝了口水之后，还在纠着陈大发到底像谁这个问题说的你来我往。
二
你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有一天遇到了一个让你怦然心动的人。你意识到这是一场持久战，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冲进了战场。
陈大发的父母是上个世纪末认识的，认识两年后陈大发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父亲和母亲的村子距离不远，仅仅隔着一条马路。所以小时候，父母在陇上干活，陈大发就跑到隔壁田间的外公那里要糖吃。完事之后，又神气扬扬的回到这边睡起了懒觉。
那时候太阳比现在炙热的多，晴朗就真的是万里无云。金黄色的浪潮一层叠着一层，中间的稻草人拥有着各种形状。黄昏带来的晚霞绚烂，通红地像陈大发被发现尿床后的脸。两边人相互打着招呼，外公让父亲晚上带着大发去他家吃饭。而陈大发就睡在在旁边的草垛下，醒了就到处跑，跑累了又继续睡。睡着睡着，小的长大了，大的变老了。
后来听外婆说，母亲和父亲是相亲认识的。当年父亲经人介绍去外婆家，结果一顿饭的功夫就把他妈带回来了。用母亲的话说“老娘我年轻漂亮，被人喜欢很正常”，而父亲则说“我这么老实能干，去哪都吃香”。反正不管理由有多少，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两年后，陈大发正式出生。
陈大发的父母都没怎么上过学，父亲是初中没毕业就找了个瓦匠师傅学起了手艺，而母亲则是小学都没上完、就跟着外婆下了地。两个人都是家里的老大，底下有弟弟妹妹，所以成熟的早，懂事的也早。
父亲虽然没接受高等教育，干的活也是一些繁重的事，但却写的一手好文章，爱看书，爱读诗。陈大发觉得自己没事爱无病呻吟的毛病是他爸遗传的，作为一个生错年代的文青，他这点墨水在人群中完全吹不起什么风浪。而父亲则说“你热爱一件事情，认真的去做了，结果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刚上初中的陈大发觉得很有道理，对父亲竖起了大拇指，父亲笑了，满脸骄傲。
陈大发常常在想，那个年代的爱情真的是太奇妙了。两个人争争吵吵了一辈子，到中年了还是这样可爱。
他对他爸说“爸，以后我结婚彩礼可能要几十万，还要有车有房”
他爸点头，说“哎，还是我那个年代好，几担粮食，一些布就把你妈娶回来了”
他妈又接上话：“哎，这样一想，我觉得你要单身一辈子了，又丑又穷，还不肯上进”
陈大发气的想一走了之，转身又可怜兮兮地脸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你说，怎么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呢？”父母停下了争吵，说“是啊，这可不像我们那时候啊”
三
你为我变得温柔，没了脾气，我爱你，所以一切我都陪着你。爱情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我们承担着不同却一样的责任，彼此努力着。
其实，父亲和母亲在一起后，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和谐。早些年里，两个人吵了很多架，甚至大打出手过。父亲原先的脾气很爆，母亲则看起来也有些沉闷。实在无法理解，现在父亲被母亲吼几句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反倒母亲脾气越来越“凶悍”。
他问父亲“你咋这么怂呢？这一点我像你”
他父亲反驳道“滚犊子，我这不叫怂，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妈哭罢了”
陈大发听完父亲说的，胸口像是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那时候，屋外的天空很蓝，风依旧轻轻地，世界还是那样一个世界，只是有些世道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后来，陈大发在想他母亲没有在他父亲穷困的时候一走了之，辛辛苦苦的陪他一起撑起了这个家。而陈大发的父亲不忍心看到他母亲再流泪，十几年来没有再发过一次火，这与自己想的有些出入。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流经了十几年，时间让暴躁的人变得温柔，让瘦弱的人担起了这个家。我们平庸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彼此的价值观不同，兴趣爱好不一，只是因为爱走到了一起，彼此搀扶，彼此呵护。世界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他们依旧是当初的他们。
陈大发在家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他父母早就出去闲逛了，他想到了一些很久没有见过的人，按照他们说的，这个时间也早就回家了，在这里，他又将重逢了很多一直想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