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生日推荐：戈贝尔（Reinhard Goebel）指挥《乐队组曲》，具有“摇滚精神”的古乐先驱
今天是巴赫的生日，提笔忘唱片，想写一两张推荐，一时却没有内容。未料记起的一款录音并非自己向来想要推荐的，而是长久的争议之作——戈贝尔（Reinhard Goebel）指挥科隆古乐团（Musica Antiqua Köln），在1982年至1985年间为Archiv灌录的巴赫四首《乐队组曲》。彼时，这些录音是震撼性的、革命性的演绎，直到今天仍是如此。
我们如何能说某种演绎风格具有强大的影响力？恐怕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它的确很强大，直接预示了之后许多年中，其它演绎风格的发展。其实，某种风格“看上去”主导了后来的许多演绎，也并不意味着这完全取决于它的影响力，或后来那些演绎都是学习它。情况应该比看上去复杂很多，但影响力本身还是明显可见的，戈贝尔指挥的巴赫即是如此。虽然同加德纳、平诺克的早期演绎差不多属于同一时代，他所倡导的却是他们之后的一种风格。有时，人们笼统地称之为体现“摇滚精神”的本真演奏。
国内乐迷接触本真演绎，自然比西方的乐迷晚一些。不知你是否也曾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古乐中的老一辈人，还有很多同现代演绎衔接的风格与思维，后来的演绎者就完全表现出风格的断层。其中，老一辈就是指加德纳、平诺克等人，当然还有更早的莱昂哈特，新一代以2000年后活跃的组合为主，戈贝尔却也应当被包含在其中。
记得他指挥MAK的《勃兰登堡协奏曲》曾被调侃为“火箭登月版”，意思是演奏速度实在太快，甚至不像是火车行进，更像为了登月而飞向太空的火箭......这或许是不错的，然而，戈贝尔与平诺克在同一“时期”工作，却呈现两个“时代”的巴赫演绎，仍有更深层的原因。简言之，戈贝尔全面反思了本真演奏的不同层面，哪怕这种风格本身尚且年轻。
以巴赫为例，平诺克、加德纳等人与传统的衔接，很多体现在他们对于巴赫音乐整体形象的判断。无论乐器，还是具体的演奏方法，本真思维是一种工具，或者说如同一个透镜。演绎者从中看到的是什么呢？就平诺克而言，无论指挥乐队，还是演奏羽管键琴，他所呈现的巴赫仍是典雅之中富有诗意的楷模。
速度流畅而减去冗余，节奏灵巧而避开臃肿，音色呈现古乐标志性的轻柔曼妙的同时，仍追求一个温和、统一的大方向。就乐队来说，人数虽然精简，那种比现代乐队演绎更多发挥自由度，合奏却同样追求自然的和谐一致的思维，确实让我们看到传统的根底。
戈贝尔却打破了这样的传统，仿佛在他看来，巴赫时代的乐队规模既然基本等同于今天的室内乐，演奏家们彼此配合的思路也应当更贴近室内乐而非乐队的演出。同时，节奏中的生动也应当趋于某种爆炸性的效果。
这是高度自由的个体声部彼此呼应，取得共识，而后自行扩张的一种爆炸性，迥异于传统乐队超技的高能、带有电流般刺激的音乐表现。后者必须依靠高度整齐的合奏，以及指挥家强力意志的灌输，而在戈贝尔这边，他仿佛更像一位疯狂的乐队首席。当然，他确实是本真小提琴家出身，并非像库普曼、平诺克那样精于键盘乐器。
从人数来说，科隆版的巴赫《乐队组曲》完全回归大型室内乐的规模，更重要的却是演奏展现出一种在现代风格的室内乐演绎中也罕见的自由度与疯狂。以传统一派的本真演奏来说，库普曼算是在节奏方面特别注重鲜活的一位了，同此处的演绎相比却几乎过分温文尔雅。当然，我肯定欣赏他的演绎多于戈贝尔。
科隆版《D大调乐队组曲》BWV 1068中，序曲无复壮盛的风格，声部之间十分高能地此呼彼应，然而在新的节奏控制当中，这种呼应不再有那种宏伟建筑般的音乐意象。同样，在著名的《咏叹调》中，科隆古乐团的音量与色彩都趋向于极简，也完全是类似室内乐的演出了。在该作之后的几个乐章里，高能风格自然是火力全开。
通常小提琴家出身的指挥，都会特别注重于打磨弦乐的美感，从某种角度来说，戈贝尔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是在大胆的外表下，小心翼翼地“走钢丝”。一方面以明亮单薄，同时富有刺激性的发音，配合节奏的动能，成就整体风格。另一方面，指挥家很谨慎地将那种刺激性保守在美感的范畴之中。毕竟，越过某条线就真的变成声嘶力竭了，这仍是巴赫演绎所不能容忍的。
总之，音响与节奏两方面的革新，可说是戈贝尔演出《乐队组曲》的内核，至少是内核之一。哪怕这套作品的演绎车载斗量，Archiv这款录音仍在其中显得十分突出。这样的演奏风格，非常直接地为后来被称为具有摇滚精神的本真演绎指明了方向。但就我所听过的部分而言，此类演绎能在突破性上企及戈贝尔与MAK的可谓寥寥，在“走钢丝”的方面失手的也不乏其例。
十分可惜，后来戈贝尔的演奏受到手疾的影响，科隆古乐团也在旅行途中遇到交通事故，有乐手去世。种种原因推动之下，这一古乐劲旅最终还是解散了。可他们的影响力至今仍是很强大的。在这套巴赫《乐队组曲》的录音中，戈贝尔选择了一首曾被误认为是巴赫所作的《g小调乐队组曲》，搭配那四首正品，也算是他的个性操作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