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明智恭介 既非最初也非最后的案件【今村昌弘 尸人庄 Episode 0】
*有点长的系列前传小短篇,刊载于19年12月的《ミステリーズ vol.98》
*原文着重号部分改为粗体显示
*翻译请勿随意转载,感谢
一望见出口外无边的场面,我便早早地感到了挫败。
有一段著名的小说开头是这样写的,“穿过长长的国境隧道,便是雪国。”而此刻我眼前的光景正与这种静谧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好比参加历史性比赛的国家队足球选手从入场通道跑到满员体育场中央的瞬间,或是因丑闻而被拘留的名人在渴望独家新闻的媒体面前走过的画面,总之前方等着我的是充满杀气的喧嚣。
我随着僵尸般不断涌出的人群来到了楼外。到处充斥着激动的叫喊声和挥舞着宣传画或是巨大的海报阻止你前行的年轻人们。前头的学生吓得赶紧逃走后,他们朝着我猛冲过来。
“你体格很不错啊!来参观一下橄榄球俱乐部怎么样?”
“喂喂,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想拉弓呢。来弓道社尽情地拉吧!”
“我们是滑雪社!没有经验也没关系。只要将名字写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的伙伴啦!”
“来登山社可以减肥哦!”
“来乡土史研究社更减肥!”
“想要走向世界的话就来打藤球吧!”
四月特产,各社团的新生招揽大战。
神红大学以各式公认及非公认社团活动全面开花而闻名。虽然已过四月中旬,可招新大队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说起来,原来学校里还有藤球同好会?
看着前方的学生们个个挤成一团,我叹了一口气。
“没辙,只能试试了。”
从书包里取出折成四折的A3画纸,伸到头顶上展开。黑色底纸上用刺眼的黄色文字这样写道。
“赞颂密室之神卡尔吧
——推理爱好会”
神奇的是,我只是一边展示着这张纸一边前进而已,热情的招新大军便不再涌上来,而是纷纷用讶异的眼神目送我从他们之中走过。
我所属的推理爱好者会的学长说,
“叶村,大学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无论你们打扮得多么时髦,举止多么大方,新生的身份很快就会被看穿。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躲避招新队的劝诱呢?答案很简单。你只需彰显自己也是来招人的就可以了。”
于是乎,他将这张海报硬塞给了我。
好不容易摆脱人群后,我放下了手中的海报,再次看着上面的话。用来赶人确实有奇效……举着海报的我与其说是来招新的,不如说是被当成了瘟神,让周围人都不敢与我扯上关系。只希望不要影响日后的校园生活啊。
推理爱好者会,简称“推爱”,是由一位名叫明智恭介的大三学长成立的非公认社团。学校里还一个公认社团叫做推理研究会。我曾去参观过,但认为那里并不适合我,打消了入会的意愿。就在那时,明智学长出现,劝诱我加入推爱。按照他的说法,这里才是真推理迷的归属之地。
明智学长对推理小说的热爱的确深厚。即使是古典作品,我也几乎只对新装版和全集出手,而他却能够兼顾到许多绝版古本,令我叹服。
可悲的是,明智学长憧憬的并非推理作家,而是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因此,推爱并没有任何同人志之类的创作活动,反而以锻炼头脑预防案件发生这样的低效活动作为中心。具体来说,就是每天中午跑到学生食堂推理其他学生会点什么餐,或是在放学后去常去的咖啡店进行密室、不在场证明、逻辑推理等没有正确答案的讨论。虽然我已经入会两周了,但说句实话,挺无聊的。
但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
明智学长要我放学后别去那家咖啡馆,而是直接去校园东端的一栋建筑物。
神红大学的校园面积广阔,对于身为新生的我来说,大部分建筑物都叫不出名字。我一边用手机确认路线,一边走向目的地。走在周围树木林立的人行道上时,路边传来了喊声。
“叶村,这边这边。”
只见树对面有一小片草坪广场,中央的大树下摆放着一套可供四人入座的木质长椅和桌子。
正朝这边挥手的是一名穿着春意盎然的白米色夹克、戴着眼镜的男性。他就是明智学长。他优雅地跷着二郎腿在室外阅读着报纸的样子,实在与当代年轻人的风格相去甚远。
“辛苦了,看来你没有迷路嘛。”
我一边点头,一边看向一旁的碰头地点。这栋建筑比起校舍,更像是一栋普通的楼。虽然不大,但却是座颇为精致的六层建筑。
“这是艺术学院设计系的大楼吗?”
“设计系在神红大学各科系中算是相对晚成立的,历史不过五年。在建立同时,这座大楼也被翻建一新。你应该也知道,校内所有学生除了在教育大楼接受基础教养课程外,还会在与这栋楼类似的各科系专用楼里上专业课。只有医科所在的大学医院不在这个校区内。”
他让我坐在对面的位置上,双手交握,压在随春风飘扬的报纸上。
“话说叶村,你加入推理爱好者会也有两个星期了。在这个不知道诺克斯十诫的家伙都能自称推理迷的时代,收获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实属喜事。”
“哦。”
诺克斯的十诫指的是罗纳德•诺克斯所制定的写推理小说时必须遵守的规范。不过其中也包含了“不得有中国人登场”这样现代人无法理解的内容。顺便一提,即使知道这十诫的内容,在实际生活中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作为推理爱好者会的会长,我有义务组织有意义的活动。但人世间大多数时候都平稳无趣。没有乱人眼的事件发生,我们也就没有机会大显身手。虽说是为了锻炼推理能力,但这两周我们能做的只有猜菜单比赛,确实无聊了些。而且一直是平局。”
“嗯,但有一次是我赢了。第一天的最后一盘。每日套餐的那位。”
“你说什么呢!连续三盘都压每日套餐,根本算不上推理。胜负无效。不能算数!”
明智学长用双臂比了个大叉,报纸随即迎风飞散。我们慌忙将散落的报纸捡起。
“所以,”他重整话头,推了推眼镜。“我想差不多也该让你实地体验一下了,正巧就收到了委托。”
“委托?”
为了能在身边发生事件时及时掌握情报,明智学长常将名片分发给各种各样的人。而且对象不限于校内,甚至一路发到了附近的警察和侦探事务所手里。老实说,我根本不曾指望会有人发神经似地将案件委托给一介学生,不过看来这世上确实存在着好事之人。
“上周六晚上,确切地说,是周日凌晨一点左右,校园里发生了一起盗窃事件。你有听说吗?”
他递给我的当地报纸是四天前的周一的晨报。在社会版的一个小角落里,登载着几件全国报上没有提及的当地案件。除了中学生从公寓楼跳楼自杀、医学生遭遇肇事逃逸外,还有一篇关于盗窃事件的小报道。
“20日,北署以无端入侵楼房的嫌疑逮捕了无固定住所的嫌犯黑森匠(53岁)。嫌疑人于19日凌晨1点左右,在神红大学濑岛校区内失去意识,被巡逻的警卫发现。嫌疑人被发现时处于负伤状态,送到医院后,被接到报警的警察逮捕了。”
这篇报道虽令人心生不安,但按照明智学长的说法,大学里的盗窃案并非什么稀奇事。主要原因似乎是校园里许多地方的安全措施都不完善,而且出入人流又大。
“被入侵的楼房就是那个。”
顺着明智学长的视线,我看到设计系大楼的后方还有一栋砖瓦结构的二层建筑。与精致的设计系大楼相反,这栋楼灰蒙蒙脏兮兮的,仿佛在战争时期遭遇过空袭。
明明用肉眼就能看得清,明智学长却不知何时已取出了包中的复古观剧镜,边看着那楼,边向我解释道。
“和设计系大楼不同,这栋楼没有经过重建,是从前遗留下来的古旧建筑,学生们都称之为‘旧箱’。简单来说‘箱’就是社团楼的意思。由于别的地方建了新的社团大楼,这里就没人用了,一时之间处于闲置状态。据说后来由五年前成立的Cosplay研究社重新入驻了。因为这是栋没有空调的老楼房,所以没有其他社团愿意使用。”
“Cosplay研究社?”
我不禁反问。这所大学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社团。
“这可是学校公认的社团。据说是设计系成立的时候,为了宣传而由系主任提案成立的。社员共有十八人。大部分都是女生,男生只有三名。”
明智学长看起来不太起劲。莫非是对有学院做后盾的公认社团感到嫉妒吗?
话说回来,刚才的新闻报道里有些内容很令人介怀。
“嫌疑犯是正在住院的患者?”
还是说,是在盗窃后住的院?总之应该发生了什么报道中没有提到的内情。
明智学长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就先说了声“来了”,看向我的背后。我回头一看,是一名穿着警卫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正朝我们走来。“幸会幸会。”寒暄几句后,明智学长将二人介绍给我。
“这位守屋先生是当夜巡逻的警卫,同时也是报案人。而这位是Cosplay研究社副社长,艺术系大三的宇佐木。他们二位就是这次的委托人。”
六十多岁的守屋个子很高,身材结实。他卷起袖子露出了晒黑的手臂,像是在炫耀自己的体力,是个与蓝领风三字十分相配的男人。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委托你查案。拜托了,明智。”
警卫露出整齐的牙齿,用一口关西方言笑着说。
“这位是叶村,我的助手。”
明智先生莫名骄傲地介绍道。我正想反驳说自己只是个学弟,可我还没来的及开口,宇佐木便弱弱地投诉道。
“我可没听说你还要带其他人来。对Cosplay研来说,这次案件是个敏感的问题。你们可不能随随便便拿出去乱讲。”
宇佐木身材娇小,与守屋形成了鲜明对比。下垂的眼角和小巧的嘴巴,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软弱的小动物。
“当然,我们从不曾有过这种想法。为了迅速查明真相,我需要叶村的协助。好了,赶快带我们去现场吧。”
不情不愿的宇佐木领头,带着我们往旧箱走去。没赶上插话的我慌忙跟在后边,小声向明智学长抗议。
“请不要自作主张。嫌疑犯难道不是已经被逮捕了吗?委托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智学长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笑笑。
“说不定那个小偷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呢?总之应该是个有趣的案子。”
在步行过程中,蓝领风的警卫守屋向我们讲述了案发当晚的情况。
“周日凌晨一点多,我在这附近巡逻。然后,我看见旧箱的那扇小窗户里”
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向二楼,那里有一扇类似天窗的小窗户。
“闪过一阵手电筒似的光。我心想这大半夜的不开灯,不知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于是就进去一看,发现有个不认识的大叔晕倒在楼梯下。我急忙叫了救护车,把他送进了医院。根据警察调查,才知道那大叔是有前科的小偷。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在偷东西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可那小偷恢复意识后,竟然说”
——在我之后,还有另一个人闯了进来。我和那家伙打了起来,被摔倒在地。
“警方是怎么说的?”
