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大师班:创作的老底都给你兜出来了。
2017 年 4 月 23 日 15:00,在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的大师班上,是枝导演分享了他的创作心得。

是枝裕和在《有如走路的速度》一书中说,电影创作者必须探索在影院与观众缔结关系。 《海街日记》的日本票房是 16.8 亿日元,而福泽雅治主演的《如父如子》则达到了 32 亿日元。 不过,艺术影院现状离理想还有较大差距。如何平衡艺术与商业影院这两者的关系呢?
我的电影属于艺术电影吗?我没有这种意识。
电影有必要分成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吗?电影不就是电影吗?
我的分类呢,只有有趣的电影和无趣的电影。
什么是有趣的电影,什么是无趣的电影呢?
有趣的电影,比如导演、制片人或者演员看到一部电影时有种强烈的欲望:
啊,这样的片子我也要拍出来。
日本和中国的现状不尽相同,很难一言蔽之。
单纯说商业电影或是艺术电影让我来评价,可能这个说法不是完全准确。
对我来说,一个电影作品兼具艺术性和商业性,是拍摄中很有趣的事。
现在的电影市场中,电影也渐渐失去应有的魅力。我最想拍的可能就是普通人说最朴实的话。
这种稀松平常的场景拍得出来吗?很难。
比如在街上随便进了家餐馆,一边吃饭一边抬头看电视的足球比赛。有人评论说评:“啊,这个人很棒!这个人踢的好像不好啊。”
我想拍这样很自然的作品。
其实我自己一直都认为我拍摄的是一种商业电影,我没有一种很意识我的作品是艺术电影。
我也是拿着投资人的钱来拍的,那大家到剧场来观看的观众也是买了票来观看我的电影的,那我要对观众和投资人负责,同时也兼顾艺术性和商业性。
其实大家能到电影院来看我的电影,我感到非常幸福。
您的作品总会描绘死者,您的电影中的死亡有一种宿命感。
《幻之光》中妻子丧夫,《无人知晓》的最后小女儿死去,《距离》是四个人都失去了亲人,表面的故事往往是死亡带来的丧葬以及给生者留下的问题。为什么呢?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这对于作者来说很难答。
其实不仅是我,如果你问很多人为什么的时候,即便回答了,也往往是不太老实的吧。
如果问我 “是怎样”,我就能答得很具体。
为什么我的作品经常以死亡为题?死者总会给健在的人留下很多问题。
我对此没有很强的创作意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写完可能都会成这样一种样子,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的确从我开始出道的作品开始,生存与死亡就一直存在于我的作品当中。
对生命的感悟,确实是我的作品的重要主题。

为什么您作品中的男主人公都是丧大叔?
您尤其喜欢表现中年危机男人的无力感。即使像《如父如子》中,福山雅治看上去很温和,但最后家庭生活也是一团糟。

是的,我的作品经常会映射我和我的父亲,还有周围一些人。
虽说是虚构作品,但在拍家庭电影时,我还是经常从个人以及周围人的感受汲取灵感:
经常出现的颓废的中年大叔,性格不是很好的妈妈、姐姐,还有有一点小大人的小孩。

您处理多人关系非常厉害,请问有什么技巧吗?
我的创作有三个关键的地方:第一是记忆,第二是创作力,第三是观察力。
拍摄前我会进行采访,之后加入电影中。
比如《海街日记》中四姐妹的关系,我会找到真正的姐妹家庭采访:
你们晚上泡澡的先后顺序是怎样的?什么时候会吵架?
我对去世的妈妈的念想,也加入了其中。

您的家庭电影会出现很多食物。它们从何而来呢?

