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沙拉
午后的阳光挤过密密匝匝的树叶透进玻璃里来,蝉鸣吱吱得不知疲倦,教室里一片安静。她放在双腿上的手紧张地握了握拳,又轻轻松开。拳心湿湿的,她的心里也湿湿的,被眼罩遮挡住的眼睛偷偷眯了条缝,朝地板看了看,又开始尴尬的等待。班夏想早知道夏令营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活动,她怎么也不会挤破了头也要来的。E大夏令营的最后一天,心理学一位教授领着学生到这个只有一圈长椅的活动室开始了这个游戏。这个旨在让同学们体会信任和团结的游戏让一批同学蒙上眼睛,另一组同学选择一位戴眼罩的同学并带着这位同学走过走廊里布置的重重障碍再回到这里。班夏知道信任很重要,却很讨厌等待被选择和被救赎。他们这一组大部分都是女生,而剩下的几乎都是男生,她不得不担忧起自己,如果没有人来找她,如果最后只有自己一个留在教室里怎么办,毕竟她对于自己在男生心里的印象向来是没信心的,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她脸颊上生了几颗顽固地痘痘,她的四肢不争气的有些壮实,她长长纳闷自己为什么没有其他大部分同龄女孩儿的身材,但是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的时候,被紧盯着吃饭的紧迫感强迫自己吃得十二分饱的时候她又不那么困惑了。没有同学来参加E大医学院的夏令营,她也不爱跟男生说话,她长得又绝不是惊艳到这个年纪的男生的模样,她想:怎么会有人来找我呢。即使这样,她还是为了方便别人把她领走似的把手半握拳放在了腿上。
窗外飞来两只叫得动听的鸟儿,班夏渐渐的神游云霄去了。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有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抓住了她的右手,那只手轻轻的向上拉了拉,示意她站起来。那一瞬间虽然惊讶欣喜坏了,但她来不及想立即乖乖地跟着他走,他离她应该不远,有一股薄荷的沐浴露或者洗发水味道一阵阵飘向她。虽然她好想知道他是谁,她还是按规则戴着眼罩走完了障碍。或许是拐弯的时候,他会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轻轻放在班夏肩膀上。总之,班夏觉得,自己走得很安心。回到座位上,摘下眼罩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原状,每一个同学都安静地坐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夏令营就这样结束了,E大门口,班夏望着车水马龙,地铁口里涌出的一群群行色匆匆的人,她想:我会再来这儿吗?我会不会在这个吆喝声都悠扬悦耳的城市里留下一点儿自己的东西?她闭上眼在心里虔诚地许了个愿望。她快步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想起气喘吁吁地呼喊声:“班夏,班夏······”她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跑向他,他的后面站着一群男生望向她。男生站在她面前,说:“班夏!我呀,陈彼!”班夏望着他,他弯弯的眉毛下亮亮的眼睛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班夏激动地叫道:“你是陈彼!”陈彼笑了,递给班夏一张明信片:“班夏,你表现得不错,我觉得明年我们又能在这见面了。我们学校的车快开了,我得赶快走了。有机会再见!”班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也加油,明年见!”她低下头看那张明信片,一面是E大的春光,一面是陈彼匆匆写下的“来年见!” 和一串号码。班夏心想这串号码不必留给她,如果她想知道,随时可以问妈妈。妈妈时不时会提起他,说他身体不好练了游泳,后来还拿了奖;说他小时候就会炒菜做饭,一个人去了F城也能照顾好自己;说他妈妈生日的时候他会寄巧克力回来,阿姨生了个好儿子。小学毕业到现在,陈彼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又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像每一个被时间分崩离析的朋友一样,班夏的确好久没有想起他了。她把明信片放进书包,一阵有些熟悉的淡淡薄荷味儿又围绕着她了,她嗅嗅自己的指尖。没错,是陈彼,是陈彼牵起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