“警察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们说那小偷以前也常对律师撒谎,非说自己是被逼供的,把审判搞得一团乱。”
走在前头的宇佐木回过头来。
“这次也一定是他临时想了个借口,预图给自己脱罪。不过问题是,我们的顾问非常爱操心,不,应该说是神经质。虽然现在她正在海外出差,不在学校里,但要是让小偷的话传进她耳里,麻烦可就大了。”
据宇佐木说,这位顾问为了确认未成年社员有没有喝酒,会突然闯进社员的聚会现场监视情况;若有社员一整天没回短信,她就会因为担心那人的生死而将全体社员联系一遍,总是惹出些不必要的骚动。
“光是有小偷入侵就够受的了,要是再加上个没被抓住的神秘闯入者,她可能会禁止我们再来这儿。当初她也有参与Cosplay研的创设,因此很有话语权。在她大动干戈之前,我们必须先搞清楚真相。”
看来Cosplay研的顾问是个有些古怪的人。
总之,宇佐木等人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小偷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因此才委托熟人明知学长进行调查?或许他们是认为只凭自己无法查清真相吧。
我们来到旧箱前。入口处是一扇颇具重量感的铁门。把手上方有一块电子锁似的输入板。
宇佐木叫住了握上门把的明智学长。
“等等,要打开这扇门必须输入一个四位数的密码……”
“我知道。”
明智学长毫不犹豫地输入了3911,并按下确认键。没想到随着咔嗒一声,电子锁竟真的被解除了。他对目瞪口呆的宇佐木说。
“解除电子安保的手段有很多种。我指的并非黑客入侵这种夸张的手段,而是偷看密码或是人为泄露之类的。我仅仅是在昨天、今天两天内,监视着旧箱的出入口,简简单单就把密码弄到手啦。”
我想起了他刚刚举着观剧镜的样子。虽然这几乎是犯罪行为,但宇佐木反而佩服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看来我小看你们了。那就拜托你们,按照这个节奏查清真相了。”
明智学生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得到了委托人的信赖,心情愉快地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旧箱。
一楼有一条细长的走廊,一直延伸到屋内深处。右手边有三扇门。一楼走廊上方的天花板直贯通到楼顶,抬头能望见二楼的扶手。
“最近的这扇门里是最大的会议室。中间那间是编辑照片的电脑房。最里面是保管社费保险柜的管理室。”
宇佐木干脆利落地解释道。
走廊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方就是守屋说过的,透出光线的小窗户。此时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使旧楼里漂浮的灰尘显现无疑。

明智学长粗略环视一周后,开口向中年警卫问道。
“能将小偷当日的行动详细告诉我们吗?”
“好!”
守屋答话的音量几乎是按钮失灵的程度。
“我和警官们一起进行了现场验证,因此记得很清楚。”
据守屋描述,小偷在人迹罕至的深夜十二点半,以与明智学长类似的方式轻易解除了电子锁,侵入屋内。
作为一个有前科的盗窃犯,他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偷盗顺序。进入建筑物后,小偷会从高楼层开始依次向下摸索。闯空门时,必定会先到楼上确认逃跑路线。进入旧箱后,他先来到二楼搜索了一圈,但没找到值钱的东西,无奈只顺了几个装饰品放到裤袋里。
“不过那几个装饰品都是Cosplay道具,并不是真宝石。”
小偷来到一楼,继续摸索。就在这时,随着电子锁解除的声音响起,入口大门打开了。一个人影进入了旧箱。那人没有开灯,举着手电筒照向小偷。由于逆光的关系,小偷看不见对方的脸,心生恐惧。接着,那人将手电筒扔向小偷,并向他袭来。小偷在黑暗中拼死抵抗,由于身材矮小,几次被撞到墙上。不久,小偷被撞倒在地,因头部受到重击而失去意识。等到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病床之上了。
“现场找到那只扔向他的手电筒了吗?”
“没有。我和警察说在屋外看到闪光,但警方只觉得是我看错了。”
“还有其他能够佐证入侵者存在的证物吗?”
“没有。”
守屋苦闷地摇摇头说,为了以防万一,警察检查了小偷的双手指甲。若二人真的发生过争执,小偷的指甲缝里应该会残留着对方皮肤的碎片或是衣服纤维。但检查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对此,小偷的解释是“缠斗的时候手上带着手套”。可急救队赶到时,他是赤手空拳的状态,随身物品中也没有手套。而且大门电子锁以及小偷潜入过的二楼房间的门上的所有指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只能认为他当时根本没有戴手套。
听到警察的这番说辞,小偷悔恨地大叫道。
“我的手套一定是被那家伙偷走了!对了,我的皮夹克呢?也不见了?可恶,竟然从失去意识的人身上扒衣服,太卑鄙了吧!”
这台词也真够傻的。
赶到现场的守屋也称不曾见过手套和皮夹克,果然还是小偷说谎的可能性更大吧。
但守屋却说着“只是,”,指着紧邻着楼梯下的那块地板。
“就在小偷倒下的这附近,不仅掉落了一些口袋中滚出的饰品,仔细一看还真有些争执的痕迹。你看,那有块留言黑板。”
就在走廊一侧墙壁上的数张海报之中,夹着一张怀旧的小黑板,上面写着迎新活动的时间安排。
“当时黑板上的粉笔和黑板擦掉在了地板上,粉笔碎成了渣渣。”
虽然现在地板已被收拾地一干二净,但守屋似乎印象深刻。
“还是应该以侵入者确实存在为基础调查吧。”
明智学长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
“如果小偷是为了减轻罪责而编出这么一套说法就太奇怪了。他不仅没有否认盗窃行为,还坦白了自己的具体行动。况且无论是被人殴打,还是衣服被偷的说辞,对他而言都没有好处。”
明智学长的看法合乎情理。毕竟他是个会对自己的律师说谎的人,就算他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都不算稀奇事儿。
话虽如此……
“怎么样?叶村,确实是个有趣的委托吧?”
“这个嘛,嗯……”
“对你来说是值得纪念的首个案件。你就放大胆子,充分发挥自己的推理能力,查明真相。你身后还有我这个神红福尔摩斯在呢,不必有任何顾虑!”
在狭窄的走廊上对哄堂大笑的明智学长泼冷水对查案也没什么帮助。还是调整一下状态,一起认真对待委托才是明智之举吧。
而且——难得扮演一次现实中的侦探也不错。
“案件从现场开始,也在现场结束。叶村,我们来比赛,看谁能找到重要线索。”
明智学长这么说着,跪了下来,视线在小偷倒下的地方不断逡巡。他似乎在寻找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可那毕竟是六天前的事了,真的还会这么凑巧地留有线索吗?
我想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进行调查。我向宇佐木询问走廊上排列的三个房间的事。刚才他说过,这三间房分别是会议室,机房,管理室。
“一楼的房间没有被入侵吧?”
“是的,警察检查了门上的指纹。上面只有社员的指纹,没有可疑的地方。小偷的证言是可信的,他没有碰过一楼的房间。”
“每个房间都会上锁吗?”
宇佐木否认道。
“基本都是不上锁的。二楼也是。随时可能有社员来,要是想进又进不去的话很不方便。给所有社员配备用钥匙也很麻烦。不过只有这间管理室是锁住的。”
他一把抓住最里面一间房的门把手,发出了咔啦咔啦的声响。锁住了。
“因为这里面有保存社费的保险柜,才会特意锁起来。钥匙在社长姬——姬小松的手里,只有唯一的一把。顺便一说,警方并没有发现任何试图撬锁的痕迹。”
看来小偷并不知道保险柜的存在。
此时,我注意到楼梯下的空间还有一扇金属门。
“这是?”
“是仓库。以前驻扎在这儿的社团用过的旧招牌,涂料,工具之类的还留着。我们暂时也用不着,所以从来也不打开这扇门。”
我探头看了看,里面大约两叠大小,似乎有些潮湿。大大小小的用具堆搡在一起,勉强保持着平衡。看来只要抽出其中任何一个,都会导致整个坍塌压到人。我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时,我们听到电子锁解除的声音,一名学生走了进来。那人长着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看就很可爱。那张娃娃脸别说是大学生了,就算是混进高中,也不会令人起疑。
但我关注的焦点并非长相,而是她一身脱离日常的装扮。头上摇摇晃晃的是一对动物耳朵,俗称兽耳。脖子上也缠着毛茸茸的灰色毛皮,一身蓝色调的类科幻飞行员套装,左手上还抱着一个熊玩偶。
她看到拥在狭窄走廊上的我们,露出了惊讶的样子。她似乎认识警卫守屋,与他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对宇佐木说道。
“我听说姬学姐在上面,想请她替我检查衣服来着……这是怎么了?”
与她的娃娃脸相反,她的声音偏低沉,有些男性化。
“他们是推理爱好者会的明智和叶村,是我请他们来调查上周那桩案子的。”
宇佐木解释完后,兽耳少女郑重地低下了头。
“请多关照。我是负责财务的葛形,今年大二。”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穿成这个样子进来,可你是在哪里换的衣服?”
明智学长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问道。他或许是对奇装异服感兴趣,可向女性问这种问题,总有些失礼。我担心对方会不会心生不悦,可站在一旁的宇佐木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兽耳少女微微红着脸回答道。
“我们这儿的规定是必须在设计系大楼里换衣服。那边也有制作服装的道具,我们的顾问老师对取用服装非常严格……”
“这栋楼很古老,也不能说打扫得很干净。去年曾发生过衣服被裸露在外的钉子勾破的事。那位神经质的顾问勃然大怒,自此换衣服和保管服装的地方都挪到设计系大楼里了。”
小心不要弄脏那件衣服哦,宇佐木提醒葛形。
“原来如此。我在一楼没找到更衣室,还以为铁定在二楼呢。原来是这样。”
明智学长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原来这里没有更衣室。光顾着寻找可疑的东西,却忽视了缺少的东西。侦探可真难。
“总之,走廊上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明智学长拂去膝盖上的灰尘。我也没有收获。看着我们的三个人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但明智学长毫不在意的样子,
“算了。重要的是二楼。”
说着,走上楼梯。
“等等!”
宇佐木突然叫住了明智学长。我看向他指着的地方,才发现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大的“二楼严禁男生进入!”。
“男生不能上去啊。”
明智学长正气凛然地瞪大了眼睛。
“都这种时候了还管这些?我们可是来查案的。”
“会被女生们骂的!”