《步履不停》《比海更深》中的食物,是我小时候吃的、留有很深印象的。
吃很重要。
另外做饭、收桌子时的对话,都让我非常感兴趣。

是枝的选材很包容,有时代剧《花之武者》,也有科幻题材《空气人偶》和社会新闻改编的现代剧。
同时,无论您和谁合作,总能显现作者性。
说起作品的包容性和个性,我的创作中并没有很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的电影更多是由我亲自做导演、写剧本,很多剪辑也是我来,所以难免会体现我的个性吧。
我会有意识地在作品中体现不同的元素,比如时代剧、古装剧、现代剧。好像在演奏会上用不同的乐器演奏,使演奏有了不同的色彩。从这个角度上说,这就是我的包容性和个性所在。
我也不止专注于电影,还涉及电视剧、广告等。 20 世纪 40 年代的日本有电影制片厂,离开就会变成独立制作者。同时代的很多电视导演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尝试广告和电视剧。
不同体裁各有趣味。电视剧像马拉松,电影则如短跑。
拍完剧再写电影剧本,速度会比之前快很多。
听说导演会现场调节台词。请问会怎么改台词呢?
其实拍摄前的剧本写不出十分完美的。
拍摄中会有很多新想法,而且我会马上利用到现场,同时会想到之后的情节要不要改。
我更希望在现场,得到的一些灵感会超越我当时写作时候的一些灵感,我想尽量把现场的灵感体现在电影中。
电影《下一站,天国》中职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的比例差不多是 1:1。
这个剧本是怎么创作的呢?

《下一站,天国》是描述人死后 7 天会去天国。
我可能在作品当中选了大概有 17、18 个人,其中一半是老爷爷老奶奶。
当时我们上街采访了大概 800 人,问了一个失礼的问题:
如果给您放到养老院,您最珍贵的记忆是什么?
当时我每周都看着这些工作人员,每周拿回来从街上的采访片子,我将回答有趣的人叫到了拍摄现场,让他们对着摄影机说出他自己当时的回答,而摄影机一直开着。
我没有干涉,作什么表演指导。
说得最长的,大概有一个半小时。
电影《奇迹》(2011)的结尾,哥哥对弟弟说:“相比家来说,我可能会选择世界。”
您是如何想到这个结尾的呢?

成年后,对这种主题的认知就淡了。现在有很多人只想自己幸福就可以,关注不到更大范围的思考。
我想提请大家注意,存在着比自己更重要的事情。
作品中以长男(哥哥)的角色,表现了这样一个主题,并且传递给了弟弟。
我单纯地把主题落到了家与世界上,也是为了便于理解。
您与不同的摄影师的合作,比如李屏宾、泷本干也,感觉有区别吗?
我会选择不同文化的摄影师,但没有故意选择谁,而是按作品风格选摄影指导。
我比较欣赏随机应变的人,比如拍摄有变化,他会自主地变化机位。
除了我的要求之外,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拍摄风格,这也是我愿意和他们合作的原因之一。
比如李屏宾用小人偶的眼光来看东京,这对一直生活在东京的人来说非常新奇,所以我比较喜欢他的风格。

您为什么对李香兰感兴趣呢?
我对李香兰一直有兴趣,可能是从长春的满洲映画摄制厂(简称满映)开始的。
这样的计划有大约十年时间了,至今没有太大进展。
我对在那里学习的日本人做过采访,知道他们当时拍片会遇到非常多困难。
这样题材的把控非常难,我也想尽量把它拍的非常有趣,这是我一直的一个想法。我想,我总有一天会要把它拍摄出来的。
满映是日本政府成立来拍摄宣传政府意图的作品。当时相当于一座艺术大学,有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还有很多其他民族一起来学习。当时军队就驻扎在大学旁边。
我想拍摄这所大学学习拍摄电影的这些人的故事。当中肯定有矛盾、挫折,但同时还有他们的理想。
因为这个是在中日战争的特殊时代,由日本人拍摄这些片子,可能在当时的大学当中,因为特定的历史背景,虽然同一所大学,虽然一起学习,可能对中国人、韩国人还是有排斥。
对这个题材的把控非常难,但我想把它拍得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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