“没什么了不得的吧!”
“了不得!我们这儿的男女比例可是1:5啊。”
宇佐木一副认真的表情。看来仅有的三名男社员似乎处于金字塔底层。
“那就请那边的,”明智学长看向兽毛。“是叫葛形来着吧?请葛形小姐带我们一起上去不就好了?”
不知为何,葛形不解地看着宇佐木。而宇佐木支支吾吾地说着“其实……”。
“抱歉,我也不能随便上二楼……”
……嗯?
警卫守屋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们不知道吗?他是男生。今天穿了女装而已。”
“什么嘛,是男的啊!”
我和明智学长异口同声道。
兽耳飞行员葛形是艺术系大二的男生。他是今年迎新活动的重头戏,好像准备在宣布新生入社时才揭晓他的真实身份。娃娃脸的大二生扭扭捏捏地拉着笔挺的飞行员服,
“对不起,是我没说清。”郑重地低下头。
好厉害啊。明知他是男的,却怎么看都还是像个美少女。
不过,守屋为什么会知道本该保密的葛形的真实身份呢?
“守屋先生原本就认识Cosplay研的人吗?”
“是啊,这些孩子很会为难人,常在校园内拍摄到老晚,而且还总带着剑和枪。有次我在黑漆漆的地方正巧碰上他们,吓了一大跳。”
葛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教育大楼后面有一棵大樱花树,春天时尤其流行以夜樱为背景的照片。有时因为拍得太入迷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偶尔会被守屋先生提醒。”
这时,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有人走出了二楼的房间。
来到二楼平台的是一位巫女。不,准确来讲应该是——
身着无袖巫女装束,腰里挎着机关枪的金发美女。
我心想那是什么鬼,但也说不出话来。
“啊,公主……”
宇佐木紧张地叫道。她就是Cosplay研的社长,姬小松?
扮演机关枪巫女的姬小松像《第一滴血》里的兰博那样,将袖带上的弹夹甩得哗哗作响,单手举起枪口对准我们。
“我说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吵个不停。宇佐,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她充满好胜心的吊梢眼确实不愧于公主这个名号,看起来应该不是化妆而是天生的吧。
“他们是推理爱好会的人。是我拜托他们来调查案件的。”
宇佐木将我们介绍给她,但与葛形不同,姬小松的反应很冷淡。
“下周老师就要回来了,在那之前必须将事情弄清楚,你找个外行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警察好像也不愿意认真配合我们……”
守屋向语塞的宇佐木伸出了援手。
“明智可不简单。对了,去年的传单撒落事件不也是他解决的吗?而且你也想大事化小,对吧?交给他们就刚刚好嘛。”
不知是接受了长辈的意见,还是单纯觉得一一反驳太过麻烦,总之姬小松叹了口气说,“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现在是重要的迎新时期。为了不给其他社员带来麻烦,不许随意散播模棱两可的猜测。直到找到真相为止,只许你们三个人参与。”
她轻瞪着宇佐木和葛形,下达命令。好在今天没有其他社员在场。明智学长举起一只手表示OK。
“那就赶紧领我去二楼吧。我要去找入侵者的痕迹。”
“为什么要去二楼?和小偷发生争执的地方在一楼吧?”
“只需简单的推理。小偷说他是戴着手套行窃的。如果他的证言可信,那么他就没有必要擦掉指纹。”
听到这话,我也明白了。
“原来如此,二楼房间门上的指纹被擦掉了。如果不是小偷擦的,就只可能是后一个入侵者擦的。也就是说,入侵者上了二楼。”
“没错。虽然不知道他上二楼的目的,但很有可能留下了线索。”
姬小松冷淡地“哦”了一句,邀我们来到了二楼。
由于一楼走廊的天花板是贯通设计,二楼的面积很小,只有两个房间。
“手边这个是女生用的休息室。前面那个小房间就是保管被偷饰品的地方。”
我们先检查了一下小房间。那间狭窄的房间四面都是脏兮兮的水泥墙,不到六叠大。窗帘紧闭。
“……什么都没有。”
明智学长喃喃道。
正如他所说,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左边的墙上有一个两层木板搭成的简易架子,上面空无一物。可以说是个煞风景的房间。
“这是空房间吗?”
姬小松点点头。
“以前好像有很多闲置物品,但听说Cosplay研搬进来的时候,学长学姐们就都处理掉了。这里又小,又没有插座,所以现在没有人用。”
“虽然你说没人用,但被盗的装饰品是放在这个房间里的吧。”
她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服装基本都保存在设计系大楼里。”
“刚才听说了。是那位神经质的顾问为了不损伤或是弄脏衣服才这样安排的吧。”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方便多了。只是设计系大楼的正门一到晚上七点就会上锁,没有许可证是打不开自动门的。也就是说,没法把衣服放回原处。”
莫非。我想起了刚才葛形说过的话。
“因为拍得太入迷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导致社员没法把衣服还回去?”
“答得漂亮。不过,他们一开始就带上了更换的衣服,压根没想过要回大楼还衣服。虽然平日里嘴上都说,规定就是规定,但总有人偷偷违规。是吧,葛形?”
被锐利的眼神点到名的葛形惊慌失措。
“上个月被骂了之后我就不再那样做了。而且我……我是被其他学姐逼着去的。”
“真的?”
“真的。她们用‘穿女装的话必须理解女孩子的心情’之类乱七八糟的理由,让我在这个房间换衣服。我也觉得很麻烦。”
他握紧小拳头愤慨的样子还是没什么威慑力。姬小松耸耸肩,回到正题。
“总之,拍摄到深夜的社员将衣服存放在这个空房间里是常有的事。案发当晚,三名女社员也把衣服挂在了衣架上,小饰品之类的就放在架子上。”
小偷看到了那些饰品,并将其偷走了。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无法辨别真伪,错当成了高价物品。
明智学长走到房间里那扇与胸部差不多高的窗户旁。紧闭的黑色窗帘上浮着些许白色的霉斑,被虫子咬出的小洞也随处可见。看来这里过去曾是一间相当脏乱的房间。
“我想查看窗户上方。有没有可以拿来垫脚的东西?”
“隔壁房间有桌子。”
葛形迅速对姬小松的话作出反应,将桌子搬了过来。明智学长道谢后站在桌子上,将身体探进窗帘后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锁孔里积满了灰尘,应该很难打开。这扇窗户是常年关着的吗?”
“因为是空房间,所以一直都是拉上窗帘的状态。”
守屋说事件发生后,他立马来确认过,窗户是牢牢锁住的状态。
这里也没有找到类似入侵者的线索,我们离开空房间,走向隔壁。是被姬小松称之为休息室的房间。
休息室与空房间正相反,由于窗户上没有窗帘,午后的阳光照进了室内。面积约有小学教室那么大,容纳十五名女社员绰绰有余,不过屋内似乎相当散乱。房间中央有四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杂乱地堆放着各种时尚杂志和化妆工具。桌子周围七零八落地放着近十张椅子。房间最里面有横竖各四排小到只能放教科书的锁柜,一共十六格。地上铺着地板,每迈出一步,鞋底都有沙子在沙沙作响。看来真的没人打扫。
“真脏啊。”
明智学长不过轻飘飘的一句,姬小松便紧咬着不放。
“真烦人!赶紧调查吧。”
和刚才的空房间相比这里有很多东西,值得好好调查。
这样一来,我应该也能找到一两个线索——
不过我立马就痛感自己还是太天真。
首先,一旦意识到这里平日里是女生的地盘,就很难出手触摸各种物品。化妆品等小饰品自不用说,就连检查女生平时坐的椅子时,我都不由担心姬小松等人会怎么看我。锁柜就更不用提了,没有主人的允许根本不可能打开。
我放弃了物品的详细检查,试图俯瞰整个房间,寻找不自然的地方,但也行不通。
我本就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根本无法判断自然或是不自然。
唉,这样岂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嘛!
如果是杀人或类似的夸张案件就好了。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尸体、血迹、凶器这种显而易见的线索,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吧。
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对自己瞎搞侦探活动感到迟来的后悔。
这样下去只会和明智学长一起出丑。
“叶村,你好像走投无路了嘛。”
吓我一跳。不知何时,明智学长悄悄来到了我身后。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毕竟警方已经调查过了吧?”
听到我的气馁之言,他推了推无框眼镜,得意地说。
“你可听好了,这里并非没有线索哦。我们已经看到线索了。只不过没有意识到那就是线索而已。”
“什、什么意思?”
“这是明智派调查心得之一。你听好了,警方查案时会最大限度地发挥人力和科学技术的优势,甚至能够找到头发和肉眼看不到的血迹。但是推理小说呢?名侦探总是以警察都不知道的线索为基础,率先找到真相。为什么在人力和技术上都没有优势的名侦探们,能在现场找到超越警方的发现呢?你知道吗?”
“这个嘛……”
我语塞。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因为作者是这么写的。”
“不愧是你,叶村!”
被表扬了。
“也就是说,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有‘了解故事全貌的作者’这一无敌的神作为自己的伙伴。正因如此,他们在查明真相的过程中,能够选择最短、最少、最重要的证据。”
“现实中没有作者。所以警方必须动用一切手段搜集线索,通过合理的组合来完成所谓的真相拼图。”
明智学长神秘的笑容愈发浮夸。
“拼图达人首先会推测拼图完成之后的样子,再把必要的碎片拼凑上去。”
不知该如何回答,我陷入了沉默。
“我们要做的事情也一样。预测整个案件的全貌,反过来推测线索,再将其找出来。热爱推理小说的我们,一定能够想象出所有的真相。这样我们就能与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更靠近一步!这才是推爱存在的真正意义!明白了吗叶村!”
在门边听着明智学长演独角戏的守屋开口问道。
“那么,你描绘出了怎样的真相呢?”
“还没描绘出什么特别的。”
“搞屁啦!”
果然还是不能靠明智学长。
我决定不再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慌乱中寻找线索,开始试着从最自然的推理中寻找头绪。
“假设入侵者曾来到二楼,他的目的是什么?”
“应该是和小偷一样,想偷点什么东西吧?若非出于见不得人的目的,就不会与小偷缠斗。”
守屋首先回应了我,很快,兽耳葛形也一起加入了讨论。
“一开始我想过那个入侵者会不会是来取东西的社员。可社员若是见到小偷,应该会发出惨叫,或是逃跑之类的吧。”
虽然也有因误会小偷死亡而逃走的可能性,但小偷被捕的消息已经在社里传开了,实在难以想象那人事到如今还不去警局说明真相。
明智学长也加入了对话。
“比这更令人费解的是,入侵者在打晕小偷之后并没有马上逃走,而是上了二楼。要是小偷醒来,他很有可能遭到反击。不管那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不能改日再来吗?”
确实。为什么入侵者要冒着风险,非得在那天晚上来到二楼呢?难道是为了某些在其他日子,或者其他地方无法达成的目的吗?
我再次追问姬小松。
“除了小偷偷走的装饰品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不见吗?”
“大家都说没有。原本也就没有人将贵重物品保管在这种锁柜里。”
锁柜上贴着使用人的名牌,几乎都插着钥匙。若是这样保存贵重物品,确实太潦草了。
“案发当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宇佐木回答了明智学长的提问。
“应该没什么特别的。虽然第二天有迎新摄影活动,但也是最近每周都举办的。”
推理迟迟不见进展。看来只凭现有的情报还不够。不过先推理出入侵者上二楼的目的,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着眼点。
明智学长又提出了另一个观点。
“他特意从昏倒的小偷身上扒掉手套和皮夹克带走的原因也是谜团重重啊。”
“皮夹克暂且不论,脱掉手套应该是为了不留下自己的指纹吧?”
“……哼,浅薄。”
被嘲笑的姬小松迅速面无表情,解除了模型枪的安全保险装置。明智学长赶紧开口解释。
“保持冷静。二楼房门上的指纹都被擦干净了,对吧?也就是说,入侵者徒手摸了门。他并没有戴上抢来的手套。快把保险关好。”
我的脑袋里顿时一片混乱。这就怪了。
“入侵者抢走了小偷的手套,对吧?好不容易拿到了手套,却徒手行动,之后还特意擦去了指纹?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不知道。”
“还是认为小偷在说谎比较好吧。不然说不通。”
“小偷是前科犯。只要查一下指纹,身份立马会被识破。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太可能徒手偷窃。还是应该按照小偷戴了手套的思路走。”
两种可能性都站不住脚跟。究竟是怎么回事?
“喂,叶村,比起这个,我们还有尚未调查的地方吧?”
说着,明智学长走向锁柜,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手边一格。里面有几本教科书,还有一个装着止汗喷雾的药妆店袋子。
“住、住手。”金发机关枪巫女冲到明智学长面前。“你在干什么!”
“只是大致调查一下柜子中的物品罢了,别无他意。”
“你傻的吗?这可是女生锁柜。”
“锁柜本身又不分男女。为了查明真相,无论多小的情报都不能错过。这是作为侦探的——”
明智学长的声音被伪大小姐用语打断了。
“——若你不想把嘴巴闭上的话,我也不介意给你脸上开个洞哟。”
姬小松举起模型枪的枪口,抵着明智学长的下巴,用一天之内最灿烂的笑容中拒绝了他。
最终,我们被姬小松赶出了旧箱,就地解散。
我们毫无收获。刚开始调查时的那股高涨心情已然消失不见。
归途中,我走在明智学长身旁,问道。
“他们显然对我们很失望。真的有办法解决这桩委托吗?”
“不必着急。入侵者特意前往没有任何贵重物品的二楼,就说明他很有可能与Cosplay研有联系。应该去问问社员,还有常给他们捧场的粉丝。”
“怎么问?”
明智学长用优雅的手势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那是Cosplay研的迎新传单。
“明天是周六,Cosplay研会在食堂前广场上办摄影会。”
“莫非……”
“准备潜入搜查咯,叶村。”
神红大学周六不上课。可校园中依旧从早晨开始便充满了活力。
我们位于中央联合食堂前。门口是一片直径十五米左右的圆形广场,到处可见奇装异服的学生们。他们都是Cosplay研的社员。
迎新活动兼摄影会。摆出各种可爱动作的社员共有六人。其他社员正在其他地方,应该是按点轮班的吧。他们的装扮似乎都是动漫和游戏中的人物,我唯一认识的是元祖格斗游戏的空手道男。
摄影会刚开始不久,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十来个常客模样的人正举着相机。他们显然不是学生,甚至还有几名中年男性。可能是不适应这种特殊的气氛,大一新生们拿着传单,远远地站在广场外看着他们。
而我们坐在广场一端的长椅上,周围渺无人烟。
“还是等人更多些的时候再打探消息吧。”
“明智学长。”
“怎么了?”
“昨天,你不是说要潜入搜查吗?”
“当然,这不正潜着呢么。你也应该打扮打扮的。”
太好了。这不是他平时的装扮,而是Cosplay啊。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为明智学长的品位感到捉急。
“为啥是金田一耕助啊……”
说不清是灰色还是茶色的皱巴巴的和服,深蓝色裤裙。还戴着帽子。仔细一看能发现和服下穿的是土不拉几的无领衬衫,脚上的短布袜像是货真价实的旧货。究竟是怎么准备的呢?
“说起名侦探就是这个啊。冈山县仓敷市每年都会举办金田一耕助Cosplay活动,你不知道吗?我以前参加过。”
他对推理的热爱让我不得不钦佩。
“还原度是很高啦,但大家都不知道原梗,所以是不会靠过来的。”
“是吗?为了照顾年轻人,我戴的不是原作里的釜帽,而是真人版里常见的郁金香帽诶。”
谁看得出来啊。大约只会被认成奇怪的时代剧宅吧。
其实从刚刚开始,广场上的姬小松就一直向我们投来充满杀气的眼神,但明智学长完全没注意到。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路对面一名穿着警卫服的男子正盯着活动会场。那是守屋。 “来得刚好。我正有事儿想问他。”
明智学长站起身来,向守屋走去。我也跟在他身后,
“哟,明智……还有小助手”
看来他已经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这身奇装异服是怎么回事?跟犬神家族似的。”
“不是犬神家,是金田一耕助。要说奇装异服,她们才更符合不是吗?”
“是吗?小姬扮的是《剧场版神道Battle Royal》里的莉莉娅吧。第三进化形态。葛形是《机动怪物将棋大战》里的希斯安。那个人偶肚子里装的可是骷髅哦。”
不知为何,守屋竟如此了解作品内容,但明智学长并未深究,直接询问起了案情。
“昨天,我请相熟的侦探事务所帮忙调查了一下。据说那个小偷在偷盗时,每次都会戴手套。”
“这么说来,”
“这次应该也戴着手套才对。也就是说,他没有说谎。擦去二楼指纹的人,并非小偷,而是那个入侵者。顺便一提,我正在怀疑那个入侵者是不是你。”
“怎么怀疑我!?”
守屋大叫道。
“怀疑第一发现人是查案的铁则。你知道电子锁的密码,要想入侵很简单。而且在警察到达前,你也有充足的时间去二楼。”
这时,明智学长的语气突然温和下来。
“不过,守屋先生你平日里穿的就是警卫服,戴着手套,因此没有擦拭指纹的必要。而且小偷与入侵者缠斗了好一会儿,小偷却说不出他有任何特征。如果入侵者是守屋先生,即使是在黑暗中,小偷也能判断出对方体型高大,身强体壮。”
他虽已人到中年,但人高马大,体格健硕。小个子的小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守屋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的,别吓我啊。所以,你想问我什么?”
“你在巡逻过程中,见到旧箱二楼的小窗里发出亮光,于是立马赶了过去。若那阵光亮来自于入侵者的手电筒,那么二人当时极有可能正在缠斗,不经意间将电筒照向了窗外。之后他逃离时,必定会经过你的视线范围,对吧?”
“……确实。我赶到门口前,并没有人出来啊。”
“也就是说,你发现晕倒的小偷时,入侵者很有可能还在屋里。”
“喂喂,太恐怖了吧。”
守屋吵吵嚷嚷,眼神里透露着的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浓厚的兴趣。
“确实,我没有检查屋内情况。就算有人藏着,我也不知道。”
他说,在拨打119后,他曾为了引导急救车而离开旧箱,来到附近的车道。急救车五六分钟后才到达。恐怕入侵者就是在这时,将二楼各房间和电子锁上的指纹擦掉,并溜出旧箱。
虽然进度缓慢,但我们已逐渐掌握案发当晚的情况。
“厉害啊。很有侦探的样子嘛。哎呀,都这个点儿了。拜托你们继续加油咯。”
聊完后,守屋回去工作了。此时广场上的人群已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
“好啦,叶村。虽然昨天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但不必气馁。若只靠现场情报就能解决一切案件,还费什么劲呢。不如说,打探消息才是侦探业的精髓所在啊。”
他似乎忘了自己昨天刚说过“从现场开始,在现场结束”这种豪言壮语,又提出了一通全新的解释。
“打探消息就是投资。不经意间的谈话在日后都会体现出价值。人就是情报的集团。表情、服装、举手投足间都包含着情报。将情报竖成一根根天线,就能找到解决案情的线头!”
“我毫无信心。”
“就是为了这一刻,我们平时才这么努力地猜菜单培养观察力啊。”
“要这么说的话我们都不适合干这个啊!”
我表达了自己的不安,明智学长却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拍拍我的肩。
“给你一点提示吧。入侵者有特意前往没有贵重物品的二楼的必要。只要思考一下他的目的,你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向摄影会参与者们打探消息了。”
我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明智学长便总结道“好了,去看看吧。”,走向人群。
留在原地的我迷失了方向。打探消息具体该怎么做呢?总不能直接问“上周六你潜入旧箱了吗?”吧。
前往二楼的理由?
除了被偷的饰品以外,并没有人提出任何其他物品损失。入侵者什么都没偷。或者说,是没找到目标物品,只能空手而归?
当我沉思时,突然有人喊了我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一名兽耳美少女,不对,是兽耳男,葛形。
“叶村,查案辛苦了。”
说着,他与我点头示意。不知他对身为学弟的我使用敬语,是出于平日里的严谨性格,还是过分遵守人设。画着精致妆容的葛形从头到脚都像个女生。在脖子上围着毛圈也是为了遮挡喉结吧。
“在这么多人面前扮女装的你才更不容易啊。虽说这样说很失礼,但这毕竟只是迎新。”
听到我的话,葛形苦笑道。
“我们大多社员都是体育生性格,无论什么活动都全力以赴。迎新还算是轻松的。”
“是这样啊?”
“我们不仅要参加各种Cosplay活动,还会自费出版写真集,出租自制服装。”
“活动范围比我想象的广泛许多啊。”
“比起做自己喜欢的事,如何将魅力展示给世人才是如今这个时代的主题。这是我们顾问的信条。不过也正因如此,活动经费的大头是由学校资助的。”
不单只是享受自己喜欢的事物,还要将其魅力传播出去。这句话令人深思。
“说起来,副社长宇佐木呢?”
没在广场上看见他。昨天他也穿着私服,应该不用上场Cos吧。
“他在那儿。”
葛形指向围着姬小松拍照的群众一角。
“宇佐木是摄影师。他接下了编辑写真集和制作出租服装宣传册的工作。他还要负责留意有无没礼貌的粉丝。尤其姬学姐还是这片儿的超人气魄力Cosplayer,她还曾在游戏秀上担任过游戏公司的官方Cosplayer呢。偶尔会有强行要求摆造型,或是硬塞礼物的人。”
没礼貌的粉丝。听到这个词,我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里灵光一闪。
没有逃跑而是去往了二楼,或许是为了与偷窃完全相反的目的呢?
姬小松说没有东西丢失,但没提到是否有东西多出来。如果入侵者是强塞礼物的粉丝,那么今天也有可能到广场来。
“原来如此,明智学长也想到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
“干什么呢你!耍我?”
随着一声怒骂,人群骚动了起来。似乎是几名男性在互相推搡。
而且,处在混乱中心、被揪着脏兮兮和服领子的男人——不就是明智学长吗?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一旁的姬小松立马赶去。真不愧是魄力美女,抓着明智学长衣领的男人也尴尬地收回了手。
“不是我们挑事啊。我们正聚精会神拍照呢,这家伙偏凑上来缠着问我们上周六晚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才……”
我抱住了头。这也问得太直接了。
理所当然地,金田一耕助被机关枪巫女赶出了摄影会。
“我!都!说!了!从入侵者的目的来看,你们的粉丝也有嫌疑。”
“不能凭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破坏别人的心情。在新生面前闹成那样,麻烦的是我们。”
明智学长和姬小松争论着。
摄影会结束后,我们和Cosplay研的三人一起来到了旧箱一楼的会议室。我们想在掩人耳目的前提下,报告事情的进展。可姬小松还是咬着刚才的骚动不放。
“好了好了,那些人的嫌疑也已经洗清了。”
宇佐木劝和道。我也在一旁劝明智学长。
“明智学长,你也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是吧?”
然而,明智学长却叉着手说。
“为了调查,这都是有必要的。”
分明就是在逞强。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替他向三人低头。
两周前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还以为他是个靠得住的前辈。没想到不知不觉中,竟变成了我在照顾他?
明智学长的推理正如我所想。入侵者为了将礼物留在屋里,而进入了房间。但姬小松和所有女生社员确认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所有人不明的物品。
“侦探先生的推理完全扑了个空啊。”
坐在桌前的姬小松已换上了便服。我第一次发现她原来是一头浅驼色短发。虽然已经卸掉了妆容,但依旧是位气质凌厉的美女。
“不过,我也赞同应该先查清入侵者的目的。只要解决这一点,也就找到方向了。”
帮我们说话的是坐在她左边的、已经从美少女变回普通男生的葛形。
入侵者既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带来任何东西。那究竟?
我提出了一个假说。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失礼,但社员之间是否有不和呢?”
“什么意思?”宇佐木似乎很感兴趣。
“假如,入侵者很讨厌某位当晚将衣服挂在空房间里的人,想要破坏服装,让其无法参加第二天的迎新活动。”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入侵者为何要冒着风险上到二楼。为了赶上明天的活动,只能在当晚行动。
但Cosplay研的三人好像不接受这个说法。
“我们社团人数也不少,总会有人合不来。但应该不可能破坏服装吧。”
“我也同意姬的说法。而且当晚将衣服放在空房间里的社员们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如果服装被破坏,她们一定会大闹特闹。况且,和陌生男子打了照面之后,真的还能冷静地继续行动吗?”
看来这个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对了!”
葛形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表情明亮了起来。
“入侵者的目的会不会是‘曾经在旧箱里’的东西呢?其实现在已经不在了,但入侵者以为还在,因此上二楼去取。”
听起来似乎说得通,可姬小松却面露难色。
“学长学姐们上一次大扫除已经是五年前了。现在才来取?”
“会不会是那个?原本放在空房间里的双层开放柜。虽然很旧了,但看来还能用,就被姬学姐你带回家了吧?”
他们解释说,直到上个月为止,空房间的窗下都放着一个旧柜子,进不了设计系大楼时,社员们会将饰品放在那个柜子上。但上个月姬小松搬家时,觉得那个柜子似乎能派上用场,于是给带回了新家。因此,现在饰品都搁在墙上的木架上了。
“那个柜子基本和废品没差诶。”
“乍一看可能像废品,但说不定是个古董呢?”
“不可能不可能!去建材市场看看的话那种柜子要多少有多少。”
姬小松坚称那个柜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确实,如果是需要掩人耳目偷偷取回的贵重物,为什么会到现在才想到来拿呢?
“还有一种可能性。”
一旁的明智学长竖起食指。
“事实上确实有东西被拿走了。不过不是这个空房间里的东西,而是隔壁女生休息室里的。并且有女生隐瞒了这件事。”
“什么意思?”姬小松皱起眉头。
“若是被警察知道被拿走的东西是什么,会引来麻烦……举个极端的例子,比方说大麻和兴奋剂之类的药品。即使惹上了持有此类药品的嫌疑,警方也很难立刻查到大学社团活动楼里来。可以作为藏匿地点。”
女生社员出于某种原因,需要半夜用到那些东西,于是偷偷来取,不巧碰上小偷,与其扭打并将其弄晕。她急了,要是引起警方注意,被查出来可怎么办……
“担心暴露的女生社员赶忙将藏在休息室里的药品取走了。并且对姬小松撒谎说没有任何东西被盗。如何?”
我注意到在明智学长解释期间,姬小松的眉毛越吊越高。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明智学长不仅在白天干出了那种事,现在还怀疑起了她最重视的社员们。
就在达到她的忍耐极限前,我急忙插话。
“这就前后矛盾了,明智学长。入侵者把门上的指纹都擦干净了不是吗?女生社员们平日里常常进出休息室,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故意擦除指纹,让人觉得‘有人进去过’,这反而很奇怪呀。”
仔细想想的话,也可能是误以为小偷已经擦过指纹,不希望只有自己的指纹清晰地留在门把上,所以又擦了一遍。
不对,这样也很奇怪。守屋到场时,小偷没有穿戴皮夹克和手套。也就是说入侵者在前往二楼前就将其脱下了。那入侵者肯定知道小偷没有擦过指纹。
“而且如果入侵者是从锁柜里拿了东西,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要将空房间的指纹也擦掉。浪费时间做这种事,与其当时想尽快逃走的心理是矛盾的。”
明智学长对我的反驳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但也很快恢复理性,点点头。
“你注意到了啊。不愧是推爱万众期待的新星。其实我是想看看她听到这番话会如何反应。”
“垃圾货色。”
无可反驳。
警方查案时会问及个人隐私,通过旁敲侧击观察反应,这是他们的工作。虽然说不上是百分百正确的手段,但他们是警官,众人都可以理解这种做法。然而,明智学长作为一介学生,做这种事只会破坏信赖关系吧?
之后,再无人提出有力的假说,五人之间飘荡着空气开始变得散漫。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在各位看来,今天的活动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也就是有个穿着脏兮兮和服的男人引起了骚动而已。”
“公主,你再仔细想想。”
宇佐木制止了姬的冷嘲热讽,看向我们。
“奇怪具体是指?”
“和平时不同的地方。比如,之前没见过的人,之类的。”
听到这话,葛形“啊”地一声,拍了下手。
“说起来摄影会时,观众后面走过了一个美女。与其说是美女,应该说是美少女!应该是我校学生,看起来像是素颜的样子,但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看着她,我都忘了自己还在被人拍,差点失去了自信。”
“哪门子自信啦。”
姬小松表示无语。葛形像是在回忆她的容姿一般,抬头望天。
“我听说和我同一年级的文学系有个超级大美女。应该就是她了吧。要是当时叫下她,劝她入部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住葛形,但这情报和查案完全没关系啊。
这时,宇佐木提出了另一个方向。
“新面孔有好几个,但反过来呢?”
“反过来?”
“平时都在,就只有今天不在的人。姬今天的《神战》装束也是初次公开。我们在社团SNS上也放出了消息,常客应该都会来捧场。”
说起粉丝的长相,比起摄影师宇佐木,负责表演的姬小松和葛形应该记得更清楚。二人一一列举常客们的名字。
途中,葛形突然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阿独’好像没来吧?”
“啊啊……今天好像没见到。案发第二天的活动好像也没见到。”
“阿独”是去年年中开始在出现在校内活动的同龄男生。他似乎不擅长与人为伍,总是在人群最后方,举着手机拍摄,是个安静的参与者。
“这算值得注意的事吗?如果不是死忠粉的话,可能只是正好没来而已。”
听到明智学长的提问,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由葛形回答。
“那是因为,自从四月份以来,他就有点怪怪的,我们社员间也曾讨论过。”
“怪怪的?”
“以前他都是和其他常客一起的,四月开始却一个人站在远处。况且那种位置又不方便拍照,一个人孤零零地。”
“虽然对我们没有构成影响,”姬小松补充道。“但反而更惹人注目。感觉就像是为了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
其他社员也提出过相同意见,但实际上无人受到伤害,也并未感受到任何恶意。因此并未做出任何实际反应,只是持续观望。
那位“阿独”自从案发以后,就不再出席活动了。以此为根据怀疑他是有些轻率,但也无法断言他与案件无关。
然后,宇佐木说出了一件惊人的事实。
“其实,我和他聊过几句。那时候上半学期还没开课,我们配合着教学大纲说明会的时机,也办了一次摄影会。为了收集宣传素材,我跑到稍远的地方拍摄活动现场。就是在那时,他向我询问葛形的名字。”
“我……我的名字?”
“那天是你第一次公开女装吧?他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对葛形感兴趣?不知道他有没有向其他人搭话。”
姬小松一脸震惊,宇佐木则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他说葛形的性别虽然要保密,但如果只是告知姓氏的话也无伤大雅,所以就回答了他。
明智学长想知道“阿独”的长相,宇佐木说会在历史照片里找找,当天就此解散。
翌日,明智学长的手机收到了一张照片。
似乎是三月时校园内举办的毕业纪念摄影会。照片里的人群中有个穿着黄色上衣、只露出了上半身的人被圈了起来。
“这个人……”
我和明智学长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个“阿独”我们见过。
恐怕没错。至今仍是推理爱好会例行活动的猜菜单比赛。他就是我第一次答对,赢了明智学长的猜题对象。
“真是的,究竟怎么回事……”
常光顾的咖啡厅里的老位置。
明智学长靠在椅背上,无力地仰天。在校园里来来回回五个小时,我也累了。服务员将饮品端来后,我无言地喝了起来。奶油苏打的水平面不断下降。
为了找“阿独”,我们一个劲儿地打探消息。
嫌疑人已锁定,接下来就轻松了。可很快,两天就过去了。我们没有收集到任何情报。尤其是今天,我们兵分两路,冲着刚下课的大一到大四学生问了个遍,却找不到一个认识他的人。
接下来还得向Cosplay研的人报告情况呢,不免感到心情沉重。
“……进展不顺啊。”
我不禁说出了这句明智学长常用的台词。
终日沉迷推理小说,还以为书里读到的各种谜题和谜底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没想到自力解谜竟会如此寸步难行。
我有时会认为推理小说中的侦探角色不过是“自吹自擂,牺牲者不出现就什么也做不了的家伙”。比如范达因的某部作品。
看来从今往后,我得对他们心怀敬意才行。至少最后,他们都将案件解决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期间,Cosplay研的各位来了。店里没有五人座,因此姬小松坐在了一旁的吧台座位上,面向我们。
“情况如何?”
报告了这两天的苦战情况后,她说了句“算了,反正我也没抱什么期待。”,立马转过身去。这次明智学长也不回嘴了,静静地盯着那张照片。
“事到如今再问这个好像晚了点,不过这个‘阿独’就是我们在食堂见到的那个人,没错吧?”
我表示认同。
“衣服和脸我都记得。为了猜他吃什么,我仔细地观察了他的一举一动,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才赌了每日套餐。”
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男人穿着芥黄色的派克外套。和照片里一样。他整齐的黑发看起来很柔顺,没有挡住额头,戴着眼镜,外形成熟稳重。
“当时食堂里人不多,到处都有空位。明明景致好的窗边就有两个位置,他却偏偏坐到了最里面一桌。我还以为他要在食堂里做作业,结果吃完马上就走了。”
葛形听着,提出了疑问。
“不能因为他在食堂吃饭,就认定是我校学生吧。外来人员也能在食堂就餐。我们的摄影会也常有校外人员参加。”
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这时,明智学长开口了。
“付钱的时候他用的是学生证,而不是现金。绝对是神红的学生没错。”
他连这个都看到了啊。
学生证是可充值的IC卡。在校内刷学生证消费还可以积分,因此绝大多数学生在食堂吃饭时都会选择刷学生证。
“如果只是刷卡的话,也有可能是教职员吧……可要是教职员的话,应该早就找到认识他的人了。”
没想到找个人竟如此困难。仔细想想,确实即使同为学生,直到毕业为止互相知道名字的也很有限。即使某天,绝大多数学生被替换掉,我也一定不会察觉。
“啊啊可恶,明天老师就回来了。……头好痛。”
姬小松已经放弃查明真相,开始担心顾问回来之后的事了。她坐在吧台边抱着头,念叨着。
“头……痛?”
明智学长听到姬小松的话,突然叫了起来。
“——啊啊啊真是的,为什么没发现呢,明明是这么单纯的事!”
明智学长拿出手机一阵猛操作。
“怎么了?”
“学校里不是有一个系,和我们联系极少的吗?医学系!”
刚入学不久的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一动不动。一旁的宇佐木解释道。
“医学系所在的校区距离这儿需要骑自行车三十分钟左右,医学系的学生们主要在那边上专业课。虽然有几门一般教养课程是在这边进行的,但他们大多都住在那边校区附近,和其他系的人比起来,接触的机会少很多。”
事实上,宇佐木等三人好像也没有医学系的朋友。明智学长语速飞快地说。
“虽然许久没有联络了,但我在医学系有个熟人。我把照片发给他,问问他有没有头绪。”
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抓住了案情的线头,葛形明快地说道。
“如果他是医学系的学生,说不定从今年起就没有这边的课了,所以也就没法参加活动了吧。”
“即便如此,也不必做出半夜潜入旧箱这么不稳重的事儿吧。”
姬小松说的没错。他去旧箱二楼做什么?为什么要夺走小偷的皮夹克和手套?
看来只要亲口问问“阿独”,就能解开一切谜团了吧。
就在众人准备解散,站起身来时,明智学长的手机发出了邮件提示音。看来是医学系的熟人来消息了,随着明智学长的一句话,我们纷纷停下动作,期待他接着说下去。
然而,盯着手机的明智学长却说出了一个我们始料未及的悲报。
“‘阿独’名叫渡边太郎,医学系大三。……案发第二天,他遇上了肇事逃逸,好像已经死了。”
讲师还在台前说个不停。随着单调的讲话声,板书也越写越多,而我的笔记本上还是一片空白。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因为今天的我正感受着与昨天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无力感。
我在推爱参与的第一个案子,以意料之外的形式迎来了结局。
一名医学生的死。如果他真的就是潜入旧箱的那个人,那么真相就再也无从得知了。
讽刺的是,现在回头一看,一开始线索就已经在我们眼前了。
笔记本上放着一张报纸切页。这是五天前,Cosplay研在找到明智学长时,拿出来的地方报纸。在社会版的一角,入侵旧箱的小偷被逮捕的新闻一旁,还有一篇医学生遭遇肇事逃逸的报道。原来这个医学生就是渡边太郎。是我们的观察力不够。若是推理小说里的名侦探,一定会注意到的,对吧?
说着“我突然想到,那篇报道旁还有一篇关于医学生意外死亡的新闻,莫非也与案情有关。”之类的。
这算什么。……傻兮兮的。
明智学长一大早就翘了课,去相熟的侦探事务所收集肇事逃逸案的细节去了。他一定也不想通往真相的路就这样被阻断。
可我却还在教室里。旁观着他人的动作,等待案情的进展。这样真的好吗?明明还有我该去做的事才对啊。
这时,手机震动了。是Cosplay研的副社长,宇佐木发来的消息。
看着消息的我这才意识到,就连自己内心的纠结也已经晚了一步。
宇佐木说,他们找到了疑似遭遇意外死亡的医学生渡边太郎寄出的信,
旧箱会议室里,除了明智学长以外的三人已经聚齐。宇佐木将几张复印纸递给我。
“今天早上,从国外回来的顾问老师整理信件时,在信箱里发现了一份收件人为Cosplay研的信。没有邮戳。应该是不想被找到,所以直接投递到系大楼的邮箱里了吧。”
信纸上排列着冷冰冰的打印字。
致神红大学Cosplay研究社的各位
你们好。
我写下这封信,是因为有件必须告诉各位的事。
昨晚,我入侵了旧箱,打晕了里面的一名男性。给各位带来了麻烦,我深表歉意。但我的行动并非出于恶意。
从孩童时代起,我便受到父母当代难得一见的严苛管教,直到如今的年纪,我也几乎没有体验过称得上娱乐的娱乐。
但去年,我偶然见到了各位举办活动的样子,收到了莫大的冲击。各位将我父母所谓的堕落的象征,也就是动漫和游戏的世界,如此自由地进行了具象化,吸引了众多观客。各位的姿态对我而言实在太过耀眼。
此后,我不时也会参加活动,逐渐地越来越了解原作。但胆小又自尊心强的我不敢与各位搭话,因此无法成为你们的伙伴。
但月初,我在活动上看到了葛形的Cosplay,想到了一件事。在最近的连载中,作者揭晓了那个角色的玩偶中装的是骷髅这个设定。
我老家有个头盖骨的模型。我希望能将那个模型提供给各位作为道具,并顺势成为你们的伙伴。
但我果然还是个没救的胆小鬼。明明只要说清楚缘由,将模型交给你们就可以了。但有天晚上,我见到穿着Cosplay服装的社员进了旧箱。于是我认为那里面一定有放衣服的柜子,我只要将骷髅放到葛形的柜子里就好了。
之后的事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昨晚,我用提前偷看到的密码打开了电子锁,进入了屋里,却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撞了个正着。瞬间,我的罪恶感和羞耻心扭成了一团,不觉与他纠缠了起来。等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之后,我的一切动作都仿佛在梦中,但我记得很清楚。
总之一定要达成目的。我看到二楼严禁男生入内,于是想女生的柜子一定在二楼。我来到了那个大房间,但无论哪个锁柜上没有葛形的名字。一旁的小屋里有几件衣服,但都不是葛形的。在一片混乱中,我听到楼下传来了叫救护车的声音,突然很怕自己被抓住。我担心把骷髅留下会暴露身份,于是带着骷髅,擦掉了各处指纹,等到声音的主人跑到屋外后,偷偷溜走了。
以上就是我做的一切。我发誓,从未想要加害各位。
请各位原谅就连谢罪信都不敢署名的我。今后,我不会再接近各位了。
诚心祈祷各位能继续活跃。
从打印字体和没有署名来看,他明显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关于学业和老家的叙述明显能让人联想到医学生。
“他将葛形错当成女生了?”
因此他才没能实现目的,只能将骷髅带回,造成了明明有人入侵却目的不明的表象。
如果信上写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封信就是在案发翌日投递的,应该就在他遭遇事故前吧。
“说不定就是在寄完信后,回去的路上遇到的事故。”
葛形沉默地低下视线。其他二人也说不出责难渡边太郎的话。他们应该都能理解这位对他们很感兴趣却踏不出第一步,只能写下这封信的既懦弱又迷茫的青年。
“总之,这样真相就大白了。”
姬小松的声音将众人引回现实中。
“那么,委托该怎么办呢?”
“总之,这样就算解决了吧。不用你学长再出面了。”
是啊。对明智学长来说,应该算是个让人消化不良的结局吧。但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不过姬学姐,我们能知晓这封信是渡边寄出的,也都是托了明智和叶村的福啊。毕竟信上没有署名。”
“这个嘛,也是。”
二人继续说着时,明智学长打来了电话。响到第三声时,我按下了接听键。
“叶村?抱歉啊,我正在警局收集渡边太郎的情报,但警方怎么都不肯告诉我。然后我想起那个医学系的熟人和渡边是同级生,于是紧急约他见面了。”
他语速飞快地报告着情况。去完侦探事务所之后还去了警局啊?明智学长为了自力解决案件,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
“明智学长,请听我说。我们已经不必继续调查了。”
我将手上的信件读给他听的过程中,他一言不发。
“——所以现在,Cosplay研的各位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了。”
之后一定也同往常一样吧。明智学长一定会说着“真是进展不顺啊。”,与我一起回到日常生活中吧。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
“等等。”
“蛤?”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并没有证据表明信是渡边写的吧?”
明智学长的声音硬邦邦的,一点也不从容。
“正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才没有署名的吧。否则应该会直接来道歉才对。”
“需要佐证。”
“怎么佐证?”
“那不是摆明的嘛?找他身边的人打探消息,查明案发前后他的行动,查清楚他老家究竟有没有骷髅模型,方法多得是。”
“等、等等啊。”
我不禁提高了音量,三人疑惑地看向这边,我边开启了免提模式。
“他可是遇上肇事逃逸死掉的。到处打探他生前的行动,只会让家属和朋友感到不快吧。”
“他不仅有入侵建筑物的嫌疑,还打过小偷。我们有调查他的正当名目。”
话是这么说,但这也太傲慢了吧?
我正不知如何回话时,一旁的姬小松抓住我的手,将手机移向她。
“请停手。我们不想继续深入探究渡边的事了。调查到此结束。”
“现在需要的不是感情用事,而是找全证据。但凡手上没有证据,都必须进行佐证调查。”
“为了谁?不是为了我们,难道是为了晕倒的小偷?”
“……为了真相。”
明智学长的声音里不见平日的力量。那是句漂亮话,但却很空洞,就像碎了一地的玻璃。虽然我们认识并不久,但这真不像他的风格。
“你们要结束委托也可以。叶村,我现在要去医学系,收集渡边的情报。你也到那边和我会合。”
明智学长理所当然地点了我的名,三人用眼神问我“你要去吗?”
我该站在哪边呢?
是需要我的那个人,还是具有常识的这群人呢?
是与我兴趣相投的那个人,还是教给我全新价值观的人呢?
我想做的是什么?
我喜欢推理。但我真的想要成为侦探吗?我想着。
“叶村——”
“我不去。”
一瞬的沉默击打着我的耳朵。
“我还有些话想和他们聊聊。要是查到什么了,记得告诉我。”
略微的延迟过后,无情的声音回答道“知道了。”,切断了电话。
我将手机放进口袋,向面露担忧的三人点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如同全力狂奔之后的心脏暴跳。
之后,姬小松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邀请我与他们三个共进午餐。
“虽然和想像中不太一样,但你也帮了很多忙,这算是回礼。”
想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明智学长以外的前辈在食堂一起吃饭。
三人意识到我和明智学长正在闹别扭,因此没有触及案件的话题。
刚知道Cosplay研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一定都有着十分特殊的脑回路,但现在我发现并非如此。他们比我还要敏感,比我更照顾他人的心情。
我不擅长与人交往,平时只和兴趣相投的明智学长聊得来。但通过这次的事,我察觉到窝在自己闭锁的舒适圈内,实在太浪费了。
在毫无顾忌地吃完他人给我点的餐之后,我们聊了一会儿学校里的事。
其中,葛形说“下次摄影会的时候来玩吧。”邀请我。宇佐木也说,“要不要试试体验入社?像我这样做些幕后的事儿也行啊。”姬小松虽然没有开口邀请我,
“多多挑战不同的事物确实是好事。”
但也说了这样的话。
虽然有一次也没有提到推理,但和他们聊天,一点儿也不痛苦。
这时,桌子一角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来了封邮件。我紧张地点开。
“是明智吗?”
宇佐木问。我点点头。
“我向医学系的学生们打听了一下渡边生前的事,结果被教务处抓住了。我现在没法行动了,你替我去见约好的人吧。”
……不行啊,完全没听进去嘛。
一直放不下刚才那通电话的我真是够傻的。被教务处抓起来了?这么短时间内就已经为了打探消息到处骚扰人了?
所谓约好的那人也是被他单方面强行要求见面的吧,放他鸽子可不好。
三人目送我去给明智学长擦屁股时,姬小松担心地说。
“我说你啊,不要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吧?等到你后悔,可就晚了。”
明智学长与他医学系的熟人——药师寺约好的地方是医学系校区附近的混合大楼二楼的一家咖啡厅。我感到很惊讶,毕竟这附近有知名的连锁咖啡厅。走上狭窄的楼梯后打开门,立马传来了香烟味儿。看来是如今罕见的允许吸烟的咖啡店。巡视店内一圈后,角落里读着周刊杂志的男性似乎也提前收到了明智学长的联络,举起了手。
在为迟到道歉并简单自我介绍后,药师寺说着“我是逃了解剖实习来的。赶紧进入正题吧。”将菜单塞给我。我觉得现在喝奶油苏打好像不太合适,于是点了一杯冰茶。
“听说他到处打探渡边的事被教务处抓起来了?真是的,永远都这么傻。”
比起医学生,药师寺看起来更像个娱记,看来是个老江湖。据说他与明智学长是在大二是认识的,曾找明智学长商量过什么事件。
“我和渡边学号很近,平时偶尔会聊天。他成绩属于中下吧。”
首先应该确认下信文内容与本人情况是否相符吧?
“你有听说过渡边老家的事吗?”
“他老家似乎在三重。父母都是私人医生,他也要继承父母的衣钵。”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注重教育,管教严苛的说法。
“我完全没听说他对Cosplay感兴趣。应该是为了隐瞒严苛的父母,所以尽量低调吧。他虽然不坏,但总是害怕失败,气量小。说实话我很担心他那样的性格,能不能成为医生。”
药师寺口中的渡边太郎与信中的形象完全相符。没有在谢罪信上署名,也是怕给父母抹黑吧。
我将我们推测出的渡边案发当晚的行动讲给药师寺听,问他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表示十分赞同我们的看法。
“近来很多学校都要求学生们在大二结束前完成解剖实习,但我们学校却是从大三才开始的——也就是今年四月。所以最近总是整天泡在解剖室里。所以渡边为了赶上周日的活动,才会在周六夜里直接将东西送过去吧。这没什么奇怪的。”
我们又聊了几句,但没有获得什么新情报。我决定结束提问。
“抱歉占用你这么多时间。”
我伸手去取桌上的小票,药师寺却快我一步。
“怎么能让大一新生请客呢。”
我轻轻低下头——突然发现桌上少了一样本该存在的东西。
“药师寺学长,你不抽烟吗?”
没有烟灰缸。说起来,自我进门之后,他压根没拿出一根香烟来。那为什么要选可吸烟的咖啡厅呢?
“哦哦。这是因为这家店里不需要在意气味。”
“气味?”
我用力闻了闻,也只闻到了早已侵染进店里每个角落的烟味儿。
“就是我刚说的啊,解剖实习。四月起,我们就天天解剖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那味道洗也洗不掉,在外边见面的话,总会在意那股气味。”
福尔马林的气味。
——这样啊。是这样啊!
与药师寺道别后,我急忙跑向医学系的校区,正好抓住了被教务处放出来的明智学长。
看来他被折磨得不轻,满脸疲容。
“噢噢,叶村。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
“信是假的!”
明智学长被我的阵势吓得往后一仰,我不管他继续说道。
“渡边一定很介意自己身上因解剖沾上的福尔马林味儿。所以我们在食堂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会特意选择无人的座位。四月起,他参加活动时,也一直躲开人群,孤零零站在最后面!”
“哦,噢噢。所以?”
“如果渡边是入侵者,他和小偷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小偷一定会闻到味道!可小偷却没有提到任何关于气味的事儿。也就是说,入侵者不是渡边!他被人拱出来做替罪羊了!”
不觉中,明智学长的脸上重新找回了神采。
“干得漂亮!叶村!”
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向我们所在的校区进发。期间,我给姬小松打去了电话。今天Cosplay研没有活动,正在回家路上的她声音尖锐。
“我好像已经说过调查结束了吧?”
“拜托了,就听我们说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察觉到明智学长态度谦卑,感到事情不简单,她催促道“……接着说。”
我们以解剖实习的气味为依据,否定了犯人是渡边的说法。姬小松没有反驳,但也很谨慎。
“刚才我将信件的事告诉了所有社员。当然我们并没有提及渡边的名字。大家都为这件事告一段落而感到高兴。现在再推翻,反而会让大家感到不安。在弄清所有真相前,不能将他们卷进来。”
“我们只需要你的协助就够了。”
明智学长的声音和平日里一样,充满了毫无根据的自信心。沉默片刻后,姬小松认输了。
“——明白了。我该怎么做?”
“希望你能让我们再检查一次旧箱二楼。真犯人的目的一定与信中编造的完全不同。”
就这样,我们再次回到了案件发生的原点。
到达旧箱时,姬小松独自迎接了我们。
“你们准备怎么做?按你们刚才的说法,之前一切的推论都白费了。”
走上楼梯时,姬小松问明智学长。
“也不至于白费。正因为我们已经确定渡边与此事无关,才能一步步找到犯人的身份。”
从信文的内容上来看,犯人是有意要将罪行推给渡边太郎。死人不会说话。即使被冠上欲加之罪,也无从辩驳。信上没有署名,也是为了配合“为了隐瞒身份所以使用了打印字”这种理由。
不过——若是我们没能查到渡边太郎的话,犯人准备怎么做呢?寄信人不明的信纸无法与渡边联系在一起,要是被社员交给警察的话,只会引来麻烦吧?
也就是说,犯人知道我们正在调查渡边太郎。
“渡边的名字浮出水面,是在摄影会之后。当时我们在会议室。如果当时没有提到‘阿独’的话,调查方向可能会完全不同。也就是说,能够假扮渡边写信的,只有当时在场的人们——除了我和叶村,就只有你们三个干部了。”
会议室那次过后,犯人写下那封信,伪装成渡边临死前寄出的样子,寄给了正在海外出差的顾问。
“入侵者就在我、宇佐还有葛形之中,那人还将罪名推给了渡边……”
“当晚入侵者为何没有逃走,而是去了二楼。这恐怕就是关键所在。我们错过了重要的故事线。”
来到二楼后,我们并未踏足锁柜所在的休息室,而是来到了隔壁的空房间。我向姬小松解释道。
“你还记得之前明智学长曾怀疑过女生社员吗?当时我们认为可能是女社员想将藏起来的药品转移出去。这个想法还可以利用一番。”
“什么意思?”
“入侵者是要将某个平时被藏起来,大家都看不见的东西,偷偷取走。”
明智学长从隔壁空房间搬来一张桌子,放在窗边。他站在桌上,仔细检查着浮着霉斑、被虫咬出洞的窗帘内侧。
“你们看,这里缝了个小口袋。正好在虫洞的位置。”
看到这儿,姬小松也掌握了情况。
“偷拍……?”
“嗯。在听到你们说社员会将衣服放在这儿时就该想到的,她们也会在这里换衣服。隔壁的空房间虽然很大,但没有窗帘,夜里没法开灯换衣服。因此自然会在这里换衣服。而且这里常年窗帘紧闭,正适合安装摄像头。这么小的一个洞,没人会注意的。”
明智学长将窗帘翻过来给我们看。我注意到偏下方的位置有个不自然的脏污。像是粉末。白色的。
“这个,是粉笔吧?”
因为与小偷扭打,在走廊里滚来滚去时沾到的吧。也就是说,犯人在和小偷缠斗完后,来到了这块窗帘的后面。这就是支撑明智学长推理的重要证据。
“偷拍……也太垃圾了。”
姬小松的语气透露出了心底的轻蔑。
“为了取回摄像头,至今为止犯人应该曾多次偷偷潜入这间房。只不过案发当晚,不巧遇上了小偷,将其打晕。而且从散落在地上的饰品来看,小偷进过二楼装有摄像头的空房间。犯人急了。要是小偷被抓,警方就会调查失窃的空房间。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只能立刻取回摄像头。”
这就是我与明智学长在出租车内得出的推理。还没有锁定犯人身份。
“我是女生,能排除嫌疑吧……应该不行吧?”
“不行。这种时候要用理性一一排除。”
明智学长正直地拒绝了她。我则提出了另一个线索。
“说起来,犯人为什么要夺走小偷的皮夹克和手套?”
“这确实是个谜题。是为了在回收摄像头时,不留下指纹吗?但犯人却擦去了二楼门上还有大门电子锁上的指纹。前后矛盾了。”
被擦去的指纹。不对,如果带着手套的话,根本不会留下指纹。
——等等。有点怪怪的哦。
话说,之前也讲到过指纹的事吧。我记得是在怀疑女生社员的时候,我反驳的话。
平日里常常进出休息室的女生社员们,根本没必要擦拭指纹。之类的。
“啊。”
我叫出了声。对啊。因为我们只考虑了当天的情况,所以才没注意到。
“刚才明智学长也提到了,不是吗?为了偷拍,犯人至今为止曾多次潜入空房间。那个空房间里,留着犯人从前留下的指纹。因此,犯人就是‘在空房间留下指纹会引来嫌疑’的人!”
可以小心注意从今往后不要留下指纹。但过去留下的指纹,除了擦掉,再无他法。
明智学长也“原来如此!”,大声称快。
“犯人不仅是为了取回摄像头,同时也是为了擦去过去的指纹,因此不得不潜入空房间。但若只是擦去空房间的指纹,就显得很刻意。”
“所以才会连隔壁休息室也都擦了一遍。”
我和明智学长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噼里啪啦地继续推论。
“入侵者想像的理想情况是让警方误以为是小偷擦去了指纹。可小偷戴着手套。这样一来,指纹就只可能是被其他人擦去的。”
“所以才会夺走小偷的手套,让人以为小偷是空手偷盗,之后才擦去了指纹。虽然小偷会否认,但警察会不会信他就是另一说了。不过皮夹克呢?”
“和小偷缠斗时,上面应该沾满了犯人的指纹吧。比起整个擦一遍,还是拿走更方便。”
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是害怕指纹被发现的犯人做出的隐蔽工作,只不过加在一起就成了这样。
犯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开口道。
“首先,排除日常自由进出二楼的姬小松。”
还剩两人。
“葛形也曾多次陪同学长学姐拍摄到半夜,进出过空房间。就算留下指纹,也没什么可疑的。”
最后一个,就是没有Cosplay服的幕后人员。
“宇佐——犯人是宇佐木?”
素来坚强的姬小松显然也受到了冲击。副社长竟然会背叛伙伴,还将罪责推到死去的学生身上。
“因为警方不相信小偷的话,因此没有进行严密的搜查。但因为部员觉得事情可疑,再加上担心神经质的顾问将事情闹大,宇佐木才不得不创造一个虚假的真相,让众人安心吧。”
他盯上的,正是刚巧在案发第二天遇上事故身亡的渡边太郎。
现在回头一看,我们在确定调查方针时,是宇佐木的话推了我们一把。
提起那些人最近没出现在摄影会上的人是他。说渡边曾问过葛形名字的人是他。提供渡边照片的人也是他。
之后,仿佛看准了我们得知渡边死讯的时机一般,将信寄给顾问的人还是他。
“渡边和宇佐木是同级生。可能曾在某堂课上遇见过,也可能是在渡边来参加活动之后才有了交流。总之,他抓住了没人会深究死人的心理这一点,利用了他。”
实际上,我们也确实在听说渡边已死之后,就放弃了深究。如果找他的亲人打探消息,或是将信纸交给相熟的侦探事务所调查指纹,一定早就能看破信是假的。
但身为一介学生,我们没有这么做的勇气。当然,像明智学长这种不修边幅的人除外哈。
姬小松捧着脸,憋出一句话。
“确实能说得通,而且我也认同。只不过要告发宇佐……还是不够。没有物证。”
我也明白她的意思。我们只是将情况梳理了一遍,得出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没有任何物证能证明宇佐木就是犯人,而且原本也就没有受害人。如果能找到偷拍的视频还好说,只是窗帘上有个洞,警方是不会行动的。只会让社员们更加混乱而已。要想声讨他,还是不可能的吧。
这也是现实与推理小说的不同所在。只是得出令人接受的答案并不能解决事情。
明智学长开口了。
“确实没有物证。不过,说不定能将犯人引出来。”
“怎么回事?”
他指向刚才踩过的那张桌子。
“这个房间里没有可以当垫脚台的东西,所以要从隔壁搬桌子。但直到上个月为止,窗户下不是还放着一个柜子吗?”
姬小松点点头。
“那柜子现在在我家。”
“在你将其带回家前,犯人在取放摄像头时,应该都会踩在那柜子上。窗户下就有柜子,应该不可能特意从隔壁搬桌子来。”
原来是这样啊!
柜子上沾有犯人过去留下的指纹。过去的指纹,就是唯一的物证。事实上,指纹可能已经被姬小松擦得一干二净了,但做个诱饵还是够用的。
“如果你将柜子拿来,犯人可能会来擦指纹哦。你觉得呢?”
姬小松扒拉了一会儿嘴唇,终于露出了平日里的强势笑容。
“想法不错。——很行嘛,侦探。”
周末过去了,时间来到周一。
下午的课结束后,我为了与明智学长碰头出了校门。目的地并非那家咖啡厅,而是距离学校十分钟左右路程的河边。
担任Cosplay社长的女学生发来邮件时,我正在等红绿灯。我看了看隔壁,明智学长正摸着口袋。
听说担任副部长的男生在楼梯下的仓库里受了伤。放在顶上的工具箱好像莫名落了下来,砸在了他脑袋上。一切发生在她告诉其他部员,自己将那个柜子收进了仓库后的第二天。
邮件中说,当被问道为什么要进仓库时,他的回答相当不得要领,看来让部长大人相当生气呢。
虽然目前还没有偷拍视频流出,但今后打算咨询律师,仔细检查副部长的电脑。看到这里,我关闭了手机画面。这是已经结束的委托。今后要怎么终结这件事,就全看她了。
“真是不顺利啊。”
向前走着的明智学长自言自语道。
“这不是把委托好好解决了嘛。而且,说实话,之前是我小看你了。我和姬小松他们一样,都信了渡边就是入侵者。”
回头一看,明智学长关于案件的说法都是正确的。
——我们已经看到线索了。只不过没有意识到那就是线索而已。
真相的线索确实就在现场的空房间里。窗帘背面虽然是个盲点,但要是早早察觉了回收偷拍摄像头的目的,就能更早发现线索了。
——不经意间的谈话在日后都会体现出价值。
打探消息虽然没有结出硕果,但能将嫌疑人范围缩小到Cosplay研三人身上,正是因为我们只与他们共享过渡边太郎的情报。“谈话”真的成了重要的线索。
——现在需要的不是感情用事,而是找全证据。
因为明智学长坚持不放弃,我才得以与药师寺见面,察觉到渡边并非犯人。
虽然可能不如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那样光鲜,但我认为,正是因为明智学长坚决不放手,我们才最终解决了这桩委托。
可他却有些沮丧地缩了缩肩。
“我还有不成熟的地方。为了追求理想,惹得委托人和活动参与者们不开心了。甚至还差点赶跑自己的伙伴。——就是这儿吗?”
穿过住宅区,我们来到了河边的路上。在与狭窄的单车道公路隔堤相望的白色护栏下,摆着一些鲜花和罐装饮料。
我们将花供奉在渡边太郎遭遇事故的现场,双手合十。逃逸的犯人已经被抓住了。
他是Cosplay研的粉丝,案发后不久车祸身亡,还被人利用,是个不走运的学生。他应该也没想到死后自己的名字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吧。
我不禁再次感怀与案件扯上关系是多么责任重大。死者不能说话。作为受害者说不了话,作为嫌疑人也一样。我们差一点就让他蒙受污名。
果然,我还是不想成为侦探。读着推理小说,或喜或愁。这样的旁观者身份才刚刚好。
我继续合着掌,一旁的明智学长出声道。
“竭尽全力,赌上生命寻求真相。我想成为这样的侦探。但也不能只踩油门,应该要停下来确认周围情况才行。否则迟早会遇上重大事故的。所以,”
我抬起头,发现无框眼镜后正朝我发射出异常强烈的眼神。
“叶村,你来做我的刹车。”
……刹车?
这种程度的话,我应该也能做到吧。不是横冲直撞的侦探,而是跟在一旁的华生。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台词莫名羞耻吧,明智学长转过身去大声说。
“不过嘛,这次我好像从中途开始就忘了侦探的事,成了单纯的学长。”
“……诶?”
忘了侦探的事?
明智学长大步向前,我赶忙追上,还在思考着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莫非。
因为这次是我进入推爱后的第一桩委托,所以他想要作为学长好好耍个威风?
没有接受渡边是犯人的说法,也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发挥,不能让事件就此落幕?
比起侦探,他首先因为学长这个身份而高兴?
“等等,明智学长,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不成熟不成熟。明天开始继续修行哦,叶村。”
明智学长是个奇怪的学长。他究竟是具有侦探的才能,还是个单纯的麻烦制造者呢?
不过,我也再试着多多追寻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谜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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